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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案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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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姿说过,我一旦任性起来,十匹马都拉不回来。所以,我任性了,她拉不回来,只好放任我,将就我来时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上路。

一路上小心了又小心,耽误了不少脚程,终于到了庐州边镇的“碧山冰莲”。一行人表面上悠悠然然去茶馆歇脚,实际上一走进“碧山冰莲”,就与碧门门人接上头了。冰莲虽死,但“碧山冰莲”并未关门,只是找了别人来接替掌柜,对外谎称是冰莲的表姐,冰莲嫁人去了。

“表姐”不似冰莲性冷,相反,神色之中圆润自在,清秀之姿。

她见我们一行人来,笑容可掬上前,“几位,里边请。”说罢手一伸,躬身做出迎客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大气浑然天成。

这茶馆颇小,人手也少,掌柜带路本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于是便给了这掌柜说话的机会。带路途中,她压低了声音道:“碧门庐州阁阁主碧雅,见过门主。”

荷姿点点头,高声道:“这店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碧雅也扬声道:“小店茶品俱全,尤其碧螺春为上乘!”

荷姿似嫌恶地拍拍衣袖,“我姐妹几个好洁,有没有干净点的地方?”

碧雅连忙躬身退到一侧,手向楼梯一摆,“楼上有雅阁伺候。”

于是,我四人便顺利上了楼。前方带路的碧雅低声道:“四处都有门人看着,门主请放心。”

“小心为好。”荷姿淡然道,“你说说当日情况?”

“是。”碧雅脚步不停,轻言道:“雅听属下来报,连姑娘被发现死在大堂中央,甚是惊讶,当即派人将连姑娘送回总部……”

“重点!”荷姿虽没吼出来,但颦眉这一举足够表现她的情绪了。

呵,这庐州阁的人,是否都这般……啰嗦呢?

碧雅一顿,似乎在脑里筛了一下废话,才道:“当日雅来勘察现场之时,见连姑娘明明满身血污,但大堂之中却只有极少的血迹。”她指了指楼下门口,“就是你们刚刚走过的那块地方,血迹当时已经干了,后来擦洗过了。”

我先是一惊,只觉脚底似乎沾满了冰莲的鲜血,热血回流。细一回味碧雅之话,我徒然清醒,“也就是说,莲不是在大堂被杀的?”大堂不是杀人现场?那么凶手便是从别处移尸。为何移在大堂门口?仅仅因为大门口较近,从外边拖回来方便?

百念交杂之时,又听碧雅道:“是,雅也是这么认为。初时雅以为凶手是从外间杀了连姑娘所以才拖至那处。”

“难道不是?”我颦眉。

碧雅忽然停了下来,回头道:“各位进去了便知道了。”她身后,正是冰莲的房间。

里面……会是什么,让碧雅推翻我与她的猜想?

我很快就知道了——推门,里面……俨然就是一个杀人现场。

那色泽沉稳的柜子上沾满了不明显的飞溅的血迹,还有地上那一滩干掉的暗红,令人揪心难过。

冰莲……就是在这里死的么?

就是这里么?!

我一个人呆立在门口,只觉得天旋地转,碧蜓在旁边扶着我,“姐姐,姐姐你当心。”

碧真与荷姿已经走进去了,四处查看。碧真随手拉开身侧的一抽屉,身子一震。我眼光往抽屉里面一瞟,鼻子就是一酸。

抽屉被分成了四格,分别放着四叠衣物——缥碧的,淡紫的,鲜红的,粉嫩的……都是我们四人平日里最爱穿的颜色。

荷姿看似镇定,那眼底的暗潮汹涌却瞒不过我的眼。“凶手……似乎在房梁上蹲了许久。”荷姿望着房梁道,“梁上灰尘明显有擦去的痕迹。”

她走至那滩血之旁,指了指那滩血的位置,“想必莲当初是站在这里,然后凶手从梁上跳下,站在我这个位置,然后……”她做了一个握匕刺下的动作。

我闭上眼,可以想象当日场景。捂住嘴,久违的眼泪哗啦就流下来了。

碧真点点头,“很有道理,血迹大部分都在荷姿那个位置。只不过……如果是这样,莲当日必定是背对凶手,又怎会转过身来呢?”

一时间,屋中四人沉默。

“诶!”碧真忽然眼睛一亮,难以置信看着梳妆柜,朝我们摆手,“你们过来看!”

梳妆柜上,有白色细屑,在沾了一层灰尘的桌面上并不明显。

“这个是什么?”碧蜓抬头问碧真。

“我的……”碧真似乎惊讶到难以吐出完整的句子:“我的……□□的材料。”

我心里一突,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睁大眼睛看着那个梳妆柜,眼泪不住外淌。

当日我在这个房间沐浴之后,撕下了面具,随手放在了桌上。当时我并未在意,走的时候也没有留意此物。

而此时,桌上的细末……那张面具去了哪里?

这时,一直静立在门口的碧雅忽然开口:“当日雅发现连姑娘尸身之时,连姑娘……没有阖眼。”

我浑身一震,“什么?”没有阖眼?死不瞑目?那为何会有那一丝释然之笑浮现在僵硬的容颜上?

碧雅描述道:“连姑娘当时的眼神……就像活生生的人一般。雅与连姑娘见面无数次,从未见过那样欣然的光芒在她眼中浮现。”

欣然?对于冰莲来说,死亡是一种解脱?

可能么?!那可是冰莲!

“走,”荷姿忽然拉起我,“我们离开这里。”

我恍恍惚惚被她带着下了楼,拖着向外走,其间还听荷姿大声念念有词:“这什么破地儿,居然还有老鼠!”成功解释了我的神情与眼泪。

回到下榻之处,四个人围到了一起。我抱膝坐在中间,接受她们关切的目光。

“你到底怎么了?”碧真担忧道。

我精神恍惚喃喃:“你们说……有没可能……那人本来是想杀我的?”我绝不是怕,而是……如果是冰莲是因为代替我而死,那我……

碧真一听,与荷姿对视一眼,猜测到了大概,她双手搭在我肩上,安慰道:“不要乱想,你现在的身子,吃不消!”

她这句话提醒了其他二人,荷姿安抚道:“早日休息,我们明日返身,回去从长计议。”

再回碧门,已是二月下旬,天暖开春,枝头开始冒出新芽,风仍是寒得紧,寒到了心里,吹过墓碑前那三支檀香,香烟缕缕飘出,怎奈何,再是香甜,那人,也再是醒不来了。

墓碑上,篆刻着:寇氏之墓。

未书任何名字,只为了不打草惊蛇。冰莲的生后,竟只能留下“寇氏”之名。好在荷姿特别指示在“寇氏”与“之墓”中间隔了段空间,说是等抓到了凶手后再刻上去。

我四人跪在墓前,各自上香。

碧真随后站起身,伸手扶着墓碑,“给莲收殓之时,我果然在她指甲里面发现了我的□□的细末。”

也就是说,冰莲死前碰过那张面具,而当时她碰的时候,那面具是被她拿着,还是带在她脸上,亦或者……

荷姿双手抱胸,在我身侧坐下,背靠墓碑,“我一直想不通,既然莲是在自己房间被杀,凶手何必将她拖至门口?”

“醒目?”碧真跟着铺了一张手帕,一撩裙摆,就地坐下,接口疑问,“但如果莲死了,茶馆不开张,谁会进来呢?”

“使者。”我面对着墓碑,突然吐出两个字,“每个二十五,碧门庐州阁使者去各地收集信息。”

二女皆是惊瞪着我,然后互相对视了一眼。碧真妩媚挑眉:“碧门……有奸细?”

“碧门奸细一直存在着,”荷姿淡定解释,“这么大的门派,什么人都有,不可能没有外人混进来。况且碧门这入门条件极其容易伪作。我平日只让阁主知晓互相身份,而碧阁门人充其量也只知自己阁内之人,除非感情极好。”就像我们这样,跨阁的感情。“但各个地方的使者什么时候与当地的暗部接头,这个很多人都知道。”

“范围大了,如何查?”碧真问道。

“不查。”我摇摇头,“小心为上,等蛇只露尾巴。”然后转眸看着荷姿,“姿姐,查一下碧门有谁与莲有嫌隙。”

荷姿点点头,“交给我吧。”

我敛眸思索道:“我唯一想不通的是冰莲最后的眼神与微笑。我所了解的冰莲绝不是以死为解脱的!”

“或许是别的什么事。”荷姿颦眉,“现在想不出一直想也无用。暂时不要去钻了,染小妞,你给我好好将息自己的身体!”

我低头从腰间摸出匕首,怅然道:“将我的匕首也一起埋了吧。”杀了冰莲的凶器,实乃罪过,不如长留地下与冰莲相伴。

荷姿挑眉冷讽道:“冰美人被你那匕首捅死,你想让她死后都不安宁是吧?”

“呃……”我一时哑口无言,又将冰莲的小刀摸出,“那就将她的小刀留下常伴她好了。”

却听碧真又道:“莲既然将小刀赠与你,定是想让她的小刀常伴你左右,护你保佑你。你莫要拂了她的心意。”

一直插不进嘴的碧蜓偏着头看了看我,握住我的手,建议:“姐姐,要不你拿着匕首防身,用莲姐姐的小刀为她报仇好不?”

这个建议甚好,谁用了这匕首捅了冰莲的,我便用冰莲的小刀回捅他!

我点头答应,最后还是没能留给冰莲任何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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