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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剑断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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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至襄看着那个少女,心头猛一咯噔,想起了柳公子给他的那幅画像。

而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苏寂已最先反应了过来,径自拔足而逃。

从未有如此刻的慌乱,她下意识地竟拣择了之前刚刚走过的那条通往后山的道路,桓九铃眉头一动,也跟了过去。

柳拂衣停下来,望着她逃去的方向,默了默。树林之中忽而走出两名抬着担架的精壮大汉,将他连人带轮椅放在担架上,而后便运步如飞地追去。

龙至襄哑口呆住:这个柳公子,是何时在暗地里埋伏了人,他身为东道主竟然毫不知情?

许多人自他身旁擦过,却都是跟着去看热闹的。突然又一把红雾漫天扬起,遍洒会场,一瞬之间,那些人便都仿佛瞎了眼,除了红雾什么也看不见,嗷嗷大叫起来——

待他们眼前景象再度清晰起来,柳拂衣早已消失不见。

“小苏。”

柳拂衣的声音如鬼似魅,缠绕入耳,带着寒意渗入她背后。

苏寂冷着脸、提着剑,一意只是飞奔。

她知道断了腿的柳拂衣无论用什么法子也不可能追得上她。

因为她的轻功是他亲手教的。

不经意间,她已奔进了方才那一片枫树林,夜幕悄然而降,片片枫叶仍如晚霞飘坠,他的呼唤便仿佛被夜色拉得悠长。

“小苏,回来吧。一切既往不咎,你依然是沧海第一杀。”

他的声音温柔得就如往世的梦寐。

苏寂咬了咬牙,感觉到身后迫近的声息,却并不是柳拂衣,而是——

她猛地转身,直面着她。

桓九铃。

桓九铃娇小稚弱的身躯此刻显得有几分僵硬,双眸澄澈如冰,话音清亮如刃,“你是沧海宫的人?”

苏寂低头看她,“是。”

这样一停,那两个大汉便追上了些许,柳拂衣许是听见了这两句话,幽沉的夜色中传来一声轻笑:“桓宫主有所不知,苏姑娘乃是我沧海宫第一名金字杀手呢。”

桓九铃的身子晃了一晃。

这个时候,再多问他如何知道自己便是真正的“桓宫主”已无益处,想来沧海宫神通广大,查明这么一件小事也是轻而易举。

但听柳拂衣犹不死不休地道:“那想必桓宫主更加不知,桓迁少宫主,便是败在了苏姑娘手下。” 

桓姨从来不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她身虽矮小,冷冷抬头的样子却凛然不可侵犯,如冰似玉的眼眸里全是不加遮掩的怒意。

“你杀了——迁儿?”桓九铃的声音瞬间干哑。

苏寂还想来个死不认账,柳拂衣却已然出现,那两名大汉将担架平平放好,又将他的轮椅稳稳地抬至树下,他一手撑着头,姿态优雅,声音轻柔地对苏寂道:“正月初七,你来报备,说桓迁已死,你将尸首扔进了长安城护城河,你莫非忘了?”

苏寂嘴唇发白,只仓皇看着桓九铃,“不,不是这样,你不要听他瞎说……”

“我瞎说?”柳拂衣又轻轻地笑起来,“那你可要我拿证据出来?”

苏寂面色倏然白成厉鬼,夜色披拂下来,她还未来得及制止,柳拂衣已拍了拍手,而后,便又是那两名大汉,将一具蒙了白布的尸首抬了上来——

桓九铃的身子又晃了一晃。

放了大半年的尸首散发出极其浓厚的臭气,黑暗之中犹显得冥冥可怖。柳拂衣拿一块帕子捂住口鼻,略微嫌恶地道:“掀开。”

白布于是被掀开一角,一副已经被水泡烂、在空气中发霉了不知多久的面孔露了出来,那样的恶心情状任何人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然而桓九铃却突然扑了上去,拉开白布,尸首浮肿身材上穿着一件制作考究的长衫,松松垮垮的衣带上系着一块玉佩。

苏寂隐隐然觉得那块玉佩似乎在何处见过。

“迁儿……”桓九铃话音颤抖,缓缓地站了起来,面对着她,“你杀了迁儿?”

柳拂衣柔声道:“桓宫主武功卓绝,自当认得造成桓少宫主伤口的剑刃——”

“拔剑。”桓九铃冷冷地道。

苏寂睁大眼睛,“桓——你——你不可听他胡言——”又对柳拂衣怒道:“你到底想怎样?”

柳拂衣却是低着头细细看着自己的一根根修长的手指,“我想你回来啊,小苏。”声音悠长而轻渺,在枫林间浮动。

苏寂怒极反笑,“你做梦!”将袖中剑哗啦一下扔在地上,闭上了眼睛,“桓姨,你杀了我吧!”

柳拂衣的脸色变了。

“燕语的女儿,果然聪明绝顶。”桓九铃稚嫩的声音里带着极度的寒意,“你以为这样我便不忍心杀你了?”

话音未落,她身形飘纵,五指成抓,便狠狠向苏寂肩头扫去!

指钩入肉的钝响,却不是痛在苏寂的身上。

苏寂震惊莫名地看着眼前的人,急声大喊:“和尚!”

桓九铃怔怔收爪,衣袂犹飘,满脸俱是颓丧的震痛:“萧遗,你为何要帮她!”

云止勉强站立,脸色苍白,却仍是合十为礼:“阿弥陀佛,苏姑娘已改过向善,虽穷凶极恶亦可一渡,贫僧恳请……恳请桓施主赐她一个机会。”

桓九铃沉默下去,夜风吹起她衣发,猎猎作响。

与云止一同赶来的入画,看到树林中那一具尸首,蓦地捂住了嘴,发出一声不可抑止的哭咽。

“少宫主!”

在场诸人中,柳拂衣所顾忌的,唯有桓九铃一人而已。所以他要挑拨桓九铃与苏寂的关系,逼得苏寂回到自己身边来,这一招确能令他损耗最小。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苏寂宁愿死在桓九铃爪下,也不肯寻求他的庇护。

那一瞬间,他的眸中噌地燃起了火,映着簌簌红枫,宛如地狱开花。

她怎么就是不明白……她怎么就是不明白,一日为寇终身为寇,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出沧海宫的阴影!

她杀过人沾过血,怎么可能跟和尚念了几句经就能消弭一切?她自己纵要忘记,她的仇人们又怎么会忘记!

江湖之上,爱恨两字而已,她怎么还在妄想爱恨之外的超脱?

“小苏,”他冷冷道,面容依旧温雅,眸光已凝作玄冰,“不要胡闹,跟我回家。”

苏寂看了他一眼。

云止的身子微微踉跄,她扶住他,又看了柳拂衣一眼。

那一眼竟陌生得令他颤抖。

很久以前,当苏寂还很年幼的时候,她贪玩好动,常拉着阎摩罗去外面玩耍。扬州城烟花似锦,她流连忘返,时常误了时辰,仗着自己有几分功夫,还总是打架闹事。那个时候,他每每回宫,听人报说“苏姑娘还没回来”,便不管自己还有多少事务要处理,披件外衣就出门寻她。

寻到她后,帮她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三两下打发走,她还会一脸无辜幼稚地说:“公子好厉害!”

明知这又是她企图逃脱责难的手段,他却也真的会心软,只能牵起她手,淡淡一笑,“不要胡闹,跟我回家。”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她再如何胡闹,在他面前,也是听话温顺的。他让她学武,让她读书,让她杀人,她都一一去做,并且都做得很好……唔,也许读书一项是个例外,但她过目不忘,他也无从查考。

然而是从何时起,当年那个事事依从他的小女孩,却变成了如今这副浑身是刺的模样?

是从何时起,她看向他的目光,已经不再是亲昵的崇拜,而变成了如今这种陌生的憎恶?

他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

“承影,凝光,入画,言诗!”桓九铃凝眸厉喝,“摆阵!”

入画浑身一颤,而后,苏寂便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向疼爱她的入画姐姐也拔出了剑来。

苏寂终于也摆出了应战的架势,与云止背对背,只觉两人背心俱是冰凉。

桓九铃在前,另四人互成犄角,将苏寂与云止团团围住,连柳拂衣也不得近前。此刻他微微眯起了眼,眸中神色令人看不分明。

竟是飞镜仙宫的绝学,飞镜无根阵。

飞镜无根谁系,嫦娥不嫁谁留?

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

四人剑光拢成一张巨大的网罗,网罗之中,桓九铃一声清啸,小小身形提剑跃起,刹那间雪芒飞舞转过快剑二十九式,欺至苏寂眼前!

云止以足尖利落挑起地上的青川剑,强忍肩伤剧痛,挡在苏寂身前与她对敌!

桓九铃怔住了。

而后,便是极其深浓的悲哀,缓慢地浮上她的眼眸,与幼童玉雪可爱的脸容极不相衬。

九歌十三剑……

他用九歌十三剑,来与她相斗。

外围的柳拂衣也看出了蹊跷,淡淡“咦”了一声,身子微微前倾,专注地看着云止的剑法。

云止剑中毫无内力,桓九铃要一举摧灭他,自然易如反掌。

可是她却没有这么做。

看着那肖似萧楚的人物,使出江湖失传多年的九歌十三剑,她忍不住想让时间便停留在此刻,让她将这些剑招看得更清楚一些。

恍惚之间,仿佛还是那人,月下舞剑,红缨飘飞,身姿如玉,眉眼清绝。

第一叠歌,初见。

便如春和景明,陌上飞花,惊鸿一瞥。剑光如游龙骖翔,光芒耀世,清吟不绝。

第二叠歌,悬思。

便如夜深无寐,房空风冷,捧卷独思。剑刃如心头之血,细作一束,沉暗交缠。

第三叠歌,重逢……

突闻一声痛呼!

云止百忙之中回过头去,却见严密如水的飞镜无根阵下,苏寂已中了入画一剑,眉头皱作一团,犹挥掌隔断承影的来袭。云止心头一动,再也顾不得桓九铃,便跳回苏寂身边与她共同应付这剑阵。

入画见苏寂胸口中剑,心中蓦然一恸,“苏姑娘……”而云止的青川剑已攻了上来!

仓促之间,入画举剑相隔,然而云止剑中却仿佛携了万钧之力不由分说翻江倒海地斩落,入画微微愕然——

他为何……为何如此愤怒?

是因为她伤了苏姑娘么?

云止不管不顾地快攻,第三叠“重逢”很快演至第六叠“死决”,剑光搅动漫天火红枫叶,也令他肩头伤口漫出了鲜血,沿着僧袍溅落全身,衬着他苍白面色,宛如嗜血修罗。

如此一来,剑阵便稍稍露出了破绽,苏寂重与另三人斗在一处,而桓九铃也提剑刺上!

苏寂斜眸,冷冷一笑,“飞镜仙宫,以多欺少……”

桓九铃面色一震,手下却丝毫不停,直直划破了苏寂手臂衣衫,而苏寂狠狠推掌,拼得断一只左手,也要将承影立毙掌下!

“不可!”云止骇然变色!

那一瞬间,云止甚至不能说清,他到底是在制止她杀人,还是在制止她自残。

修佛五年修得的千万里防线刹那崩溃,那一瞬间,他似乎觉得,如果她能活下去,那么即便她杀人……也是可以原谅的。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桓九铃的剑刺中了苏寂的左臂,而苏寂的一掌也已击在承影胸口。

承影的身子便如一片纸鸢般飘然飞落,苏寂右手捂着左臂伤口,鲜血汩汩直流,染透指缝。

剑阵已破。

柳拂衣眸光愈加冷凝,指尖不知何时拈了一颗石子,轻轻地弹了出去。

入画正全神贯注与云止拼斗,孰料膝弯猛然受到一击,竟迫得她踉跄地往前一倒!

云止根本还未来得及收剑,便眼睁睁地看着入画的身子,正正地插在了剑尖上!

不远处隐约传来壮汉的嘶吼。

云止全身发凉,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剑尖自入画背后破衣穿出,披挂着满满的鲜血,几乎将整个剑身都洗得看不出本来颜色。

而这把剑的剑柄,仍然握在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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