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隔了一层岁月的旧玻璃,那苍茫的钟声转眼间便变得非常渺茫了,就象古树上镌刻的年轮,一环环旋转出古老的苍桑。
更似一道永不褪色的狰狞疤痕,深深嵌入皮肤,时时牵痛五脏内腑。
在命运的面前,我为什么总是这么脆弱?
前世,我被动挨打、脆弱不堪、生无可恋,所以我败了。
今生,我竭尽全力、顽强应战、虚与委蛇,可还是败了……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我是如此天真、如此愚笨、如此渺小、如此无助……对于剥开真相,我没有任何力量,我毫无头绪……
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还谈什么复仇?
我从来没有信任过小屁孩!不止没有帮过他,反而一直是他的拖累。
他一定很辛苦吧?一面要忍受我对他的疑惑,还要一面疲惫地与强敌周旋。
直到最后一刻,他还不忘保护我,将我送到安全之所,以一已之力力挽狂澜。
胸前似窝着一条毒蛇,毫无头绪的噬咬。
怎一个痛字了得!
一片朦胧,一片浑浊。
四野的风很狂野,寂寥地兜着圈子,凉嗖嗖地打着旋儿把单薄的衣裙撩起,冷得能割痛皮肤,彻骨的冰凉。
头疼欲裂,神志昏沉。浑身似被撕裂一般,仿似脆弱的气泡,只要用力一呼吸就会戳破。
一点点软塌塌的阳光,淡淡地透过薄衣,撩起几丝似有若无的暖意。
几缕呼吸在耳边一深一浅地轻轻漾动着,一点暖暖的体温慢慢地贴上来,自脸庞开始,从脸到肩,从肩到胸,滑过每个细胞,直至完全拥抱,贴近得毫无隙缝……
体温?拥抱?暧昧?
我心中一凛,挣扎着抬起手,一摸身上压着的庞然大物,彻底懵了。
急忙睁开眼,眼前模糊一团。
好久,才对准焦距。
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蓦然钻进眼帘,它咧着一张大嘴傻笑,一脸灰褐色的软毛中镶嵌着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活脱脱地像戴了一副近视眼镜的楞头青。
它将我搂得很紧,尽量用身子来温暖我。
我眼一红,使劲地抱紧它,哭了笑,笑了哭,疯子般地呜咽:“旺财……旺财……我的旺财……我就只剩下你了!”
旺财明亮的眼晴顿时揉进了灰沙,他龇牙咧嘴地吱呀几声,轻轻地溜出来,递来一个晶晶亮鲜桔。
我想坐起来,却有些气力不济,一动就疼得冷汗直冒,摸摸胸口,陈旧的血渍已经干涸,凝成暗红的结晶,看情形,我应该晕迷至少三四天了,竟然还活着,真是奇迹!
旺财十分体贴地将鲜桔撕开,一瓣一瓣地分离,喂向我口中。
等略略回缓些,我环视四周,几株野草,一地斑驳,些须残照,隐隐幽鸣。
这里,是荒郊野外,显然不是百花园。
犹记得晕厥时,秋月笑如鬼魅,一袭血衣袅袅临风,她拔起鲜血淋漓的匕首,娇艳的血顺着刀锋流淌而下,在尽头处滴滴滚落,似梅花般绽放于惨白的地面。
她掏出绯红色的手绢,边擦拭匕首边露出一抹苦笑:“我是该叫你春花?还是小丑?或者是花萝?其实,不管你是谁?你今晚都得死!别怨!不要怨!一死百了!你只能怨自己命不好!从一开始,你这个替罪羊,就是个必死之人了!”
那夜的月亮白得发青,似一面豁了边的青铜镜子,所有隐匿的面具再也无所遁形,好的,坏的,美的,恶的,真的,假的,无论掩藏得多么深,在它面前全部原形毕露。
她的声音混杂着梧桐树叶的沙沙声,虽轻柔却清晰无比:“我真想不透,你屡次逃脱,却又屡次跑回来送死,究竟是什么原因呢?难道还是牵挂着你的那个小情人?你不用伤心,他已经先你而去,这次你便寻他去吧!念在姐妹一场,我留你个全尸!哎!眼睛睁这么大干什么?安心地去吧?欲无边,则苦无涯呀!”
我不甘心地瞪眼,喉咙里哽了几声,就是说不出话。
满目血色中,她娇艳欲滴的容颜扭曲成一团变形的红骷髅。
眼帘渐渐下垂,红骷髅幻化成一汪血色月光,被层层的梧桐叶割碎,斑驳影子淋了一地。
才一愣神,血色月牙儿已经变成旺财的眼中两团小火簇了,它又剥下一只金桔,爪子在我嘴边探了半天,见我还是没搭理,咧着大嘴悲哀地一声嚎!我慌了,忙不迭地张开嘴巴,生吞苦咽桔瓣。
吃得有些急,轻咳两声,缓慢地问道: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我会没有死?”
旺财可怜兮兮地瞪眼,无语。
我忘了,他只是个猴子,虽然表情丰富得神似人,却永远不会开口回答。
只好自己合理冥想,可能是秋月以为我已死,将我弃于荒无人烟的山林,从伤口处并未采取任何治疗措施来看,应该是旺财尾随而至,采来野果,灌些清水,算是给我续了几天命。
幸运的是,现在正值深秋,伤口还没有感染发炎,不过,受了这么重的伤,是吉是凶,是生是死,还说不定。
要想活,只能找到大夫,尽快医治,方有一线生机,若再这么躺着,苟延残缓下去,必死无疑。
我咽下旺财递过来的桔瓣,心底堵了一团死灰,怎么拂也拂不掉。
我不能死,绝对不能死。虽然我已生无可恋,在这个异世没有任何可以倚靠的力量,可是我还可以等,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会寻找机会,不放过任何可以报仇的机会。
我得活着,好好活着,活着等待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