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月没参横,北斗阑干。
我踏着被孤树枯叶割碎的月光,感觉一阵阵凉凉的风,一丝丝地轻戳我脸,似锦针,一针针在心底扎出苦涩。
心内真是震骇不已,真没想到,那画中的倾城女子竟然就是……张春花,也就是……我现在这具肉体的前主人!
从我掌握的情况来看,她似乎与金吾将军黄云笙,也有着一段谜一般的过去。
而在传言中,还有一个迷恋她的梁王,和一个她所挚爱的黄三公子。
她的情爱,她的身世,她的背景,怎一个乱字了得!
可惜,她已经死了,把这些乱麻全都胡乱地扔给了我,由我,代替她来承受所有复杂的一切。
自来此处,我便一直处于惊悚和躲匿之中,似头顶上始终悬着一把利刃,却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每天都处于担惊受怕之中!
那种滋味,是你意想不到的凄苦,尤如节节纠结的铁链,一节一节,直锁到你的心口上,将你牢牢捆住,怎么挣也挣不脱。
我越想越感伤,一时间,旧恨新伤全都涌了上来,只觉得就连秋风也开始如怨如嗔如泣如诉起来。
哎!悲天悯人、感花溅泪的老毛病,又不合时宜的犯了!
我顺着回廊愁肠万千地往西厢房走,正走得恍恍惚惚,突然,“咔嚓”的一声脆响!蓦地打乱了我的思绪!
声音不大,却足以令人胆颤心惊!
紧接着,兵刃之声不停交磕,发出阵阵尖锐的划空之声!
我忙循声望去!只见头顶上已是乱影飞掠,其速度之快,如缕缕飞射之淡烟!
我吓了一跳,连忙跑到回廊背后躲着。千万条剑光如流弹,在空中凌乱穿梭,偶尔击中几根树枝,直直砸到我的头上。
我拿着树枝暂时在头上顶着,生怕一个不注意,被流弹击中,正寻思着如何脱困,却见一个黑影“呀”的一声,蓦地自空中重重砸落,他就地一滚,挺了起来!显然已身中数刀,几条长长的血口子,血肉齐翻,似一条条狰狞的血蜈蚣。
他还没有站稳,又一道剑气又向他急袭而来!
他立有所察,毫不迟疑,一瞬间,平空飞旋而升!
“咔嚓!咔嚓!”又一阵人影乱摇!
然后是一声惨叫,冲天的烟尘中,那黑影狼狈地疾掠飘退,腾空一跃,即消失天际。
乱响骤停。
一道人影凌空翻下,衣袂飘飞,势如惊鸿,稳稳立定在地面。
这是个削瘦的男子,他手握宝剑,浑身罩着一层冷绝的寒光,黑眸在暗夜中闪出两道凌厉的耀光,烈烈向我刺来!
我紧张的呼吸一窒,一颗心急急往下沉。
哎!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啊!他竟然是金吾将军黄云笙!
他的剑眉倒竖成斜线,冰寒的双眸直看入我眼中:“你是周星儿那老儿的孙女?”
我灰溜溜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腿上的尘土,讪讪地讨笑道:“不错!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出来看看夜景!”
他朝我全身扫视一眼,眼神闪过一丝犀利,冷冷地迸出几个字:“月明风高之时,你竟出来散步?”
我被他的探询逼得无所循形,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回答。
就在我支支吾吾之时,郭管家适时出现了,他手上还提着那幅美人画,一冲上来就心急火燎地急问:“将军,我刚才好象听到了打斗之声,您不在房中,却跑到这里,莫非有什么异样?”
黄云笙有些疲惫的点点头,紧皱的眉头似有一股化不开的愁绪,他苦声笑道:“我久不上朝,竟然还有人惦记着!刚才我屋里跑来个刺客,武艺竟然不错!我久未练功,乍一动手,手脚生疏,竟让他逃了!”
郭管家一惊,忙抬头斜了我一眼,双眼如针如芒,戳得我心慌意乱。
他犹豫了半天,好象下定决心,抱拳对黄云笙严肃道:“将军,我有一事禀告!”
黄云笙阴着脸,一动不动,没有表示反对。
我硬着头皮听着郭管家将我夜探神秘木屋并窍取金银珠宝等犯罪事实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我僵着身子,一动也没敢动,只是狠狠地瞪他,对他把我形容得如此不堪表示了极大的愤怒!
郭管家讲述完毕后,还意犹未尽地补充了一句:“本来她夜探木屋之事,我原本不想对将军讲的,怕勾起将军心头之伤,将军紧闭府门,远离朝廷是非,一向与世无争,可自从府中进了他们两人,但平添许多事端,今晚竟然还跑来刺客!我将两件事联系起来,觉得此二人,诡异至极,应该彻查!”
郭管家一言,立刻震得我全身冰凉,几乎立足不稳。
心一下慌乱起来,直到此时,我才明白我夜探木屋的后果有多严重!
我的IQ果然很低,不仅没有抓出幕后黑手,反而将自己陷了进去,还连累了白千觞!如此一来,我就是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哎!真是一步错,步步皆错啊!
正乱成一团,黄云笙却忽然发话了,他的声音,寒冷凛冽得如同薄而锋利的冰片,一刀一刀地在脑中切割,割出一道道惊骇的疑问号!
“够了!郭管家!不要再提起那个女人,若再提起,我绝不会再放过你!”
怎么会?张春花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吗?我曾亲眼见他对她的画像那么深情凝视,那么珍爱倍至,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不似假象,应是真情流露。
我以为他怒极,一抬眼,却见他的眼神幽暗如一汪深湖,深邃得看不分明。
郭管家一听,脸色一变,失声惊问:“将军,他们明明有鬼,你为何要……”
黄云笙的眉目间笼罩着层层浓浓阴影,他平静地打乱:“够了!怀疑不等于事实,他们若真是一伙,她也不会老老实实地站在这里!再者,她根本不会武功!”
我诧然地望着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他不追究于我,按理说,我应该欣喜非凡,可此刻,却不知怎的,一缕一缕的凉意,从心尖一点点上蹿,渐渐堵满了整个胸口!
黄云笙冷颜说完,蓦然转身,似欲远去,却忽然回头,对着郭管家阴阴地说了一句,却让我的心再次降至冰点。
他说:“郭管家,你将那画和那些她留下来的遗物,全部给我毁了,包括——木屋。”
淡淡的一句,让我和郭管家瞬间呆了。
他说完,留给我们一个削瘦的背影,似枯零的黄叶,憔悴得褪了皮,任凭冷风穿透百孔千疮的灵魂。
郭管家见他走远后,方才斜了我一眼,一咬牙,闷闷地走了。
只余下一地清冷的月光,陪着我寂静的思考。
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我偷窍之事竟然被郭管家他们瞒了下来,此后,我再也不敢自作主张、妄自行动了,真正做起了乖宝宝。除了寻找一切时机刺探张春花和黄云笙的秘密之外,我基本上是闲人一个。
可我剌探了几回,皆被众人嗤之以鼻,他们全都一致讥讽道:“黄将军和那个□□,根本不是一个锅的汤,怎么会有一点可能?将军的红颜知已呀!另有其人!”
那到底是谁呢?
他们面面相觐,根本说不出所以然。
我顿时一头雾水,心中的谜团,越滚越大。
至于其他之事,根本提不起神来,每天得过且过,生活无聊得透顶。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我逐渐变得丰腴起来,模样也齐整多了,除了脸上那块如毒蘑菇般的胎记,基本上我也算是将军府内排得上名次的小美女!
可没几日,府中竟然来了一个如花美人,一下子使我相形渐绌、自怨自艾起来,
哎!大家都是人,为什么美和更美之间的距离,会相差那么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