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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世何独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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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远处那些平凡人的惨叫,看着身侧男子冷静如削的脸,刚刚出浴的曲宜修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似乎也太狠了点……

御琴门行事向来光明正大,从不妄开杀戒,她自己更是双手从未沾过一条人命。哪里想得到今日,她竟会与一个草菅人命的江湖浪子同行?

然而更令她感到可耻的是,尽管他草菅人命,她却还是对他的怀抱感到不可抑止的迷恋……

燕西楼的步子终于渐渐缓了下来。再抬眼时,两人已来到一处野外,冷月高悬,山林静寂,蓟州城里的嘈杂已被抛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说不得,今晚只好在这野外将就一下了。”燕西楼回头对她一笑,天上的星子仿佛都落进了他的眼里,“我是无所谓,可不知你能不能睡得惯。”

曲宜修低声道:“我哪有那么娇贵。”

燕西楼笑了笑,没有接话。她知道他对此并不以为然。

他寻了林中一块空地,将外袍铺好,让她坐下休息,又去找来一些干燥树枝,燃起了篝火。

“此处应离蓟州城外的官道不远。”燕西楼沉吟道,“毕竟不太安全,我们歇一晚就走。”

曲宜修一怔,“走……去哪儿?”

燕西楼想了想,“蓟州城里鱼龙混杂,近日来闹事的想必也不少,衙门不见得会记得我们这一桩。明日我们再混进城去,直接往试剑山庄讨间房住。”

曲宜修疑道:“什么叫‘讨’?龙庄主难道不会安排——”突然止住。

她突然想到,御琴门已经不复存在,自己这御琴门门主,自也不会再受到武林大会东道主的礼遇。

眸中含着惆怅,她随手往火堆里扔了根干柴,火苗“噌”地上扬几分,吓得她一缩。燕西楼哈哈大笑,“还说自己不娇贵。”说着便坐到她身边,拉过了她的手,“伤到了么?”

女子的手莹润修长,一看便是受过极好的保养,但指尖仍是微微带茧。这是一双抚琴弄乐的手,而燕西楼自然看不出来。

“没事。”曲宜修不自在地将手抽了回来,火光明灭,她的表情全隐在面具之下,他端详了一阵,终是撇了撇嘴,径自仰躺了下去。

她抱着双膝,怔怔凝视着刺眼的火堆,那火堆之中,似乎又现出了许多挣扎的人影……

她分明并没有看见他们被杀,可他们面容惨怛神情痛苦,就好像是死在了她面前一样地清晰。

清儿,鸣筝,飞笛,乃至那位吴妈妈……满门上下三十一人,每一个人仿佛都化作了冤魂厉鬼,在火中惨嚎着,奔窜着,用他们那绝望的气息将她全身都包裹了起来……

“修姑娘?”男子好听的声音复响起,而后他碰了碰她的手臂,“修姑娘,你还好吧?”

她恍惚回头,仿佛恢复了一线清明,轻轻启口:“燕少侠,你可有过家人?”

“家人?”燕西楼一呆,瞳孔里的星子仿佛便随夜色暗了下去,“自然……过去是有的。”

“过去?”曲宜修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那现在呢?”

“死光了。”燕西楼曲肱而枕,抬眸望天,“早就死光了。”

曲宜修身子一颤。

她或许还没有这样的勇气,说出这么坦然的话……

她或许还要很久很久,才能接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的事实。

夜空静谧,被树影分割成无数小块,燕西楼的声音微透着凉意,“不过没事了,我已经为他们报了仇。”

曲宜修忽然转头望向他,面具背后的双眸深黑如墨,“你怎么办到的?”

“很容易啊,”燕西楼笑了,“只要有钱,就能去沧海宫买人头,你不知道么?”

曲宜修只觉自己满脑子都是混乱的。

黑夜静得可怕,燕西楼的话也如这噬人的黑夜一般地可怕。

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再去与沧海宫合作!

灭她满门的,分明就是沧海宫!

身边的男人却突然又开口了,“其实,报仇也并不是一件很痛快的事。”

她静默。

“即算杀了仇人全家,我自己的家人,也不会复生。”他低低地道,“我看你模样,想必……也是被人害得不轻吧?”

曲宜修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点了点头。

燕西楼微微叹息,“我认识一个人,算起来,他还曾与我妹妹订过亲,可是五年前,他也同我一样失去了所有家人。他被沧海宫的人抓起来,关进厉鬼狱饱受折磨,后来竟然逃了出来。我真没想到他竟能逃出来……我以为,他这顽强的求生意志必是来自于他满门的仇恨,然而你猜怎么着?他逃出来以后,竟然便在扬州出家了,成了个和尚……”他默然一笑,“就在扬州。他胆子真肥。”

曲宜修发丝微动,“……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大概就成了个游方和尚。”燕西楼话音低沉,“我也很奇怪地问过他,你不报仇了吗?他竟然说,他放下了。”

曲宜修沉默片刻,慢慢道:“这位师父或是有慧根的。”

燕西楼哂笑,“那是自然,他全家死绝,换他一人得道,也不枉了。”

他这话说得隐带反激之色,曲宜修默了默,低声道:“燕少侠……”

燕西楼转头看她,“嗯?”

她却被男子灼灼的注视一下子烧烫了脸,所幸有面具遮掩,她支吾了半晌,问出的话却是莫名其妙:“你……可有家室?”

燕西楼笑了,笑容璀璨宛若星辰,眸光彻亮地注视着她。

“你觉得我像有家室的么?”他笑道,“哪个好人家的女子肯跟我浪迹江湖?”

曲宜修轻声道:“这世上好女子不少,燕少侠若真能遇见一个可心的,兴许便能安居下来了呢。”

“安居?”燕西楼笑得胸腔震动,男子气息袭面而来,“我一个潜逃之徒,有家乡不能回,有师门不能认,如何还能安居?”

曲宜修沉默了。她心思聪敏,自然刹那便明白,燕西楼逃过了当年的灭门惨案,而今想必仍旧被人通缉追杀,若他还归乡认师,难免要连累他人……

所以,他只能提着刀、提着酒,一人独行。

她手撑着地缓缓躺下,背对着他。

“那,”她静静望着地上的枯叶,明知道这样的问题很掉身份,却仍旧是不管不顾地问了出来,“燕少侠可有爱过哪位女子?”

彼端却是静了。

一时间,但听火声噼啪,间或有木叶飘摇而坠,其声悄然。

“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回答,嗓音沙哑,眸光亦黯淡了。

“可是,我不能娶她,她不能嫁我。”燕西楼闭上了眼,“一切都已不是过去的样子了。”

曲宜修睁着眼睛,听着男子匀停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地数着自己的心跳。

苍穹无言,大地沉喑,唯余那一丛火焰,犹在这最后一夜里欢欣地舞蹈。

面具背后的剪水双瞳中,悄悄涌溢出了哀绝的泪。

“燕西楼。”她的声音极轻、极低,好似带着秋夜露水的润意,“你可觉得孤独?”

男子含糊地应了一声,似乎已将入眠。

愁云恨雨,天长漏永。

寸心万绪,咫尺千里。

两行泪水便这样缓缓流过她沟壑纵横的脸庞,潜藏在那金丝面具之下。

“燕西楼,”她喃喃,“我好孤独。”

黎明。

曲宜修睡得酣然,忽而颈项微痒,她皱了皱眉,不耐地用手一拍,便听到男人的大笑声。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燕西楼正叼着那狗尾巴草,向她斜斜一扬眉,“睡得可好?”

曲宜修终于全然清醒了。

她坐起身来,首先是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正了正,而后便听燕西楼道:“我们现在就二道进城去。”

他神态怡然,举止自得,好像已全然忘了昨夜谈及的那些伤心事,倒令曲宜修一怔。

蓟州城外的官道上。

“你去武林大会,是想做什么?”燕西楼问道。

曲宜修顿了顿,“我……想求盟主一件事。”

燕西楼笑了,“报仇么?”

被他一下说破,她也只好点头,“我希望此事能得到武林的公裁。”

“武林公裁?”燕西楼嘿嘿一笑,不做声了。

身后突然传来迅疾的马蹄声响,燕西楼警觉地将她往官道侧旁一拉,然而仍是躲闪不及,当先的那匹马被骑者猛力拉缰,长身立起,才不致将倒地的曲宜修踩踏成泥。

那骑者拉着马儿让了开去,曲宜修连忙拍着身上的灰站了起来,却听一个文雅的声音询问道:“姑娘可有伤到?在下驭马不精,冒犯姑娘了,实在抱歉。”

曲宜修的手僵在了半空,全身都似在这一瞬间石化。

燕西楼连忙抱拳道:“官道之上,有所冲撞在所难免,我家妹子不碍事的,还请公子慢走。”

那骑者又多看了曲宜修几眼,眸光仿佛一时有些深了,闻得此言,便只好点头,“如此,实在对不住,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行一步了。”

嘚嘚马蹄声远去,扬起好一片烟尘。曲宜修便立在这漫天尘土之中,天地旷野,她便是一尊孤独的石像。

“少爷,我看那女子,身材倒有七分像曲姑娘!”一个侍从打马上前。

那骑者沉默不语。

另一个侍从皱眉道:“老八你怎么说话的,非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老八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少爷,您也不必太过伤心,毕竟您和曲姑娘并没真的成亲,连聘书都——”

“她是我的未婚妻。”那骑者静静打断了他的话,而后猛一挥鞭,任马匹撒蹄扬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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