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尘关好房门,对百合道:“百合,收拾好你的东西,在去后山的那个分岔口等我!”
然后,他便带着廖必英进了地道,将廖必英点了要穴留在分岔口,独自回到自己房中,简单收拾了两身换洗衣裳和一些平日积蓄的金银细软。
他最后环视一眼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这间屋子,心头突然感到无比轻松——不管前面还会有怎样的艰难险阻,也不必去想明天还有多久,反正,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结束这十多年漫长的噩梦了!
这间屋子,他从来不曾留恋过它,也永不愿再忆起它!
谢轻尘来到地道分岔口时,百合已然候在那里。
可是等谢轻尘准备带上廖必英一起走时,才发现他被割断了喉咙,早已血染衣襟气绝身亡。
“百合,你为何要急着杀了他?”谢轻尘愕然。
“不杀了他,难道留着他?”百合倒是一脸意外地道,“莫非你带着他不嫌累赘么?”
“可是,我还有话要问他呢!”谢轻尘道。
“你要问他什么啊?”百合神色淡淡地道,“其实,他知道的我都知道!而且,你要问他什么,我也都知道!”
“你啊,一向鬼精灵!”谢轻尘在她额头上点了一指头,微笑道,“走吧,时候不早了!”
到了地道的出口处,谢轻尘先跳上去,再伸出手拉了百合上来。
他环视一眼夜色中显得黑黢黢的群山,深深呼吸了一口深夜清新的空气,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忍不住道:“终于自由啦!”
回头看百合,才发现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却没有自己这样的轻松与兴奋,可是谢轻尘心情大好,不由对她挑挑眉笑道:“娘子,你怎么啦?怕我赚的钱不够你买脂粉么?”
“不害臊!”百合白他一眼,嗔道,“谁是你娘子?!”
“怎么,还没过门就想反悔啊?”谢轻尘拥她入怀,拉长了声音道,“你放心——我呢,不但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而且,一定赚足够的银钱,叫你每天都有花戴!”
“你向来聪明,今日怎会这样说话?”百合环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口,幽幽地叹息道,“今日已是二十九,你我‘绝心咒’未解,明日便是想要亡命天涯,只怕也未必做得到——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美梦?!”
谢轻尘轻轻推开她,从怀里掏出那只蓝色的小瓷瓶子,递给她道:“廖顺昌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叫我去杀‘鬼韵狂生’,他说等我事成归来,不但还我自由,而且还将你许配给我——这些,你可能都已经知道——他叫我明日动身,并说让你陪我一同前往,所以就将你我这个月的解药一起给了我!”
百合打开瓶塞,嗅了一下,苦笑道:“嗯,是‘绝心咒’的解药——可是轻尘,‘极乐山庄’几曾有过这样的好事呢?”
“是啊,所以我才想要留住廖必英的性命问问他,廖顺昌到底有何阴谋呢?”谢轻尘道,“可是,看来你知道的应该比我更多一些?”
百合点点头道:“不错!因为廖顺昌这样做的主要目的就是你,而我,是他安在你身边的一步棋!”
谢轻尘疑惑地道:“可是他为何要对付我呢?我没有做什么啊?”
“谁让你是‘极乐山庄’数十年来难得一见的好手呢?”百合叹息道,“廖顺昌近日得罪了一个非常厉害的敌人,怕对方要取他性命,日夜惴惴不安,于是就想要找一个武功出众的保镖——他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你,虽说颇有些舍不得,但终究还是觉得自己的性命最重要!”
谢轻尘愕然:“你是说,他想将我变成他的死士,贴身保护他?”
“不错!”百合点点头道,“他想要你做他的贴身护卫,可是他又向来乖戾多疑,怎么可能放心你这样一个高手寸步不离左右?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你变成他的死士。他命你去杀‘鬼韵狂生’裴羲何,叫我跟你同去,并且以身相许,其实是要我等你杀了裴羲何之后,就用酒将你灌醉。他知道你向来警醒,平日下药不易,所以命我提前服下解酒药,趁你酒醉之际,给你服下‘离魂丹’,把你变成他的死士。他又怕庄中其他人知道真相后寒心,故特意叮嘱我,就说是为了惩戒你酒后乱性对我图谋不轨——倘若你一个月之内杀不了裴羲何,他就更有理由把你变成他的死士了!而那时你‘绝心咒’发作,唯有屈从,别无选择!”
谢轻尘听她一口气说完,不觉瞠目结舌:“当真是一箭双雕,天衣无缝!”
百合抬头看着他,忧心忡忡地道:“轻尘,事已至此,你有何打算?”
“百合,事已至此,愁眉苦脸也是于事无补,咱们就是亡命天涯,也应该快快乐乐在一起啊!”谢轻尘微笑着对她道,“你还记得,二十年前那位‘黑鹰’前辈么?‘悦和山庄’的大小姐萧知雪既肯悔婚与他私奔,想必就已有解救之法。咱们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去‘悦和山庄’碰碰运气啊!实在不行,咱们就死在一起好了,好歹也有一个月的快乐日子,总强过这样做人家的杀人工具,不知何日才是出头之日吧?”
“可是轻尘,也许——也许,那位萧家大小姐早已和‘黑鹰’双双殉情了呢?”百合走上一步,轻轻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胸前,低低地道,“不,轻尘,我们这样年轻,我不想就这样去死!活着,多美好啊!”
谢轻尘不禁一怔:是啊,他一直以为百合会和自己是一样的想法,可是却并不曾真正问过她的心意。他何尝不知道,要找到解除“绝心咒”的办法,希望是何其微渺。可是他觉得,其实两人若只好死在一起,那也是快乐的。但,百合也真的这样想吗?那好吧,其实还有其他办法,虽然也未必一定能活下去,可是总会更多些希望,比如说一个人独吞了解药去求医;实在不行,还可以拿对方的尸首回去找庄主,编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重新回到从前的生活。
谢轻尘刚想说什么,百合环在他身后的双手突然就拿住了他背后的要穴——谢轻尘闭了一下眼睛,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却没有反抗!
百合推开了他,看到谢轻尘僵直地站着,脸上的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惊讶,没有怨恨,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为何不反抗?你武功比我好啊!”百合问道,谢轻尘看见她的眼里泛起了莹莹的泪光——他却发觉自己只是一如既往地有一丝心疼!
谢轻尘虽然没有回答,可是百合却已从他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你是想把解药留给我,对不对?”
谢轻尘对着她微微一笑,眼底尽是温柔。
“傻瓜,你就不怕我会真的杀了你?”百合哽了一下,又问道。
“你快乐就好了!”他终于开口,却是这样一句。
“天下还有你这样的傻瓜么?!”两行清亮的泪水,终于滑下了百合俏丽的脸庞。
“断魂在我袖子里。”谢轻尘轻声道,“时候不早了,你再不动手,小心别人该发现了!”
“是啊,时候真的不早了!”百合喃喃地道,谢轻尘看到她带着一脸肝肠寸断的神情踏上一步——他闭上眼睛,心道: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手里,其实也很幸福,只是有些人不明白罢了!
可是百合没有去取他袖子里的断魂,她小心翼翼地将他在脚下那块高高的空地上放平。
谢轻尘有些诧异,睁开眼睛去看她——漫天繁密的星斗一下子就扑入了眼帘,美得叫他连呼吸都为之一滞:百合说得不错,活着,其实真的很美好!
可是,他也没有后悔:上天待自己还不薄,临死之前还能叫他再看见如此美丽的一幕!
百合看着他唇边居然掠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不觉有些诧异:“傻瓜,你死到临头还傻笑什么?”
谢轻尘这才将目光投向她:“原来这样看满天的星星,竟然会如此别有风致!”
“你居然还有心情看星星?!”百合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你、你就不后悔么?”
谢轻尘对着她微微一笑:“和你在一起,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百合怔了一下,在他身边坐下来,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脸,柔声道:“我也是!”
她从怀里掏出另外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枚药丸,装进谢轻尘方才给她的那个小瓷瓶,然后将瓶子轻轻掖进谢轻尘的怀里,方道:“轻尘,其实廖顺昌怕一月期满咱们回不来,而且为了笼络我,还给了我一枚下一月的解药——本来我也想,咱俩有了这些解药,就可以远走高飞,快快乐乐厮守一个月,然后双双自尽!”
谢轻尘愕然,不知她要做什么。
只听百合继续道:“但是后来,我改变主意了——咱们如此年轻,干么要死?能活下来一个也好啊!可是,解不了‘绝心咒’,走到哪里不都是死路一条?我也知道,天下唯一可能有法子解‘绝心咒’的,只有‘悦和山庄’了——但就算是‘悦和山庄’,恐怕也不会愿意冒着得罪咱们‘极乐山庄’的危险来救治一个‘极乐山庄’的叛逆吧?何况咱们哪一个,手上不是人命累累呢?
“所以,我又想啊,如果没了‘极乐山庄’,应该还是想得到法子请人家帮忙解了‘绝心咒’的吧?轻尘,我那两粒解药小些,但是加在一起,也抵得上你那一枚了——你一向聪明,两个月,应该够你想得到办法请‘悦和山庄’替你解毒了……”
“百合——”谢轻尘瞪大了眼睛,“你、你要做什么?”
百合的眼泪掉了他一脸,有些还打进了他嘴里:咸苦酸涩,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轻尘,说真的,我还真舍不得离开你——不知道我走了,会不会还有像我这么没出息的女子,愿意嫁给你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卖豆腐的……”百合掏出一个黑色缎面的锦盒来,又道,“这是薛家堡的‘葬天雷’,上次剿灭‘薛家堡’时,我无意中发现的,一共有两个,留给你一个应急!另一个,送给咱们‘极乐山庄’,应该足够他们往生极乐啦!”
两颗大大的泪珠从谢轻尘的眼中滚落出来——他终于什么都明白了!
“是啊,百合,你走了,我还去哪里找第二个和你一样的傻瓜,肯嫁给我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卖豆腐的?”谢轻尘哽咽一下,求恳地道,“所以,你不要撇下我一个人,咱俩还是一起远走高飞吧!能快乐一个月就——”
百合伸出手来,封了他的哑穴,不让他说下去了。
“你再说下去,我又会心软后悔了!”百合看着他满脸求恳的神色,轻轻地却极坚决地摇了摇头,“轻尘,我只有两个请求,你必须答应我,否则我永远都不原谅你——第一,你要好好活下去,不得轻生自尽;第二,你要快快乐乐过你自己想过的日子,娶妻、生子,不得孤独一生!”
谢轻尘闭起眼睛,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狂泻而下!
他暗暗运气,决心冲开穴道!
可是他忘了,自己和百合相恋十年,她对自己早已了如指掌——百合手指连动,在他胸前又补了数下重手,谢轻尘浑身酸麻,再也没有半分力气!
他睁开眼睛,泪眼凄迷地望着那张娇俏的面庞,肝肠寸断!
百合伏下身来,轻轻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两人相恋十年,可是始终守身如玉,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一个不慎,就会叫彼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临别的一个轻吻,竟是他们今生最为亲密的时刻!谢轻尘只看到百合最后给他一个一如平日般妩媚的笑容,就从他的眼中消失了!
谢轻尘心痛如割,使尽全身力气想要将那些阻断的真气蕴蓄起来……
可是,他终于看到半边天空突然映红,随即耳边传来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一切,都结束了!漫天璀璨的星辰全都陨落,化作无数颗流星向他飞来,他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塌陷……
他无力地闭上眼睛,任泪水在鬓边肆虐地流淌……
越冰莹怎会知道,这个平日里看着刀剑般冷厉的男子,竟然会那样伤心欲绝地哭了整整一夜!
他没有再运气去冲开穴道,也没有觉得那样一动不动笔直地躺了整整十二个时辰有多么僵直难捱——因为,那是他挚爱的女子今生留在他身上的最后一点印记!
后来,他终于站起身来,却几乎没有勇气去看一眼数丈之外那个巨坑!
他只觉得剩下的日子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不知道白天黑夜,不知道东南西北——因为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吃什么吐什么,于是从前并不怎么嗜酒的他,那段日子便只好以酒代饭,整日醉生梦死,略无片刻清醒!
有一日,他看见一匹因为拉不动重车正被主人打得遍体鳞伤的病马,他就扔给那人一锭金子,牵了那匹马继续上路。
后来,那匹马儿的病好了,它就驮着他往前飞奔——每当他宿醉醒来的时候,总是看到那匹马儿慢慢地吃着青草,静静地守候在他身旁。
再后来,他发现月亮又不见了,而他已没有解药,心口就剧痛起来——百合说:要好好活下去,不得轻生自尽!
谢轻尘苦笑一下:我没有自尽!
心口的剧痛一天比一天更甚,后来竟至于叫他一天痛昏过去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还多;而吐出的血,颜色在一天天加深……
最后,在一条河边喝水的时候,心口又剧痛起来,他发现自己吐出来的血已经完全变得乌黑!
不知为什么,谢轻尘突然觉得很想笑,他用尽全身气力解开了马儿的鞍辔缰绳,对着那匹马儿光溜溜的屁股轻轻甩了一鞭子,看着马儿轻快地飞奔而去——世界在他眼前渐渐变成一片黑暗……
“后来,就梦到又回到那天夜里,眼睁睁看着百合要走,我就使尽全身力气想要拉住她——醒来才发觉,原是一场梦而已!”谢轻尘苦笑着摇摇头,“接着才知道,我竟然遇到了二十年前悔婚出走的‘悦和山庄’大小姐;而且,为了救我,她已然仙逝——为了我这个本不该再活在世上的罪人,害得莹儿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从此孤苦无依,真是对不住她!”
“原来,越姑娘竟是——‘黑鹰’前辈和萧大小姐的女儿!”裴羲何愕然道,“失敬失敬!”
正悄悄抹泪的越冰莹不觉红了脸低下头去。
谢轻尘看看窗外,道:“天已大亮,咱们用过早饭,就各自上路吧,免得夜长梦多!”
众人点头称是,于是一起去用过早饭。郭槐树、喜梅夫妇前去采办货物,临别一再嘱咐谢轻尘与越冰莹去临淄老家多住些日子。此时已是七月底了,谢轻尘便与裴羲何约好中秋节在“青衣门”总舵会面,这才各自上路。
“莹儿,你伤势未愈,不能劳顿,所以咱们还是再找间客栈住下来,过两日你痊愈了再走。”谢轻尘道,“而且,紫微教那些人以为你我已然走远,也会一路追下去,未必想得到咱们其实还在这里盘桓。”
二人于是在城南另外找了一家客栈,把马儿交给殷勤的小二,吩咐店家准备两件上房。
接下来的数日,越冰莹每日按时运功服药,伤势日渐痊愈。
闲暇的时候,越冰莹就去给谢轻尘熬一碗冰糖银耳羹,数日过去,终于不再听到他的咳嗽声了。
挑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二人结了店钱,牵马出来。越冰莹换了一身男装,二人以兄弟相称,倒也免了路人侧目。
站在大街上,谢轻尘笑道:“莹儿,咱俩坐吃山空,快要囊中羞涩了!”
他的积蓄,十之八九都给湛碧筠去安顿必力格的家人了,连日奔波,又没有什么赚钱的营生好做,坐吃山空的话当真是一点也不假。
“那怎么办?”越冰莹忧心地道,“这里离‘青衣门’的总舵还远么?”
“怎么,你打算去‘青衣门’讨饭么?”谢轻尘挑挑眉,一脸调侃的笑意。
越冰莹红了脸低下头去:“其实我可以给别人看些小病来挣钱的——只是如此漂泊无定,恐怕不行!”
谢轻尘“噗哧”笑了,摇摇头道:“小傻瓜,等我不在了,你再悬壶济世去做你的女郎中吧!有我在,怎会让你操心没有银钱用?方才呢,不过是一时兴起和你说笑的!”
“你又欺负我!”越冰莹白他一眼,嗔了一句,可是又难抑好奇之心,“可是,你又有什么挣钱的好法子呢?总不会是卖豆腐吧?”
“小丫头,不学好的,偏生学会编排我了!”谢轻尘斜她一眼,随即却又神神秘秘地对她眨眨眼,道,“跟我来!”
说罢,便带着越冰莹七拐八拐来到一处热闹所在。越冰莹看时,只见此处门庭若市,进进出出的都是男子,跑进去的几乎都是一副兴高采烈跃跃欲试的神情,出来的却未必都是一脸喜色,甚而至于有人竟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二人刚刚跳下马,就有人殷勤地迎上前来:“哟,二位公子,是远来的贵客吧?”
谢轻尘把马缰扔给他,携了越冰莹径往里走。
“哥,这是什么地方?”越冰莹悄悄地问道。
“‘鸿运会馆’!”谢轻尘也压低声音道。
“那几个字我认得!我是问你,这里是做什么的?”越冰莹一边磕磕绊绊地被他拉着往里走,一边看着汗流浃背吆五喝六的各色人等,越发不解。
“发财的地方!”谢轻尘轻声笑道,“傻瓜,从现在开始,不要急着说话,自己看看新鲜就好了,听懂了么?”
越冰莹大睁着眼睛,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谢轻尘看着她的神情笑出声来。
谢轻尘带她来到一张围着很多人的大桌子旁。
桌子对面一个红脸汉子只穿着一件汗衫,面前放着一只黑色的小盅,汗流浃背地吆喝道:“押定了就离手啊!要开了啊!”
桌旁同样是一群汗流浃背的男人,个个红着眼睛直着脖子,把手中的银两推到写着“大”字或“小”字的格子里去。
蒸腾的热气中,这些男人的汗臭味口臭味熏得越冰莹直欲作呕,忙抬起手臂掩住了鼻子。
“稍微忍一会儿吧?”谢轻尘在她耳边悄悄地笑道,“发财不是那么容易的!”
越冰莹还未及回答他,那对面的红脸汉子已然大喝一声,揭开了黑色的小盅,里面原来是三只骰子。周围顿时一片喧哗,有人一片唏嘘,有人大笑着往自己怀里揽银子。
越冰莹还没看懂是什么意思,对面那红脸汉子已然又合起了小盅,开始在手里来回摇动,然后大喝一声放在桌上,一手按着,大声吆喝道:“快押快押啊!要开了啊!哎,两位公子面生,是远来的贵客吧?押两注试试运气?”
越冰莹看他两眼直瞅着自己,不由红了脸,忙把目光投向谢轻尘,却见他微笑着点点头道:“好,先玩两手小的!押十两,大!”
“一出手就是十两,还说是玩小的——公子相貌堂堂,出手不凡,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啊!”红脸汉子忙笑着奉承道。
谢轻尘把十两银子丢在写着“大”字的那一个格子里,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
“押定了就离手啊!要开了啊!”红脸汉子不住吆喝着,终于又揭开了那个小盅。
“恭喜公子,开门红啊!好彩头啊!”汉子笑着,殷勤地把一堆银子推到谢轻尘身边。
“多谢多谢!”谢轻尘拱拱手,微笑着点点头。
红脸汉子于是继续摇起那只小盅来,一边吆喝着让大家押大押小。
谢轻尘仍是等他放下盅后,才慢条斯理地将一锭十两的银子押在了“大”字上。
红脸汉子揭开小盅,又把一堆银子推了过来,一边睁大了眼睛叹道:“公子,福星高照啊!”
“对啊,今日运气还真是不错!”谢轻尘淡淡地笑道。
如此三五回过去,谢轻尘面前已是堆了不少银两,于是听他道:“运气如此好,那就玩得大一点好了——五十两,买小!”
越冰莹看他推了多一半的银子到那个写着“小”字的格子里去,颇有些一掷千金的架势——可是,不想这一回却输了!
“哎呀,怎么输了呢?”谢轻尘皱皱眉道,“看来今日是小财神护佑,玩大些他不肯!”
红脸汉子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公子才不过输了一回而已!”
“此话倒也言之有理!”谢轻尘点点头道,“那就再玩一会儿小的,顺顺手气再说!”
果然,他十两银子押上去,竟然回回都是赢钱,不大功夫,眼前又是一大堆银子进账。谢轻尘于是又道:“五十?嗯,五等于无,怪不得会输——这次押六十,六六大顺!买小啦!”
如此几回,眼前的银子已是堆得小山也似,谢轻尘哈哈大笑:“啊,看来大财神也被招来了,那就押一百两,买大!”
可是,这一回开出来,他却又输了,谢轻尘摇摇头道:“看来今日赌神菩萨喜欢六六大顺!那就还是六十吧,买大!”
不想却又输了,谢轻尘赌气道:“再来一回,六十,买小!”
小盅一揭,却偏是个大。
谢轻尘怫然不悦,道:“都是贪心惹祸,该死!算了算了,见好就收,今日的好运怕是到此为止了!”说着就把眼前那余下的二三百两银子包起来,拉着越冰莹从长桌边挤出来,径自出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