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其乐融融地流逝,但是始终不见春妈妈有任何风吹草动。
越平静,心底就越慌。
就象嘴里梗进了一根鱼刺,木木地横在喉咙间,吞不进去,也拔不出来,成开吊着胆、挂着心。
小瑶这家伙在将军府内混得可真滋润!因她容貌美丽,男人看她的眼睛那就都是直的,走到哪里,都受到众人的一致追捧,可她倒好,还是一副瑟缩的样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成天贼眉贼眼的东张西望,一点也没有“大明星”派头。
那个什么郭双,成天粘着小瑶,把她拈在手心怕化了,捂在胸口怕坏了,一副温情款款的痴情状,看上去那叫一个恶心啊!特别是他那赤裸裸的眼神,任谁看了,都觉得暖昧至极。
我见她混得风声水起,心里颇不爽,于是,便尖着眼睛整日把她盯着,生怕她在府里实施什么阴谋行动。
可是,毫无异样。
我的心悬得更高,总隐隐觉得,她这个人,深藏不露,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这人在小事上很容易犯糊涂,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我的直觉,向来惊人的准。
还有那个呆子将军,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几天我跟他有缘极了,不管我走到哪个地方,都能和他碰巧相遇,比方说,我到厨房找吃的,刚拿着一块白馒头往外面走,“哐当”一声,就硬生生地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抬眼一瞧,竟然是他;再比如我到亭里赏菊,才坐了不到一会儿,便看见他提着一只宝剑在树上飞来飞去,他的武功行云流水、潇洒俊逸,可谁让他是个张春花的前热恋对象?白千觞又整天疑神疑鬼的,我综合各方原因后认为,这个人,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于是心烦地扯下一朵菊,别在发间,晃悠悠地往府门走。
才走到府门口,只见一穿便装的青年公子翩翩而至,好奇地瞄了一眼,竟然还是他,说是什么久未出门,要出去探访故友,我一下晕了,气呼呼地狂奔了七条街道五条小巷,终于将他给彻底摆脱了。
轰轰烈烈的逛了一下午,那叫一个郁闷啦!华央城虽然繁华,可是玩乐项目却是十分乏味,除了妓院、茶楼、赌坊,就只余那一长街的小摊,无非是一些女红、首饰、字画……要么华而不实,要么毫无新意。我无味地沿街走着,终于在一个杂耍摊边驻足。
三声鞭响,耍猴人一声喊:“旺财!站好!”
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猴吓得直哆嗦,规规矩矩的立正、站好、敬礼。
围观的人们哄堂大笑。
耍猴人又空抽了三鞭,对小猴接连发出一串命令,小猴立刻卧倒,接着倒立,艰难地倒勾着前进,忽地手一吃力,跌在地上嗷嗷叫!
耍猴人立刻皱眉,一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小猴身上,小猴身上立刻多了一道血红的印子。
耍猴人又吆喝一声,猴子眼睛瑟缩着,可怜巴巴地直翻跟头,一圈,两圈,三圈,转了九圈,方才停下了喘口气,
耍猴人满意地笑了,打着锣,对着观众作揖:“各位乡亲父老!小的姓王来自朱仙镇,因为土匪叛乱而家破人亡,现在上京混口饭吃!希望各位给点打赏!多谢!多谢!”
说完扔给小猴一顶破帽子,小猴便乖乖地举着向围观的人要钱,哪位大爷要是给了钱,小猴便跪下磕头。
我一时心酸,冲动地掏出热气腾腾的三两银子,带回了一只猴。
当初将它带回家,仅仅是同情它可怜,可没想到,这只名叫旺财的小猴,在我今后的生活中,却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忠心良伴。哎!怎么说呢?有些时候,动物,其实比人可靠多了。
真没想到,我带旺财回府之时,竟然又遇到了黄云笙。
旺财初进府,见什么都新奇,正乐得活蹦乱跳,不知道为什么,乍一见黄云笙,便吓得一弹,爬到我的头上,使劲地用爪子扯我的头发。
我心中暗暗诧异,一个整天沉浸在感伤中的人,怎么会如此大张旗鼓地出府,难道背后又有什么玄机?
这下我不敢再存侥幸心理了,这家伙,一定还在怀疑我,他是在跟踪我吧?
想到这儿,我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对他微笑道:“将军,真是好巧啊?我们又相遇了!”
没想到似他那般严肃的人,竟然也翻了一个白眼:“我也觉得好生奇怪,怎么走到哪里,你都阴魂不散?”
我顿时气结,差点就哼出声来,又想起如今的处境,马上又殷勤起来,脸上笑开了花似地对他道:“呵呵!相逢即有缘!失礼了!失礼了!”
面上笑着,心里却想,此人太危险,还是躲为上策。
见他怔怔的没有回答,我自顾自地一转身,准备跑。
他见我要走,眼睛闪了闪,硬生生地叫停了我。
我有些手足局促起来,低着头从喉咙管闷出一声:“将军?请问您有何事?”
他的眸子顿时犹犹豫豫起来,那股曾经连锦不绝的灰暗,却忽然闪现出一丝光泽,他轻言道:“多谢你善意的提醒,这两天我终于想通了,我整日无心无魂,只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咿?”我疑惑地看着他,这家伙,不可能因我一句话便转变观念吧?诡异呀诡异呀!
我正想着,他却疑惑地盯了我好几眼,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错觉,好象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心里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我灿然一笑:“我也有这种感觉啊?也许我们上辈子,可能是朋友吧?”
他也笑,眼神忽然变得恍惚而朦胧,似乎透着我看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忙别过脸去,脸上有些微微发烫,虽然现在我的挂着白千觞替我量身定做的胎记脸,但到底有些心虚,神情也就变得不自然起来。
他就那样看着我,我就这样别着脸,菊香在我们中间飘呀飘呀,看起来似是情人琵琶半遮面的欲羞还迎,实际上,两个人各怀鬼胎,飞速地劈里啪啦地拨着心中的小算盘。
我们正柔情似水对峙着,郭管家却急急跑来,说是什么珞王来了,黄云笙一听,眉头一紧,又疑虑地瞥了我一眼,方才一阵风似的和郭管家向正堂赶去。
不一会儿,十四五个家丁,脚步匆匆地穿过菊丛,奔向正厅。
又过了一会儿,七八个俏丽的丫头,心急火燎地小碎步地跑。
我很八卦地拦住领头的,问道:“今天来的是不是那个“天才小神童”珞王啊?听说他的诗写得不错嘛?”
她十分八卦地对我挤眼道:“什么小神童,人家可是咱们荷娉国的“第一美男子”!才貌双全,举国闻名!”
虾米?有美男可看?我的眼睛迅时亮堂,现在寂寞的生活实在太缺乏创意,去看看传说中的王孙贵胄,也不错啊?呵呵!
心里想着,马上便有些雀跃起来,拉着她的手,使劲讨好,她可能有点急,心思兜转了好几圈,方才嘟囔点头道:“好吧!你且丢下身上的这只破猴子……站到后排去!记住……不可造次!”
我一喜,把旺财随便一丢,一个闪身,站进丫环队伍中,跟在后头边跳边跑。
正厅里,朝阳透过镂花窗投进来,一片灿烂的斑驳。
数十个仆人丫环静静侍立在殿内,安静得掉针可闻。
我一进厅,就引起了黄云笙的注意。他默着一张脸坐在正椅上,偶尔几缕探询的目光从我脸上滑过,心底一阵慌乱。
我把头压得更低,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甚至都不敢大口呼吸。
忽然一阵车马声,一个黑衣侍者先走进来,大声喊道:“珞王驾到!”
只见在几个面容威肃的带刀侍卫簇拥下,一位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金光闪闪地走了进来。
这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人。
玉容未近,芳气袭来,一股浓浓的桃花香,奇芳异馥,沁人心脾。
他眼似桃花,肤若白雪、艳丽无伦、流光璀璨、清滟诱人……
他容貌本如倾城名花,一笑之下更觉容光璀璨、不可方物。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人看起来……好熟!
他是……我皱眉想了想,一个震惊的答案呼之欲出。
珞王驾到,黄云笙忙领着一干仆人抱膝行礼,刚跪下,却听到身后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嚎叫声,一阵地动山摇。
众人皆目瞪口呆寻声望去。
我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摸头讪笑道:“对不住了,各位!刚才太激动了!”
黄云笙锐利的目光又嗖嗖嗖地射过来,我脸上挂不住,慌乱跪下:“小的恭迎珞王驾到,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众人目如闪电,一阵狂劈乱炸,我懵了。
黄云笙疑惑更甚,眼中闪烁着一股异光。他转身笑迎珞王,大声道:“臣金吾将军黄云笙恭迎殿下驾临寒舍,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忽然意识到刚才破绽百出,一时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卧倒,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臣……噢不……小的杨……噢不……花萝……恭迎殿下驾临,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屋子抽气声。
珞王微眯起眼,很有气势地扫了我一眼,扶起黄将军,哈哈大笑:“黄将军府上丫环倒也异数,一上场就行此大礼,倒也有几分妙处啊!”
黄云笙露出少有的微笑:“珞王见笑了!此女并非臣府上丫环,乃是府上客人,今日听闻珞王驾临,一时有些激动,方才失礼,望珞王见谅!”
珞王上上下下将黄云笙一打量,脸上略现忧思之情:“云笙,自从二哥去了之后,你数月闭门不见,甚是想念你啊!为弟来了几回,吃了几回闭门羹,直到前几日见你上早朝,今儿个我才动意来你府探视!多日不见,云笙瘦弱得厉害啊!”
黄云笙削薄的嘴唇抖了抖,哀怨道:“让王爷挂心了!梁王助我洗血呜冤,此等恩情犹如再生父母,臣一刻也不能忘,梁王早逝臣甚是伤心,一伤心,便没了礼数,疏离了王爷,更是疏离了各个朋友,这倒是臣的错了!”
珞王忙安慰道:“你重新振作如此甚好,光伤心也于事无补,二哥之事扑朔迷离,我苦寻多日也没什么线索,有你相助,我就如添虎翼、如生双翅!我就不信,携你我二人之全力,还是无法破解二哥遇害之悬案!”
黄云笙一呆,神情恍惚地点点头。
珞王轻笑道:“我们这些老朋友多日未曾走动,也未免有些生疏!今日来你府上,你要备上好酒,置上好菜,本王要与你好好喝两杯!”
黄云笙一鞠躬:“如此,多谢王爷垂爱!”
忙吩咐郭管家预备酒菜,示意下人们退下。
刚心慌意乱地准备逃跑,珞王玉手一指,风情万种地笑了:“那个丫头,甚是有趣,今天的午膳,本王着她随行伺候!云笙,不知可否?”
黄云笙心中暗惊,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午膳就摆在菊园。
珞王才坐上桌,便嘴角微翘,笑容溢满玉容:“云笙啊!家有恶妇,我有家不能归啊?似这般尽情尽兴地畅饮,已多日不见了!”
黄云笙诧异道:“珞王才大婚不久,王妃乃是右仆射周瑜生之女,知书达礼,贤德淑良,况且与珞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何来恶妇之说?”
珞王摇摇头:“此言差矣!此女自小娇生惯养、刁蛮任性、野性难驯,整个就是一胡乱吃醋的泼妇,让人头疼得很啦!”
话说到这份上,黄云笙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淡淡地陪着珞王坐着。
珞王一挑眉,对我妖笑道:“这位花萝姑娘既是府上客人,不如也一起入席而饮,如何?”
我摇头,可是无效。
一番推脱之后,我心惊肉跳地坐在珞王旁。
脸上挂着傻兮兮的笑,提起酒壶,给珞王斟酒,一紧张洒了。
我故作慌张地站起:“珞王……小的……伺候不周,我看我还是回去吧?”
珞王不语,笑意盈盈地示意我做下,伸出杯蛊,要我再倒。
心底暗骂,脸上却还春光灿烂,手颤抖得厉害,这回更绝!连人带杯子一块洒了。
黄云笙板着脸将我从地上扶起。
我擦擦鼻子上的泥,从头发丛里扯出一根野草,憨笑道:“小的乃乡下丫头,不曾见过大场面,频频失礼,望王爷见笑!我看……小的还是……”
珞王托着腮帮对着我发呆,嘴角抿着像只狐狸,摇头。
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再斟!这回老老实实的,酒壶才伸进杯蛊里,谁知酒水里忽地翻出一只绿色的毛毛虫,慢吞吞地蠕动着,头皮一麻,我绝望地大喊:“有绿虫子啊!有绿虫子啊!”
咿咿呀呀一阵乱叫,吓得跳出一丈远。
我发誓,这回不是假装的!
珞王笑岔了气,从酒里拎起一片菊叶,摇头猛叹:“你这丫头倒是有趣!见到一片树叶就吓成这样!天下恐怕独你一人!”
黄云笙却还是淡淡的苦笑,他唤来春桃,对我说:“你暂且坐下吃酒,春桃来斟!”
谁知珞王一摆手,指了指成堆的侍卫和使女:“不用了!一堆人围着!哪有什么赏菊对饮、吟风弄诗的兴致?都下去吧!”
黄云笙点头,面无表情地挥手,下人们都退下。
刚才还喧闹的菊园,眨眼便成一池死水。
脸上笑靥如花,一低头便褪了个干干净净。
心下波涛暗涌,那个屡次加害于我的黄三公子,竟然就是乔装的珞王!
传说荷庆帝第三子珞王李龙珞,自小聪颖无比,三岁能诗、五岁能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成年后,更是诗满天下、文行于世的当今不二风流俊才,他向来寄情于山水,游历于江湖,淡泊名利、不问朝事,是个名副其实的闲散王爷、风流王爷!难道,这些只是假相?他乔装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是为梁王报仇?还是牵涉另一场阴谋?他在梁王事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阳光溅落在金菊花里,泛出一道道模糊的光晕,不断向外扩散,晃得人心思恍惚恍惚、迷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