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二人找了一片树林吃饭休息。
越冰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哥,你和那个尹不逊到底有何约定?为何他见了你仿佛见鬼一般?”
“说到尹不逊,还是因为百合。”谢轻尘幽幽地道,“你知道么?‘极乐山庄’的庄主严令禁止我们私下结交,一旦被发现,就会受到极其严酷的惩罚——所以,我们平常几乎都不出自己的屋子,即使在庄中遇到其他人,也都是目不斜视各走各路。若有时需要几人合作,庄主会亲自指定几人,再从中选定一人做首脑来指派分配,事情做完,大家继续形同陌路——我出道十年,从未与别人有超过两次的合作。”
第一次听他讲到“极乐山庄”,越冰莹觉得新鲜之极,听得津津有味,竟忘了自己的初衷问的是尹不逊:“那你每次说自己和百合姐姐相恋十年,又是怎么回事?”
谢轻尘苦笑:“傻瓜,你以为我说的相恋十年,就是朝夕相处、晨昏相对,每日都能卿卿我我在一起,就像你和——”
那个名字险险就要蹦出口来,可是谢轻尘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就此打住,对越冰莹不无歉意地笑了一下。
越冰莹果然已是神色一黯,但她略一沉默,突然意识到其实比起必力格之于她,百合之于谢轻尘才更是不能触碰的话题,便连忙又回到最初的话题上来:“咦,我们方才本来是要说尹不逊的?”
“对啊,是在说尹不逊来着——你方才问我和百合如何相恋十年,其实,我与百合在一起的时间真的是少而又少,少到可以掰着指头数出我们在一起的天数来。你说,真是奇怪,怎么就会偏偏遇上尹不逊?”谢轻尘突然问道,“对了,还记得我说过毛毛虫的那件事么?”
越冰莹想一想,点点头道:“嗯,记得的。”
谢轻尘叹一口气,道:“我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就是那天会在路上遇到尹不逊。那时,我们并不认识他,我的马跑得很快,与他擦肩而过,百合在后面笑我,他很着意地看了一眼百合——不想,这家伙居然记住了百合的样子!后来,百合在执行一次任务的时候,遇到了他,而百合偏偏受了伤,因为包扎伤口略略耽误了换掉衣服的时间,被他认了出来。
“他当时正和师兄忙着争夺掌门的位置,被师兄一路追杀,从漠北逃到泰安。遇到百合,使他欣喜若狂——要知道,请‘极乐山庄’替你杀一个人是需要很大价钱的!他便以看到我和百合为由,要挟百合去帮他杀了师兄。”
“这个人真是无耻之极。”越冰莹忍不住道。
“是啊,可是百合没有选择,只好答应了他。”谢轻尘面上又浮起那种只有在他陷入和百合的回忆时才会有的温柔神情,“不想就在这时候我去找百合。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我为何偏偏在这时候去找百合——其实,我本来是应该赶在百合回到山庄的前一天回去的。可是,我们早约好若是有机会要一起去登泰山看日出,难得有一次百合到泰安去的机会,而我又正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所以我就特意绕道泰安,陪她去登泰山看日出。
“我找到百合时,她正被尹不逊要挟,而百合又受了伤,为避免祸患,所以我就替尹不逊去杀了他的师兄。他挟持着百合躲在暗处,亲眼看着我杀了他师兄。百合说,我杀他师兄时,他吓得浑身哆嗦,估计也没有胆子再去招惹‘极乐山庄’的任何一人了。我们就在那时指天发誓做了约定,他发誓不把我们的事传扬出去,可是他怕自己还没出泰安就会第二次再遇到我和百合,所以与我定了对面不过三次的约定!也就是说,如果让我或者百合第三次看到他,就是他的死期。因为我穿的是山庄的衣服,又蒙着面,所以这家伙并不知道我的模样。从此,这家伙躲回他的漠北,再没踏入中原一步。
“然后,我陪百合登上泰山之巅去看日出。那是个秋日的清晨,微微有些凉意,我拥着她坐在泰山顶上,一同看着太阳慢慢升起——你不知道,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谢轻尘远远眺望着草原与蓝天交接的地方,他的眼神又变得那样迷迷蒙蒙,唇边一抹温柔得叫人看了心碎的笑容。
越冰莹痴痴地看着他因为柔和而格外俊美的侧面,突然觉得自己仿佛附身于那个叫百合的女子身上,与他一起回到了那个秋日微凉的清晨,相拥着坐在泰山顶上,看着晨曦轻柔地洒在他的脸上,惟愿时光静止于此,这一刻地老天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地传入耳中。
越冰莹蓦然回过神来,惊道:“哥,会不会是那小王爷的手下追来了?”
谢轻尘摇摇头道:“不会,这马蹄声是从东南方向而来,而小王爷的手下应该是从西北方向过来的。”
说话间,已看到三乘快马从树林边缘飞驰而过。为首的是个一身青衣的女子,随意地往林中瞥了一眼,竟突然勒住快马停了下来——她勒马勒得太急,竟致马儿前蹄扬起快有一人之高,可是那女子骑术精湛,竟稳稳地端坐马背,直到马儿站稳身子,她才甩镫下马。
尾随的两名后生也先后停住了马,问道:“师姐,怎么啦?”
那青衣女子并不回答,手提长剑大步走了过来——越冰莹这才看清,这女子十八九岁,一身青衣劲装打扮,甚是英气逼人。
谢轻尘看看越冰莹,微笑着摇摇头道:“莹儿,这女子虽不是小王爷的手下,可是单看这副神情,只怕也是来找你我麻烦的。”
那女子在二人身前五尺开外站住了脚,冷冷地道:“二位可是谢轻尘与越冰莹?”
谢轻尘慢慢站起身,与越冰莹对视一眼:果然,人家连名字都知道了。
越冰莹于是点点头道:“不错,不知这位姐姐有何指教?”
那女子立即怒形于色:“果然是你们这对狗男女!”
越冰莹瞪大了眼睛,愕然道:“姑娘何出此言?!”
“喂,看你人模人样的,怎么如此无礼?”谢轻尘皱眉道。
“哼,看你狗模狗样的,定然行径下作!”那女子反唇相讥,出言十分不逊。
谢轻尘勃然大怒,就要发作,越冰莹忙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哥,莫要急着杀人——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她爱怎么误会是她的事,可是不问青红皂白就如此无礼——我教训一下她总是不错!”谢轻尘冷冷地道。
“好大的口气!”那女子冷哼一声,更无二话,长剑出鞘,“唰”地一剑就往谢轻尘当胸刺来。
谢轻尘侧身躲开,右臂一长,那女子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谢轻尘的右手已缘着剑柄搭上她的右腕!
那女子一惊,忙不迭撤剑回手,同时力贯左掌往他肩上击落,欲迫使谢轻尘撤手。可是谢轻尘理都不理,右手如影随形,已然拿住她右腕一捏一拧,那女子痛呼一声,长剑坠地,而她全力击在谢轻尘右肩上的一掌竟被他强劲的真力反震回来,手掌生疼!
谢轻尘右臂轻拂,已连点她“肩井”“神阙”等要穴,令她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那两名后生齐吼一声扑将上来,可是身形才动,谢轻尘已在旋身之即,足尖在地上连踢数下,那两名后生被他足尖踢起的石子击中,齐齐躺倒地上。越冰莹连忙看时,那二人眼珠活动,面露焦急之色,不过只是被石子击中要穴不能动弹了而已。
“你放心,我没有杀人!”谢轻尘白她一眼,“我知道你菩萨心肠!”
越冰莹虽然微微红了脸,但还是望着他笑了。
那女子怒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少在这儿眉来眼去,不害臊!”
越冰莹被她说得又羞又恼,道:“姑娘,你胡说些什么?”
谢轻尘却一挑眉毛,不无戏谑地对那女子笑道:“咦,我们俩做什么,好像还轮不到你来管。看你是个姑娘家,自然不是这里专管风化的道学家,莫非你是看上公子俊美风流,妒忌不成?”
那女子气得粉面通红,骂道:“好不要脸!就你这模样还好意思说俊美风流?我、我瞎了眼,会来妒忌你这号人物?”
谢轻尘哈哈大笑,他调笑了人家,占了便宜,又觉这女子鲁莽直率,甚是有趣,也就不生气了。
他故意走到那女子面前,用自己那支蓝莹莹的玉箫轻薄地抬抬那女子的下巴,一本正经地道:“人家说了,女人越是骂你骂得狠,其实心里就越是喜欢你!嗯,你这模样虽说比我妹子差些,倒也还算中看,公子就勉强收你做九姨太好了!”
那女子羞愤欲死,直气得掉下泪来:“呸呸呸!谁要做你九姨太?”
看谢轻尘笑得前仰后合,越冰莹一把拉开他道:“哥,你怎能如此没有正经?”
“我不正经?”谢轻尘微微冷笑道,“莫非你这样,人家就觉得你正经了?这丫头口没遮拦,一见面就说咱俩是对狗男女,莹儿,咱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要当此美誉啊?她说我行径下作,那我就给她瞧瞧什么叫下作!哼,我当青衣门很了不起呢,原来竟是这般莫名其妙!”
“公子此言差矣!”又是一队快马停在林边,为首的也是一名女子,她一边下马一边朗声道,“我师妹生性鲁莽,可能言语之中多有得罪,但公子这样以偏概全,也未免有失公允吧?”
越冰莹回头看去,只见来者有十来个人,男男女女都是一身青衣,那说话的为首女子二十出头,身形窈窕,姿容秀丽,同样一件普普通通的青衣穿在她身上,竟也多了一份无以形容的清雅,令人不知怎么就对她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谢轻尘亦已转过身来,就见后来的这女子到那两名后生身旁,在他们肩上随手拍了两下,便即解开他们的穴道,然后她对二人抱拳道:“青衣门湛碧筠,代师妹秦敏儿向二位赔礼了!”
谢轻尘叹一口气道:“原来是青衣门的‘冷罗刹’湛姑娘,你那位师妹说话若有姑娘一半客气,也不必姑娘来替她说这赔礼的话了!”
他转过身,对身后那女子空弹两指,竟然就听到“噗噗”两声,秦敏儿穴道立解。
这一手隔空解穴的功夫一露,那本来怒骂已涌到嘴边的秦敏儿被他震得瞠目结舌,竟然没有再说话,闭着嘴巴回到师姐身边去了。
“敏儿,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外面比不得自己家里,你就是不改鲁莽的性子!”湛碧筠嗔责地对师妹道,“谢公子倘若果真是小肚鸡肠与你计较之人,就凭人家这身功夫,你现在哪里还有命在?”
“他怎么不是小肚鸡肠?”秦敏儿低声辩道,一边狠狠地瞪了谢轻尘一眼,“若是为了一句话就杀人,那就叫心狠手辣,不叫小肚鸡肠了。”
湛碧筠摇摇头叹一口气,复又转向谢轻尘道:“谢公子,我这师妹虽然鲁莽些,可是她也是因为悲愤使然——还望公子能够明白。”
“悲愤?”谢轻尘微感意外,随即道,“对不住得很,湛姑娘,我们兄妹二人与令师妹素昧平生,应该没有做出什么叫她悲愤得一见面就恶语相向的事情吧?”
“谢公子既如此说,那么,不知二位对我师兄杨盛之死有何见教?”湛碧筠冷冷地道,眼底也已凝起一丝薄薄的怒意。
谢轻尘一怔,略一沉吟,忽然道:“莫非湛姑娘的意思,竟是说那位‘千刃剑’杨盛之死,乃我们兄妹所为?”
“难道不是么?”湛碧筠冷冷地反问。
这一下,连越冰莹都愕然道:“湛姑娘,这,这是谁说的?”
“这个还要谁说么?”湛碧筠一指谢轻尘那匹黑马背上用青布裹着的天剑,“天剑,不就是最好的见证?”
“莹儿,”谢轻尘突然笑了,“你这个小傻瓜整日和那帮跟你一样傻的牧民打交道,大概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颠倒黑白吧?”
越冰莹摇摇头道:“哥,这其中必有误会,你不要总是把别人都想那么坏啊!”
“傻瓜,现在不是你把别人想得好和坏的问题,是别人已然把你想成了杀人越货的强盗好不?”谢轻尘不无悲悯地看着她,“莹儿,就你这副傻瓜模样菩萨肚肠,尚且有人相信如此恶意的揣测与中伤——何况我这本来就不是好人的,自然更是面目狰狞神情可恶,一看就是无恶不作十恶不赦之徒!”
闻听此言,湛碧筠倒是着意地看了一眼越冰莹,不由一怔——是啊,如此清美纯净的女孩子,用怎样的眼睛也看不出她会是个强取豪夺之辈——她的神色和语气便不由和缓下来:“那么,请问越姑娘,这把天剑你们又从何得来?”
越冰莹于是把当日如何遇到杨盛等人之事一一道来,说到宋猛倒戈偷袭杨盛时,湛碧筠瞪大了眼睛,而秦敏儿则叫出声来:“什么?宋师兄他不是——”
谢轻尘看到湛碧筠扯了秦敏儿一把,对她摇了摇头,秦敏儿看了看师姐严厉的眼神,于是把后面的话生生地咽了回去。
越冰莹于是继续说下去,最后从怀里摸出那枚玉佩来,道:“湛姐姐,这个就是杨大侠托我交给你的!”
湛碧筠眼里闪着莹莹的泪光,双手接过,黯然道:“越家妹子,多谢你啦!”
一旁的秦敏儿哽咽着道:“师姐,杨师兄对你一番情意,竟是至死不变!”
谢轻尘忽然转向越冰莹道:“莹儿,你不是打算把天剑交给青衣门么?你是打算亲手交给卓掌门呢,还是就此交给这二位姑娘带回去?”
越冰莹微一沉吟,道:“其实,只要是交给青衣门就行了,交给谁倒也没有什么不同。”
“莹儿,这话可不对!”谢轻尘道,“交给这二位姑娘与交给卓掌门是没有什么不同的——可是,却不见得青衣门其他人也都一样!秦姑娘,你说,交给那个杀了你们杨师兄又跑回你们掌门身边反咬我们一口的宋师兄,能行吗?”
秦敏儿给他突然这么一问,竟脱口而出:“啊,你怎么知道是宋师兄的?”
湛碧筠还想阻止什么,可惜为时已晚,就看到谢轻尘撇一撇嘴角,微笑着点点头道:“我自然知道——除了他,还有谁能说得动你们出马来漠北,而且能一口叫得出我们兄妹二人的名字?”
越冰莹却是一脸意外:“什么,竟是那位宋师兄?他、他怎么可以如此颠倒黑白?!”
于是越冰莹便又将那一晚宋猛带着杜家四虎来夺天剑的事情说了。
可是湛碧筠却皱着眉头反问了一句:“越姑娘,不是我不肯信你——我看这位谢公子的身手,便是十个宋师兄也料理了,却又何必放虎归山叫他回师门拨弄是非呢?”
“不瞒湛姐姐,那时我哥伤病未愈,根本就不能与人动武。他虚张声势吓退宋师兄后,就支持不住昏了过去,一直到第二日下午才醒过来——”越冰莹回头看一眼谢轻尘,她又一次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晚上,此时心中更多的却是感激。
湛碧筠将信将疑地看着二人,半晌方道:“二位既如此说,可肯与我们一起去面见家师,同宋师兄当面对质呢?”
这一回,越冰莹斩钉截铁地道:“行!”
“既如此,就请二位现在动身,与我们一路同行吧!”湛碧筠做个请的手势。
那个秦敏儿一路上不住拿眼睛瞟谢轻尘,若是二人目光一旦对上,她立即就狠狠地瞪谢轻尘一眼,随即移开目光。
每到这时,谢轻尘就忍俊不禁,嘴角一翘。如此几回,越冰莹看在眼里,心底竟然不知不觉涌起一丝不悦——可是当她蓦然察觉到自己竟因此而心绪不佳时,不由吓了一跳,连忙扪心自问:我怎么了?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莫非我竟……
她不敢想下去,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向谢轻尘,却发现他回转头向来时路上眺了一眼,然后又神色凝重地转回头来,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哥,你有什么心事么?”越冰莹靠近他,轻声问道。
“莹儿,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谢轻尘轻蹙眉尖,神情甚是凝重,“小王爷被杀是一件大事,可是过了这么久,怎么都不见有人追上来?你不觉得有些蹊跷么?”
“二位说什么?什么小王爷被杀?”青衣门一名弟子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湛碧筠连忙喝止:“韦师弟,不要多嘴探问人家的事!”
谢轻尘哼了一声,道:“湛姑娘,说句不中听的,你们怀疑我兄妹二人这把天剑来路不正,可实在不知道杨师兄将这把天剑托给我妹子,给她惹来了多少无端的祸事——我们方才说的这件事,也全是拜这把晦气的天剑所赐!什么绝世宝剑,绝世扫把星还差不多!”
此言倒是大出青衣门诸人意料,连湛碧筠也不由追问了一句:“愿闻其详?”
谢轻尘看看越冰莹:“莹儿,把必力格怎么死的,告诉他们!”
越冰莹一句话都没有讲,眼泪就在眼眶里转了圈儿。她沉默良久,才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一讲来,讲到后来,终于还是泣不成声。
众人都是江湖儿女,听得一位普通牧民竟有如此侠肝义胆,都不禁肃然起敬,等听到谢轻尘匹马只身,夜入旗主府邸杀了小王爷为必力格报仇,更是满面钦敬之色。
谢轻尘冷冷地道:“湛姑娘,不是任何人都喜欢这些东西的!对我妹子而言,那位青梅竹马的牧民兄弟的性命,是千把万把天剑也难抵其万分之一的!”
湛碧筠默默地点头,于是又想起那位杨师兄当日种种的关怀,不由黯然低下头去。
那秦敏儿泪流满面,哽咽着对谢轻尘道:“谢少侠,我有眼无珠,方才多有误会,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谢轻尘微笑道:“方才谢某也有冒犯之处,还望姑娘不要见怪——只是,谢某不是什么少侠,以后姑娘万勿如此高抬,听着甚是刺耳!”
秦敏儿愕然:还有嫌别人叫他“少侠”听着刺耳的?真是怪物一个!
可是她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啊,谢公子,听你们的意思,越家妹子是这草原上长大的了?”
“是啊,她是生在草原长在草原。”谢轻尘点点头道。
“那你呢?你不是吧?”秦敏儿道。
谢轻尘对这个好奇的女孩子报以淡淡一笑:“我当然不是。”
“那你和越姑娘是表兄妹了?”秦敏儿是打破沙锅问到底。
谢轻尘微一沉吟,然后道:“也不是——其实算上今日,我和莹儿认识刚满二十日!”
看到众人大为意外的神情,谢轻尘淡淡地道:“我当日伤病缠身,昏倒在河边,是越夫人救了我性命。可是夫人因为救我,太过耗神耗力,以至于引动旧疾而过世了。所以我就死乞白赖要给人家当哥哥,还好人家没有怨恨我也没有嫌恶我——大家可以不相信我谢某的人品,但这片草原上人人皆知的菩萨神医越夫人和她的女儿,实在不应该给大家怀疑和误会。”
他把目光投向越冰莹,那小姑娘低着头红着眼圈,单薄清削的双肩微微耸起,平添几许楚楚可怜。
“啊,菩萨神医?我听过的。”秦敏儿连连点头,众人看着越冰莹的目光也或多或少都多了些什么。
傍晚的时候,大家来到一个小镇子,于是找到镇上唯一一家客栈歇息下来。
越冰莹和湛碧筠、秦敏儿三个女孩子共宿一室,吃过晚饭时候还早,于是就坐在一处闲谈起来。
湛碧筠道:“越家妹子,不知为何,我一见你就十分喜欢。”
越冰莹笑了:“姐姐,那咱们还真是有缘,我一见你也是格外喜欢。”
秦敏儿急了:“哎,那我呢?越家妹子,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
“姐姐多心了,其实姐姐性格爽利,我很羡慕你啊!”越冰莹认真地道。
“真的啊?那我就高兴了!”秦敏儿一把搂住她的肩膀,“我听谢公子一直叫你‘莹儿’,是你的乳名吧?”
“是啊,两位姐姐以后也这样叫我就是了。”越冰莹道。
“嗯,那我就不客气了!”秦敏儿大大咧咧地道,“莹儿妹妹,你看着这么单纯善良,怎么会认谢公子那样的人做哥哥?他那双眼睛,一看就很会骗人的!”
越冰莹一怔,随即笑了:“敏儿姐姐,我想你对我哥有些误会——他虽然喜欢捉弄人,嘴巴也刻薄些,但是人很好的。”
“莹儿妹妹,你们相识还不到一月,你怎么就如此相信他呢?”湛碧筠缓缓地道,“说真的,我和敏儿一样,对你说的话,我们句句都信。可是,谢公子就不一样,他来历不明,又精明过人,工于心计,你怎么就毫不提防呢?”
越冰莹低下头去,沉吟片刻,然后摇摇头笑了:“不瞒二位姐姐,他也常常叫我小傻瓜呢!可是,他从来没有害过我,相反,每次他都是拼了性命救我保护我——他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真的!”
秦敏儿笑了:“莹儿妹妹,你真的是钟情于那位牧民大哥,而只当谢公子是哥哥么?”
越冰莹脸微微一红,有些意外地道:“敏儿姐姐,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湛碧筠道:“莹儿妹妹,我觉得敏儿和我又想到一处了——那位牧民兄弟我们没有见过,不知是怎生模样,也不知你们如何相处。可是,你知道么,你每次看着谢公子的眼神,却全都是恋慕之情!”
越冰莹大吃一惊,蓦然飞红了脸颊,低下头去,半晌方道:“两位姐姐不要取笑!”
“莹儿妹妹,我们不是取笑你,是心疼你!”湛碧筠轻轻揽住了她单薄的肩膀,“你啊,一看就让人心生怜惜,舍不得看你受到半点委屈——可是,你那些恋慕的眼神总是躲着谢公子的目光,他呢,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全无半点回应!妹妹,姐姐只是想提醒你,小心伤了自己!”
越冰莹低头不语,其实她这两日又何尝不是每天都在扪心自问,可是最后她却只能难过地告诉自己:从前她以为自己是钟情于必力格的,可是不知哪一天起,她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对必力格才是妹妹对哥哥的感情,所以才能那么决绝地说出即使必力格回头自己也不要他的话——而谢轻尘,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今生今世除了百合心里不会再装下任何人,可为什么却偏偏总想着化身他心中那个女子,一生一世陪着他,只要看着他快快乐乐就足够?
湛碧筠和秦敏儿看她一脸忧郁地沉默下来,不由都有些后悔,于是湛碧筠又连忙笑着开解她道:“莹儿妹妹,我们逗你呢!其实谢公子人品出众,武功卓绝,对你又呵护备至——”
“不,湛姐姐,我哥他有心上人的——他们相恋十年,真正的青梅竹马!”越冰莹突然抬起头来,绽露出一个十分明媚的笑容,“哥哥对我很好,确是呵护备至,而且我知道,倘若有什么危险,他甚至会为我不惜性命,可是他确实当我是妹妹!这么好的哥哥,你们应该羡慕我妒忌我才是!”
湛碧筠和秦敏儿不觉一怔,随即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