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站起来,我对荷姿认真道:“你将‘碧山冰莲’留与我接手好不?”
荷姿头一偏,横眉竖眼:“你想都别想!引蛇出洞不是你这么引的!何况你现在还不是一人!”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坏笑:“染小妞,要不你干脆把这门主接了,我五年约定期满,最好乐得清闲。”碧门的门主至少要当五年。
“别,”我惊恐摆手,“我还想嫁人呢!”
荷姿上下瞥了我一眼,眼睛在我隆得像西瓜的肚子上停留了半刻,风凉道:“你这样子,谁敢娶?”也只有感情好到如此的我们才会这样无顾忌地互相揭短。
有人娶……有人的!
想起梅铭,又想起冰莲的死,一甜一酸交错,惆怅满怀。
我没有纠正她的定论,只是嘟嚷:“你卸了门主位也不一定嫁得出去……”
碧蜓与碧真在一旁捂着嘴,笑得眉眼尽开,最近因为冰莲的事,大家已经很少这样欢笑在一起了。哪怕如今的片刻,也不过是大家强压心里的难过而释放的些许快乐情绪罢了。
荷姿耳尖听到了,脸一沉,“谁说我要嫁人了!要我嫁的男人我才不要,我只要嫁我的男人!”果然是荷姿,这话听着都非常人。
我拍拍她的肩,“那等到这样的男人出现了后你再考虑吧!”我承认我有套话的嫌疑,如果真有这么一个男人存在,那……
果然,荷姿眼色一黯,拂开我放在她肩上的手,“走了走了,回去喝酒祭冰美人去!不去的罚碧何特制药一杯!”这话听着已有几分威胁的意味了。
我知道我又扯到虎须了。何为碧何特制药?咳咳……就是咱变态门主特制……□□。
其他二人一听,果然脸色一变,碧真哭笑不得推脱:“染已经是有身子的人了,饮酒不好吧……”碧真,拿我挡挡箭牌,够奸诈!
碧蜓躲在我身后诺诺道:“蜻蜓还没有十六岁,还算小孩子,不能饮酒……”说完似乎觉得不够,又加了句,“当然,姿姐姐的特制药就更加不能吃!”
看来荷姿的特制药已经造成了巨大心理阴影了。这玩意儿,敢情好,以后荷姿惩罚门人,也不用亲自出手了,直接亮出碧何特制药,对方估计就吓软了腿。
真搞不懂,她怎么就能喝了没事?
不能饮酒,只能以茶代酒。坐在廊台,对月饮茶,本是别有一番滋味。只是原本的五人如今只余四人,突显清冷。
冰莲虽然寡言,但她细心周到体贴,从来不曾让我们忽略过。
荷姿举杯对着那汪明月,似乎想要将那月光流进杯里,嘴里淡淡叹息:“到最后冰美人也没能为父亲正名。”
第一次听荷姿提起冰莲的家世,我一愣,敛起心神,碧蜓好奇问道:“莲姐姐的父亲不是早死么?”
饶是关系再好,我们几人也很少问互相以前的身世,因为那无疑是揭人伤疤。我所知道的,也只是她父亲早死,母亲作为小妾被正室赶了出来。难道之中还有内情。
“是早死。”荷姿似乎觉得装满了月光,一饮而尽,“死的时候还千百人啼哭,万人叹息。”
听荷姿的口气,冰莲的父亲似乎是个大人物,死得还人尽皆知。
冰莲姓寇……说起来,姓寇的大人物,我能想到的就只有……“寇准大人?”我脱口而出。
冰莲的父亲是寇准大人?!
荷姿没有肯定我的猜测,继续道:“多显赫的身世,虎落平阳被犬欺。冰美人出生的时候,她父亲已经是五十一岁的老头子了。家族里一直闲言碎语污蔑冰美人是她母亲跟别的男人生的。她父亲将此一力压下,但这个家里的主心骨一死,正室就迫不及待要铲除威胁与不干净的东西,来维持自己的地位。所以冰美人与她母亲才被赶了出来。”
她虽没说,但言语中已然默认了我的猜想。
没想到,冰美人也是一代名相之后!
“我因为掌管着整个碧门,每个人入门前什么背景大概都晓得。冰美人私下曾跟我提起过她的父亲,那是她最敬重的人。她这一生,真正想要的不是报仇,而是为她父亲正名。却不想……”
“碧门女子多凄凉。”碧真自怨自艾地叹了口,风情万种地饮下一口茶。
我双手托着杯子,低头注视着茶水里的月亮倒影随着我手的晃动而左右移动,一不小心就跳出了水面,再也不见。
只能是水中捞月,遥不可及么……
“蜻蜓。”我低头唤道,“水凉了,再去烧一壶吧。”
“好的。”碧蜓丫头乖乖听了吩咐,提起茶壶往柴房跑。
荷姿目送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身影远去,淡淡道:“说吧。你故意支使小丫头去做事,有什么想说的。”
“果然瞒不过你。”我无奈地笑。
碧真转过头来,“怎么了?”
“你看,”我托着杯子浅笑,“这轮月亮在多漂亮,多想将它永远装进这杯子里。可惜……我的水浑浊了,已经装不进月亮的美了。”语罢叹息。
碧真茫然挑眉:“染,你到底想说什么?”
荷姿若有所思,抬头望月,“水浑浊了又怎样,倒掉重新来过,又是清澈见底了。”
我摇头凄惨地笑:“杯子已经脏了,洗不干净了。”就如同我,从入碧门开始,从有了这个孩子开始,我注定无法像其他女子那样,向往自己的幸福。
“月亮也不见得多干净。”荷姿轻哼,“你看上面还有黑斑。所以……”她忽然转过来郑重道:“杯子再脏,却无法掩饰它的精致与风韵。有人看不见,那是被世俗的灰尘蒙了眼睛,这种人,不配对这杯子指手画脚。但是,染小妞,你自己不能也因为这尘灰把自己的眼睛给蒙了,这世上无论珠光宝石,月亮星辰,你柳染夕,都配得起!”
我……配得起。
荷姿一般不讲道理,她一旦讲道理,就必定一锤定心。听她一席话,我豁然开朗,舒心一笑:“恭喜我吧,我想我要嫁人了!”
梅铭既然都能够不介意我不是清白女子这个事实,我又何必在这里纠结呢?
我话语刚出,碧真愕然,荷姿微怔之后,抢先一步问出:“哪个男人?多老?多丑?有几房小妾?身家多少?”
我眼角抽搐,僵笑:“姿姐,你不是说珠光宝石我都配得起么,怎么在你心中,配我的都是河滩的石头?”
荷姿撇嘴,“既然说是珠光宝石,那就是极少数有眼光之人,哪里来这么多目光独具的男人?。你以为你是在‘荷花池’的金库里,随便一抓就是块玉?”
“不是石头,最多算块璞玉。未经雕琢和发现而已。”我耸肩,添加:“所以既没有小妾,也没有身家。”
碧真皱眉关心:“可靠不?现在不娶小妾说不定是没有家产,大多女孩子看不上,所以人家才选你。以后一有了资本说不定就跟大多男人一样三妻四妾逛窑子了。染,慎重些,莫要被骗了。”作为京城最大青楼的老鸨,碧真可谓是见多识广,平日所见都是些抛家弃子夜不归宿的男人。
我笑着摇了摇头,这些我都考虑过,但是……“真,你相信我的直觉么?”
“相信……”碧真木然点点头。
“这个人,怎么说呢……”我抬头望天,“很会扯谎,胡说境界一流。但是,我分得清,他什么时候说的真话,什么时候是真心对我好的。”
荷姿扶额摇头,“又来一个笨蛋!原来连你也脱不了俗。”
我平静陈述:“我很清醒。”
“那好,”荷姿伸展背脊,唤道:“蜓丫头,你姐姐是个笨蛋眼睛看不清楚,你给说说你未来姐夫。”
听她这么问,我才转头察觉到碧蜓已经轻步提着水壶回来了。
“姐夫?”碧蜓歪着头,给茶壶掺进热水,“姐姐什么时候要嫁人了?”
“那你给说说,你姐姐如果嫁人,最可能会嫁给谁?”碧真故意这么问她,为了让碧蜓说出一个完全不被误导的对象。
碧蜓放下水壶,抬头想了半天,才睁着水汪汪的眼睛问我:“姐姐,你要嫁给梅公子么?”
小丫头猜中了!
见二女传来质疑的眼神,我回一个眼神,表示默认。
“来来,”荷姿连忙握住碧蜓的手,热情道:“说说你口中的梅公子叫什么,是个怎样的人?”
“梅公子啊……”小丫头乖乖被拉着坐下,毫无心计开始介绍:“公子下棋很厉害,王爷都说很厉害,很喜欢跟他下棋。过年的时候那些人说姐姐不守规矩,扔姐姐菜叶。是梅公子跟外面的人说他是姐姐的夫君,然后就跟姐姐住一起了。”
“占便宜白吃白喝的伪君子。”荷姿打断下结论,然后道:“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