“王妃娘娘过奖。”我嘴上应着,心里思量起这“干女儿”的身份。昨日……昨日我该只见了管初雪一人吧?呃……管初雪是王妃干女儿?这么一想倒也通透了,怪不得这般的有架子,原来不止是她师爷爹爹在身后撑着呢。
“小梅,”王妃忽然唤我身侧的梅铭,雍容华贵一笑:“今晨与初雪丫头可愉快?”
被点名的梅铭一愣,缓过神来向王妃施了一礼,“初雪小姐今晨美艳如花,将那湖上众生都点亮了。”瞄了我一眼,深意微笑:“这还是冉夫人的功劳呢。”
“公子过奖。”我淡淡答,谨慎望着他,虽然知道他是不会将我方才调侃他的话扯出来,却还是留了心。
“冉丫头不必多礼。”王妃忽然想起什么,“哟,怎么还站着!来人!上座!”忙将我拉至身前,亲切道:“可别累着了,现在可是两个人了。”
“多谢王妃娘娘。”我屈膝一礼,坐下。
“小梅你也别愣着了,赶紧坐下,自己人,无须拘礼。”王妃又叹了口气,拍拍我的手道:“刚刚近处一瞧,冉丫头这姿色真乃……”顿了一下,又道:“也不知哪家公子能有这般福气?”
绕了半天,原来还是想知道我夫家的信息。只不过,这王妃为何对我如此感兴趣?我本以为我是被请来为她挑首饰衣服的,可聊了这么会儿,迟迟不见她询问我任何关于我本行之事。
“妾身的夫君乃是家乡之人,一介书生而已。”按照媒婆传出去的消息,应当就是这样。
“哦?”王妃感了兴趣,“冉丫头是何方人氏?本宫听初雪女儿说,冉丫头此番上杭州来,便是寻夫君来的吧?”
“正是。”我点点头,“妾身乃是宣州人氏。”当日荷姿给我的新身份小册子里面是这么写的。这几年因为杭州越加繁荣的关系,宣州作为从京城到此必经之地,也跟着沾了几分繁荣,去到这杭州之人,多半会在宣州落脚,短者几天,长者几年。也因此,宣州的人口流动量极大,方便安插进一个从来不存在的人。更何况,碧门总部在宣州,我算在宣州待了几年,当地的口音也学得八分像,不容易露出破绽。
“宣州啊……”王妃转过头看向梅铭,问道:“小梅似乎也是宣州人氏吧?”
我挑眉。冤家路窄!
梅铭点点头,望向我:“冉夫人是宣州哪里人?”
你这是想查我的底么?想了想小册子上的地址,我答道:“逸村。公子呢?”
“在下原籍河口村,”梅铭特别地对我一笑,“与冉夫人邻村呢!”
我眼角微抽。邻村又如何?管你河口还是海口,总之我是没听过。
“我还记得你们村的王大娘每天都会在村口晒太阳,不知那王大娘可还健在?”来了来了,完了完了……
我只觉头大,面上微微镇定,答案无非“是”或者“不是”。我浅笑,反问:“王妃娘娘在场,公子确定想将娘娘落在一旁,与我话家常?”
只见梅铭郎眉微挑,面色一僵,马上恢复平常,抵唇轻咳,对着王妃抱拳一辑:“梅铭失礼。”
王妃摆摆手,和蔼道:“无妨无妨。”又看着我:“冉丫头你那夫君可有下落?”听她的意思,似乎要帮着我找。
我心知肚明我那“夫君”的下落是经不起寻找的,连忙微笑答道:“多谢娘娘关心,妾身已经找到了。只是……”装作情绪低落地垂眸:“只是我那夫君,暂时还不会回到我身边罢……”
“这……?”王妃疑惑了,“冉丫头如此好的女子,莫不是你家夫君嫌弃不成?”
我低头叹气,“娘娘,我夫君说,男子当以事业为重,我一妇道人家,他近来实在顾及不到。妾身以为,出嫁从夫,夫君的利益当为首要,妾身自己苦一苦又有何妨?”想不到只跟梅铭短短相处,就将他面不改色扯谎的功夫学到家了。
王妃听了,一脸同情,握住我的手:“我的好姑娘哟……你那夫君真是不惜福的男人……”
我很自然地缩回手,不适应王妃这般亲切法。“咳咳”两声传入耳帘,我别过头,只见梅铭一脸讳莫如深地看着我。
“对了。”我站起身,“娘娘唤妾身来,可是有所吩咐?”我不信她能随便抓个人来跟她瞎扯。
王妃“哦”了一声,“你看本宫这记性,人老了啊……”不住地摇头。
我连忙惶恐道:“娘娘风华正茂,谈何‘老’字?”八王妃应当年逾四十五,风华正茂是虚夸,但超出年龄的年轻却是事实。
我这马屁拍得她老人家也开心,“这丫头嘴甜得……”神色一沉,无奈摇了摇头,“不瞒你说,本宫也是烦躁得很,近日王爷生辰,要大摆筵席。可那红的紫的穿本宫这身上那是……”然后低低道了句:“长了别人的威风。”
最后那句虽然说得小声,我却听得一清二楚,回想这王府形势,想必王妃口中的“别人”当是受八王爷盛宠的陈夫人。
年华不饶人,陈夫人年方双十,的确是四十五岁的王妃所不能比拟的。
“王妃娘娘,”我轻声唤道,将她从自语中拉出,“王妃娘娘有的,是别人不能比的端庄华贵,这般气质,即便是妾身,也是不敢直视的。”我停了一下,抬眼一瞧,果然引起了王妃的极大兴趣,又道:“娘娘只须穿一身华贵的衣裙只可,最重要的是娘娘自身的气质。届时想必不可不令别人心服。”我重重咬了咬“别人”二字。“如果真要让妾身挑出什么来说……”我仔细瞧了她一眼,“娘娘可试一试黑底红花镶边衣裙,胭脂用珍宝行的‘天山雪莲’,再梳个贵妃髻即可……”
“好!”身后响起一阵拍手声,一个洪厚的声音响起:“果然是有几分本事。”
王妃连忙起身,我心一颤,方才的不郁又窜上心头。只是如今这光天化日,王妃在前,我亦有了几分底气。连忙转过身,与王妃一同施礼。至始至终,未将头抬起。
来人正是八王爷。
“将头抬起来。”一个娇美的女声响起。我惊愕抬头,却见八王爷身边站着个着鹅黄色衣裙的妩媚女子,看相貌,当只有二十来岁。我立马联想起了刚刚才提及的受八王爷盛宠的陈夫人。
我垂眸,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使得我迅速抬头——这陈夫人的相貌,竟与娘亲有几分相似。但娘亲气质脱俗,配着那副容貌更加清丽。而这陈夫人,美是美,奈何那张清丽的脸上镶着一双媚如丝的眼眸,倒将气质给杂了,不伦不类了。
“王爷……”陈夫人娇滴滴地叫了一声,抱住八王爷的胳膊,“你看这夫人怎么一直瞧着妾身看?”
八王爷没有转眼,不带温度地一笑,看着我,嘴里的话却是对着陈夫人说的:“美人自然是美,才会一直瞧着看。”
“王爷……”陈夫人娇羞地嗔道,小女儿地低头害羞,却不察她心中的天根本没有瞧她一眼。
悲哀。
我低头,脑海里忽然浮现那歌舞喧哗的宫殿之后的独坐楼台,凄清叹息,望月落泪。
皇族的女人们,谁不是表面上要风得风的尊贵,但这端庄华贵的背后,又藏了多少的望穿秋水等待?多少清泪与无奈?
此生绝不入帝王家!娘亲曾这么说。
“晴君,这冉夫人相得不错,该是重重的赏吧。”八王爷忽然开口。
“王爷说的是。”王妃答道,“臣妾这就派人打赏。”语罢抬头吩咐梅铭:“小梅你带冉夫人去账房领二两金子。”
梅铭抱拳一礼,接受命令,然后看向我:“冉夫人,请。”
“妾身告辞。”拜别王爷王妃,我跟着梅铭往外走,走过八王爷身侧,只听他轻悄冷哼了声。
我一愣,暂不做多想,快步追上梅铭的步伐。
“冉夫人有惊无险,值得祝贺。”梅铭将二两金子交到我手上,调侃。
我不接他的话,只一心想快些离开这里,“梅公子,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立即转身往大门快步走去,隐隐约约听见梅铭哼了声。
他也哼?!他冷哼的什么劲儿?敢情这年头跟风?上头的哼完了,下头的人也要跟着有样学样?
走出大门,我舒了口气,疾步回铺子,只想好好眠一觉。跟这王府的人周旋几个时辰,比开铺子三天还累!
远远的,只见碧蜓小丫头已经等在门口张望了,见我归来,欣喜若狂。
我安慰了她几句,没有交代我在王府遇到的种种事宜,只吩咐了她将今天的客人名单给我,我好改日优先对待。
回头望天色,已是黄昏天暗之时,门口路人皆散,却余一名女子婷婷伫立,却不知她是在我回来之前就已经到来,还是我与碧蜓说话之间才来的。
我定睛仔细瞧了瞧那女子模样,眼前的女子一袭白衣,乌丝黑亮,姿色比之管初雪有过之无不及,气质淡若云烟,她就那般站在门口,注视着我,哪怕姿容绝世,却难以让其他路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若再晚几刻,我定会以为我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