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妈妈刚坐上马轿,丫环春杏忽然急步跪倒,神情慌张,声音悲怆:“夏妈妈!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这么慌慌张张的?有话快讲!”
“夏妈妈……刚才……刚才……春妈正在寺外闲游,忽地不小心脚一滑,跌下山了,我们方才寻了好久,才在山下寻到了她!她……她……已经……”
“什么……怎么会这样?……我去看看!”夏妈妈面上一惊,忙下轿去瞧!
两个小厮抬着春妈的尸身,那尸身已血肉模糊一片,五脏震裂,七窍流血,惨无忍睹……
夏妈妈瘪瘪嘴,哭声如雷,声泪俱下:“春妈啊!你死得真惨啊!怎么会这样!你走路为何这么不小心啊!天啦!春妈啊!我的春妈啊……”
抽抽啼啼,哭哭泣泣,十几个人哭得甚是伤心,尤其是秋月,弓着身子,趴在春妈旁边,哭得梨花带雨、花枝乱颤。
只是……仅见干嚎,不见眼泪……怎么看都像是……鳄鱼的眼泪,
寺内墙角处,却有一个小乞丐忍住泪,身子像被抽了骨头般,不停地抖。
一个有力的手使劲地扶住了她,他不语,深深看她,用力扣紧了她的手指,眼底有隐约湿意。
春妈,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她将我从沟里救起,哪里还有我的今天?她虽平素里爱倚老卖老、爱嚼舌根,但我犹还记得,有一次我生病了,压根没有气力劈柴,自然,也就没有饭吃,正当我饿的双眼发花,是她,鬼鬼崇崇地在从门缝里塞进半碗小米粥,她抹着眼泪道:“谁让你长得这么丑,真是造孽!” 还有那次,回廊口竖起“小丑与狗不得进入”,我立刻暴怒,怒气冲冲地想要找夏妈妈拼命,刚冲出后院门,是春妈将我一把拉住:“可怜的孩子!别去争了,夏妈妈最近心情不好!你去,只会再弄来遍体鳞伤!”
还有,还有,她的孙儿小宝!那个粉嫩嫩的小婴孩总是咧开无牙大嘴咯咯直笑,手舞足蹈的晃着藕节般胳膊,卖力地踢腿,吐泡泡。可是当我一靠近,小家伙就无缘无故地哭个不停,春妈忙着晃动着孙儿,慈祥地笑:“小宝!别哭啊!这个姨娘虽然难看,可是她的心很善良的!哈哈!”
除了张春草,在百花园,春妈,是待我最最和善的恩人。
……
音容笑貌犹在,斯人却已逝!
曾经那么热气腾腾的人儿怎么……转眼间便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冰冷死尸!
失足坠落!此事,绝不会……如此简单吧……
我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无意识地往下陷,直到掐出一道血痕子。
哭够了,夏妈妈带着春妈的尸身呼天抢地的走了。
一场哭戏就此落幕。
惨白的阳光忽地变得阴沉而诡异,灰蒙蒙的阴了一大片。
沿着路恍恍惚惚地踱着,风突起,卷落树上层层枯叶,踩在地上一阵呜咽。
白千觞警觉地挺直身子,目光如炬地环顾四周。
忽地,他身子向我微倾,小声道:“……花萝!好象有人在跟踪我们,可能是杀手!你不要怕!一切都有我在!”
话音刚落!兵刃之声骤然响起!无数似虚似实的利刃排山倒海般飞来,在耳间呼啸而过……
我们身影连连翻飞,快如急雨。
白千觞展开手中秃毛扇,抖出千条彩光、万点繁星,伸缩吞吐,如风如雨如雷,挟万千凌厉之势而去,尖啸如泣,劲力四溢,弥空成形,招招击向敌人的要害。
来者已幻化成一个有形无实的影子,涌动千层剑波,刹那间万千寒芒交织纵横,犹如滔滔江水翻滚。
秃扇撞击利刃,发出阵阵尖锐的划空之声,回荡冲激不止。忽的“砰”的一声巨响,利刃落地,卷起一团血雾,有如血色坠星,散落一地的寒芒!
那是黑衣人的血!
黑衣人不相信地睁大眼睛,颤抖地指着白千觞:“好……好快的身手……原来你……你是…………”
话未说完,“哧”的一声,他的全身瞬间暴出密密麻麻的血长口子,血肉翻飞,狂喷而亡。揭开他的面罩,原来是方才摆着香案的赖头和尚。
白千觞微微拭去额间的汗,双目紧锁:“本想留他个活口,哪料此人武功不弱,刚才只求自保,哪料用功过甚,一时失手,竟将他了断!可惜,这条线索又断了!”
见我神情无恙。他又提起扇,在手心轻轻一敲,意味深长地冷笑:“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夏妈妈已经盯上我们了!看来!我们又要改变模样了!”
咚咚几拳,一个七旬老者和一个花甲老妇立时出现!
我摸摸满脸纵横交错的皱纹,眉头直挑:“小屁孩!我不要做老嬷嬷,我要做美女!我要做美女!我不干!”
白千觞歪歪鼻子,摸摸白生生的长胡子,满脸笑意:“不错啊?我觉得你这个造型很美啊!不错!真不错!”
我又抗议!
他不置可否地耸肩。
我再次抗议!
他不理,径直往前走。
我拉住他,还是抗议!
他施展轻功,在我身边绕了一圈,继续走。
我牙齿咬得咯吱响,拳头恨恨举起!
他顿时笑得直哆嗦!举双手投降!
咚咚几拳,我又变了模样!
我欢天喜地的掏出怀中用来防身的小刃!借着模糊的反射光,总算瞧清了新模样。
镜子中一个国色天香的少女,凤眼柳眉,粉面含春,丹唇贝齿,转盼多情……可是,左脸上
一道大大紫红的胎记,却将少女的娇美消靡殆尽……整个一阴阳脸!
立刻暴了,狂呼:“小屁孩!这是什么狗屁造型!你……你……”
七旬老头撇撇嘴,折断一根树叶,当作拐杖:“要那么美丽干什么?红颜祸水的道理你不懂吗?我们东躲西藏,还是不要显山露水,越普通越就越安全!
“可是……也不能是阴阳脸啊?”我声音小得像蚊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他叹气,轻握我的手:“夏妈妈深藏不露,无从下手!那僧人方才我情急中将他击杀,也未留下一丝线索!在这场较量中,我们一直都非常被动,如今,也只有兵出险招,方才能找到出奇制胜的良招啊!”
我用肩头碰碰他,又把手晃了晃,笑意盈盈:“什么险招啊?还有……那个……那个……签文你到底看到没有?”
白千觞横了我一眼,挤挤眉说:“没有!情势那么急?我怎么可能看得见?”
我摆掉手,背过身,冷哼:“你不是说你是一等一的高手嘛!连这个事都做不了,真是窝囊废!”
他的声音带有似有若无的笑意:“没看到就是没看到,你瞎怀疑什么啊?”
“说不说!不说跟你没完!”
我泼妇般地暴跳,使力踢他。
他无奈地摇摇头,微一思量,面色一正:“别闹了!那签文,上面只写了三个字:‘黄云笙’!”
“黄云笙是何人?有何渊源?”
“金吾将军黄云笙,乃梁王得意爱将,其人不仅武艺高强,且用兵如神、善于谋动,是荷娉国一员大将,鸟石山一役,梁王曾遭敌诱被缚,黄将军设离间计,方才变被动为主动,将敌人聚而歼之,他和他旗下的金吾军,以治军严谨、秉性刚毅而著称,被世人称为‘金吾猛狮’!”
“也就是说此人与梁王、秦太傅、王大人他们一样,均是国之栋梁、朝中重臣!”
“应该算是吧!”白千觞捋捋白胡子,陷入了沉思,良久,方抬起头:“如果……我所猜的不错,黄将军应该是继梁王之后,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那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潜到黄将军府上行乞?”
他眼眸一转,啧啧摇头,努努嘴:“娘子!这回你不用再跟为夫行乞了!这回!我们要卖身进府!”
“为什么啊?”
“当乞丐当厌了呗!想换个活法呗!”
我笑嘻嘻地盯着他,上看,下看,左瞧,右瞧,盯得他发毛:“我年轻貌美,不愁进不了,可你老得掉渣,哪里进得了府?”
“哈哈!”他笑道:“我是侠盗周星儿,自然不愁入不了将军府!”
我瞅了他一眼,猛地獠牙直闪:“慢着!老实交待!你为什么又是怪盗周星儿?”
他连忙抱拳屈躬,谄媚地笑:“娘子!那是相公我未遇到你之前在江湖上闯荡的名号!不是‘怪盗’,是‘侠盗’!”
“那如此说来!你并非一贫如洗,既然是‘盗’,应该多少还是有点家底吧?我早就发现你藏有私房钱,快讲,银子你都藏在哪里了?为什么我搜了那么久都找不到?”
他低下头,吞吞口水,掏出皱巴巴的一双老手,在心窝口里掏呀掏,掏出一个黑黑的小袋,老实地奉上:“启禀娘子!为夫的现只剩下纹银十两,铜板若干!娘子!你就凑合着用吧!”
我颤颤抖抖地接过钱袋,心里激动得砰砰乱跳,银子啊!我的银子啊!第一次拥有你的感觉真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