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我的故事可能不像别人那样悬念迭生,是个需要耐下性子慢慢看的故事
因此,谢谢所有耐着性子看我小说的朋友啦,嘿嘿 谢轻尘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屋中的草垫上,似乎自从他被人抬来的那天起,这里就成为他的专属床铺了。
越冰莹正细心地往他口中喂水喝,看见他醒来,不觉一脸喜出望外的神情:“谢天谢地,菩萨保佑,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
谢轻尘皱皱眉:“我睡了多久?”
越冰莹道:“太阳快下山啦。”
“哦!”谢轻尘点点头,打算坐起来,不料他起得猛了,身子撑起还不到半尺,心口就一阵剧痛,又跌倒过去。
越冰莹被他蓦然痛得煞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道:“干么撑着起来啊?你要什么,跟我讲就是啊!”
谢轻尘摇摇头:“我不要什么——”
越冰莹看他面色稍有好转,才拍拍胸口放下心来,一脸歉疚地道:“都是为了我闯的祸,才害得你这样……昨天多亏了你——只是你心脉受损余毒未清,本不该跟人家动手的,何况还是那么多人……”可是想起昨夜那血淋淋的场面,却不由自主地觉得心里的不安多过感激。
但是谢轻尘淡淡地岔开了话题:“我睡了一天,肚子很饿——没有饭么?”
越冰莹恍然大悟:“啊,有的有的——我煮了粥,你要喝么?”
“嗯!”谢轻尘点点头。
越冰莹盛了粥过来时,谢轻尘已经撑着坐了起来。
越冰莹在他对面坐下来,叹一口气道:“干么硬撑着起来——你还是躺下休息,我来喂你好么?”
谢轻尘摇摇头:“我好多了——我自己来!”
越冰莹把碗给他,看着他慢条斯理喝粥的样子,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不觉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谢轻尘有些诧异地看看她,挑挑眉问道:“你笑什么?”
越冰莹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看见你吃饭的样子,想起一个人来。”
“我吃饭的样子怎么了?很好笑么?”谢轻尘更觉奇怪。
“啊,我不是笑你——你吃饭的样子斯斯文文的,没什么好笑……”越冰莹微红了脸道,“我是想起必力格那个冒冒失失的家伙,有一次他在我家喝粥,被、被烫了嘴……”
不料必力格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说我什么坏话啊?”
越冰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羞得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必力格大步跨进门来,看见谢轻尘,便用很生疏的汉语对他笑道:“啊,你醒来了——”
谢轻尘对他微微翘一下嘴角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但那神情实在不能叫做笑容!
越冰莹忙道:“今天早晨多亏了必力格,要不,我一个人当真不知道如何才能把你弄进屋里来……”
谢轻尘于是对已经站在他对面的必力格微一欠身道:“多谢!”
“又不是什么大事,冰莹妹妹你就不要挂在嘴上啦!”必力格笑着摆摆手,又转向谢轻尘,“你是冰莹妹妹的客人,自然也是我的客人。这几天事情太多,都没有好好招呼你,本来今天早晨是想请你去我家喝酒的,可是冰莹妹妹说你的病还没有好,一定不肯去——所以我就带了酒和肉过来看你!”
谢轻尘微微一怔,就看到必力格放下手中端着的大盆揭开盖子,又从肩上卸下两个大大的皮囊打开来,立即香味四溢——原来盆里盛着的是刚刚煮好的大块的肉,皮囊里装着的是浓烈的奶酒——然后就听必力格对越冰莹大声道:“冰莹妹妹,你快拿碗过来呀!”
谢轻尘本是个冷面冷心的人,但是遇上这豪爽热情的蒙古汉子,心下也不禁对他颇生好感。
越冰莹拿了碗过来,必力格就满斟了两大碗奶酒,把一碗递给谢轻尘:“来,干!”
谢轻尘却也不推辞,和他碰一下一饮而尽。
“好酒量!”必力格竖起大拇指赞道,“怎样,还喝得惯么?”
谢轻尘点点头:“不错,好酒!”虽然第一次喝奶酒感觉味道有些奇异,但也别有一种风味。
必力格大喜,又为两人斟满两碗。
就这样,两人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大碗喝酒,不知不觉一大盆煮肉没了一半,而两袋奶酒更是一滴不剩。
必力格意犹未尽,道:“好兄弟,从没跟人喝得这么尽兴!我看你的样子——咦,怎么说来的?”他转向越冰莹说了一串蒙语。
越冰莹笑着答了一句:“斯文!”
“啊,对对对,兄弟,看你的样子很是斯文,没想到你这么好酒量——我真是高兴,真是喜欢!你等一会儿,我再回家去拿些酒来,我们继续喝!”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准备去拿酒。
越冰莹忙拉住他道:“必力格,你们改天再喝吧——他、他病还没好……”
必力格一怔,转向谢轻尘道:“是吗?可是……”
越冰莹看看谢轻尘,轻声道:“哥——”
谢轻尘望着她,嘴巴弯成一抹优美的弧线,笑了——这人真是,每次越冰莹一叫他“哥”,他就会忍俊不禁般地发笑——莫非,他就那么缺别人叫他一声“哥”吗?
“可是我看他很好啊——冰莹妹妹,你不要如此小气,他不会那么容易喝醉的,你不要害怕……”必力格却仍然没有罢休的意思。
越冰莹见跟他说没有用,只好仍对谢轻尘道:“你心脉受损,真的不能喝那么多酒的……”
谢轻尘看着她一脸的恳切,收起了笑容,对必力格正色道:“必力格,多谢你的好酒好肉,还有你的盛情款待,今日十分尽兴——不过她说的都是真的,我的病还未全好。等我好了,再和你喝个够!”
必力格见他二人都做如此之说,也就不再勉强,于是笑着道:“好,既然这样,那就等你全好了再喝——到时你可不能说话不作数啊!”
谢轻尘点点头:“这个自然,有你如此盛情请我喝酒,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推三阻四?”
必力格看看外面,道:“那好,天已经黑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啦!”于是告辞出门,骑马回家了。
谢轻尘站起身来,对越冰莹道:“你早点歇着吧,我出去了。”
越冰莹一怔:“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谢轻尘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道:“我去外面。”
越冰莹看看他,终于欲言又止——孤男寡女,他不去外面,能怎么办?可是他心脉受损尚未痊愈,昨夜更为了自己硬撑到最后吐血晕倒,就这样硬起心肠由他露宿屋外,又于心何忍?真是左右为难!
谢轻尘却仿佛一眼洞穿她心底,轻描淡写地道:“我风餐露宿惯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其实外面天宽地大,反而又凉爽又舒服!”
越冰莹看着他打开门走出去,终于还是不知该说什么。
可是她收拾停当躺在床上,听着夏夜草原上各种虫子的唧唧声此起彼伏,却怎么也不能入睡——谢轻尘怎样了呢?外面露重草湿,他睡在哪里呢?
越冰莹终于忍不住走出门来。
此日正是六月二十,虽然已是半轮凸月,但由于天色晴好,倒也是风清月朗,夜色宜人。
越冰莹放眼望去,整个草原在月亮的清辉下别有风致,但却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
“你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谢轻尘清扬幽冷的声音蓦然在身后响起,倒吓了越冰莹一跳。
她回头一看,那人坐在屋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相处已有四五日,越冰莹却是头一次发现:原来谢轻尘脚上穿着的竟是一双雪白的靴子,而且纤尘不染,在此时皎洁的月色下格外显眼!
可是他什么时候跑到屋顶上去的呢?自己怎么全没听到动静?
不过,不知为什么,看到他,心里就觉得安定了下来,于是对着他微微一笑,就看到谢轻尘对自己挑了挑眉:“不如你也上来坐一会儿?”
越冰莹点点头,提一口气,一纵身跃上屋顶,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来。
草原的夜风习习吹来,风里混着青草和野花的香味,还真是十分惬意。
越冰莹极目远眺,就看到了远处的那片树林——那里依山傍水,清幽寂静,父亲与母亲终于在地下团聚,可是这里却只丢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不知什么时候,泪已潸然滑落衣襟。
谢轻尘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臂,越冰莹转过脸,看到他递过来一方手帕。
越冰莹接过来,低头轻轻拭去泪痕——一缕幽幽的女儿香气就那么意外地飘入鼻中。
越冰莹一怔,摊开手帕来,看到那一方雪白素净的手帕,只在一角绣着一朵小小的金色百合,百合旁又有金线用娟秀的字迹小小地绣着一个名字——“百合”。
谢轻尘伸手过来取走了那方手帕,目光轻轻落在那金色的百合和名字上——他的目光又一次仿佛刀剑入鞘般敛尽了所有的冷厉,而掠过一抹黯然神伤——可是那一瞬间,越冰莹惊讶地看到那人脸上的线条竟蓦然间变得柔和下来,她也突然惊觉:这张线条蓦然变得柔和的脸,原来竟是十分清逸俊美!
为什么以前从未发觉?甚至以前仿佛都从未看清过他的模样?
是因为他身上那剑气般的凌厉吧,让别人看他时只用看刀剑兵刃的目光,而从未拿他当一个人看过吧?
而此际,那人蓦然柔和的脸,才突然使得越冰莹明白过来:眼前的并不是一把剑,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人。他心底,也有最柔软的东西?!
越冰莹呆呆地看着他沐在月亮清辉之中显得格外清逸俊美的面容,不知怎么心底就冒起一个念头来:这个人心底,一定也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你一直盯着我看什么?我长得很奇怪么?”可是谢轻尘突然转过来冷冷地问了她一句,一下子将越冰莹惊醒——他的目光和声音一如初见时的锋锐和冷冽,刚才那一瞬间的柔和似乎只是个一闪即逝的梦境!
越冰莹怔了一下,轻声道:“我在想,那位名字叫‘百合’的姑娘,一定是非常美貌非常温柔……”
谢轻尘别过脸去,背对着她,沉默许久,终于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她是我师妹,也是我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越冰莹愕然,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白,不觉追问了一句:“那么,她人呢?”话一出口,她自己又马上后悔了,如此探问人家未免太过无聊和唐突。
可是谢轻尘却没有马上回答她。他就那样背对着她,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越冰莹觉得三生三世也不过如此漫长,久到越冰莹尴尬得无地自容,才终于听到他的声音——可是那是她今生今世听过的最冰冷的声音,冷到毫无生气,只包含无尽的绝望:“她——她不在了……”
越冰莹看不到他的神情,也无法想象他会有怎样的神情。
但是谢轻尘蓦然一手捂住了胸口,身子猛然一震。
越冰莹抢到他面前时,就看到他因为剧痛而煞白的脸色、紧蹙的眉头和细密的冷汗,虽然他紧抿着嘴唇竭力隐忍,可还是有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嘴角慢慢沁出。
越冰莹知道,他是由于一时过度的伤心,才令那本就荏弱的心脉不堪负荷。
当下忙从身上取出一颗“清灵丹”给他,轻声道:“快子时了,你服了药赶快运功吧!”
谢轻尘服下药,盘腿坐好,闭目运气。
可是越冰莹却看到他两排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抖动着,整个身子也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栗——显然他心神激荡,根本无法静下心来运气。
这样如何能行?倘若他再不能静下心来,只怕会走火入魔,那样可当真糟糕之极!
听着他粗细不匀的气息一声声传入耳中,越冰莹心下歉疚已极:人家好心好意安慰自己,自己却为何偏要那般无聊,硬生生地揭开人家的伤疤,真是!
她拼命劝自己先静下心来,然后尽量用最平静的声音缓缓地道:“人生在世,悲欢离合总也难免——可是我想,那些离开了我们的亲人,倘若是真心真意疼爱我们,一定会觉得对他们最好的怀念莫过于我们自己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谢轻尘慢慢睁开眼睛,幽幽地看了她一眼,终于叹一口气,沉声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他复又闭上双目,气息渐匀,慢慢入定。
等越冰莹醒来时,东方已经泛起鱼白。
她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屋顶上睡了一夜。
“你醒啦?”坐在身旁的谢轻尘偏过脸来看她一眼。
越冰莹坐起身来,揉揉眼睛,才想起昨夜自己守在他身旁看他运功逼毒,不知怎么就给睡着了——她虽然从小跟着那些牧民家的男孩子一起玩耍长大,但却从不曾跟着他们上房爬树,像这般在屋顶上睡了一夜的经历还当真是生平仅有,是以颇觉不好意思,不由红着脸低下了头。
谢轻尘看到她羞赧的模样,唇边掠过一抹好笑的神气。
越冰莹站起身来,才发觉自己身上还盖着谢轻尘那件天空般蔚蓝的外衣,忙取下来递还给他。
谢轻尘亦已站起身来,接过自己的衣服。
越冰莹突然发现:他若只穿里面那身浅蓝如烟水的衣服,箭袖束腰,竟是分外英气和干练;可等他套上那件宽袍大袖的外衣,却又别有一番儒雅和俊逸——可是这样一个人,偏偏却能狠辣到顷刻之间连毙四人而竟然毫不动容!可是突然又想起昨夜,头一次见到他那般伤心不能自已的模样,不知怎么,心底竟然又泛起些许同情……
谢轻尘看到她出神的模样,不觉微微蹙起眉头问道:“傻丫头,你又在转什么怪念头?”
越冰莹蓦然惊醒,看看眼前这个冷厉如刀剑的男子,想想自己居然似乎在暗自同情他,又觉得自己十分好笑,不由就笑了,忙岔开话题道:“嗯,早晨还真是有些冷呢!”就匆匆忙忙地跃下地进屋里去了。
刚刚吃过早饭,必力格就来了,他一进门就大声嚷道:“冰莹妹妹,冰莹妹妹,阿尔斯楞昨晚来了,就住在苏和家!你记得他么?”
越冰莹笑道:“怎么会不记得呢?前年你就是输给他的呀!”
“对啊对啊——我今天可要好好跟他摔个过瘾!这次我一定要赢他!”必力格兴奋得满面通红,“我们现在就去苏和家找他好不好?我都要等不及了呢!”
“好啊!”越冰莹也高兴地看着他,“你是特地来叫我一起去的么?”
“是啊,要不我干么这么早来找你?”必力格笑道。
“好!我给你呐喊助威去——这次你一定能赢他!”
因为两人说的是蒙语,谢轻尘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到那小女孩眼里满满的钦慕,就觉得那样的眼神分外熟悉——因为百合也常常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
百合,这个名字仿佛一把钢刀,就那么突然地又剜进了心里,心口一下子就剧痛起来。谢轻尘忙扶了一把桌子,才勉力站稳。
那两人转过身来才看到他的脸色,都吃了一惊,越冰莹忙问道:“你又怎么啦?”
必力格问的是:“你的病还这么厉害么?”
谢轻尘闭闭眼睛吸一口气,竭力使自己显得若无其事,这才对那两人道:“我刚才转身转得猛了,现在已经好多了,不打紧的。”
那两人这才吁了一口气,越冰莹道:“必力格前年那达慕大会上摔跤得了第二名,可是去年那个叫阿尔斯楞的第一名生病了没有来,必力格就得了第一。昨晚阿尔斯楞来了,住在他表弟苏和家。必力格是来叫我们去看他和阿尔斯楞比摔跤的,你去么?”
谢轻尘摇摇头:“我不去了——你们去吧!必力格,我不去给你助威了,希望你莫要见怪!”
“不要紧!不要紧!”必力格倒是不以为意,“你病还没好,看起来脸色也不大好,就好好休息吧——等我的好消息!”
“好!祝你旗开得胜!”谢轻尘点点头。
“好好好!多谢你啦!”必力格已经摩拳擦掌,按捺不住了。
可是越冰莹看到谢轻尘的脸色,却有些不放心:“你独自待着成么?要不,我留下来照顾你?”
谢轻尘看看她,有些好笑,便故意点点头正色道:“嗯,要不你也不要去了——我一个人……”
越冰莹当了真,叹一口气对必力格道:“那么,必力格,我、我也不去了……”
谢轻尘看着那小女孩一脸的不舍,知道她十分想去,可是她却居然肯为了照顾自己而留下来,心里不觉颇为她的善良而感动。当下脸上还是一本正经的神色,故意学着必力格称呼她的语气道:“冰莹妹妹,你这人当真是好人!你就不要去了,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很是害怕啊!”
说完这句,他自己就忍不住笑了。
越冰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么温暖和开怀的笑容,不觉也笑了起来,虽然发现原来他是在故意作弄自己,可是对他却一点也生不起气来。
谢轻尘终于摇摇头道:“小傻瓜,谁要你照顾?你看必力格都等不及了,快去吧!”
越冰莹对着他绽开一个花朵般盛放的笑容,像一只小鸟一般轻快地飞出门,跟着必力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