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再次黑了下来。
芙蓉仙子的脸也跟着灰蒙蒙的,像笼着一层黑纱,那纱似乎越来越厚,连她的唇也似乎被染成黑红色。
一种不祥之气笼上我的心头。我很想做点什么,却无能为力,只有徒劳地双手合十,心慌意乱地重复祈祷。
渐渐地,她开始浑身抽搐,额间开始冒出大滴大滴的黑汗,黑汗滴在她的霓裳彩衣上,染出一大片一大片触目惊心的图案!
那黑汗竟然是血,暗黑暗黑的毒血!
我慌得再也定不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足无措地直跺脚。
她的抖动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剧烈,终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随即歪倒在地。
我连忙扶起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用袖口慌张地帮她擦血,可那血却象淌不完似的,发了疯似的从她的嘴里往外流,我想用手堵住,那血漫过我的手心,汹涌而出!
芙蓉仙子闷哼了一声,使劲全身气力咬开了我的手,她虚弱地睁开眼:“帮我……解开……劲儿的……‘涌泉穴’!……快……快……”
我一下子懵了,“嗖”的一声连忙蹿到白千觞身边,却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手急得狂乱地发起抖来。
“涌泉穴”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脑中一团乱糟糟的,只记得人身体上的穴道,牵一发而动全身,若点穴不对,只怕救命反倒变成催命!
我手抻出又缩,缩了又抻,只觉得白千觞的生死悬于我一指之间,急得简直快要疯掉了,眼泪又不识趣地流出来。
芙蓉仙子憋住最后的一点气力,使劲地抬起手,指了指我的脚,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她一晕,真是一点指望也没有了。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
芙蓉仙子既然指向脚,那肯定是脚底无疑。
但是,究竟是脚底哪个地方呢?
我忽然忆起曾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中看过千古中医故事系列讲座,中间就曾提到过“涌泉穴”,好象是肾脏的反应区,肾脏是人体的排毒器官,芙蓉仙子是要我帮白千觞排毒吗?
再好好想想,那个教授肯定提到过涌泉穴的具体位置,再往深往里想,肯定会想出结果来!
我紧张地用手指挤压太阳穴,开动脑筋冥思苦想。
忽然,闪电猛然划过我大脑,对了,“搓脚心!”我记起来了,那个教授曾经讲过,想要按摩“涌泉穴”,就要学会“搓脚心”,所谓“搓脚心”,就是指按摩足底下最中心的部位,那么,“涌泉穴”应该就是位于足底最中央啦?
对,就是脚底最中央!
我屏息凝神,飞速地脱掉白千觞的鞋袜,对准脚部中央,拼尽全力——使劲——点!
那一点几乎耗费我全身气力,点完之后,我就开始拼命抖,抖得像枝头欲飘零的落叶。
然后,我看见那双美丽的眼睫毛抖了抖,像一只浴火重生的蝴蝶般,扬起了美丽的翅膀,翅膀之下,是一双晶莹的眼睛。
他的脑袋向后轻轻垂着,白皙的颈项划出一条妖异的弧线,曾经削薄如纸的面色重新红润起来,象两只鲜艳的红苹果般令人垂涎欲滴。
在晕迷了十五日之后,白千觞——他终于醒了。
那一刻,我很想扑进他的怀里,好好地哭上三天三夜。
太多的心酸,太多的惊悸,沉重地压迫了我好多天,这一刻,我真想好好地将一切释放出来。
可一时百感交集,竟然喜得嘴唇直哆嗦,就是说不出话来。
他的声音嘶哑而无力,却充满着一种戏谑口味,伴随着不停的咳嗽:“阿萝……阿萝!……别哭……我这不……还没死嘛……我们……这是在哪里?”
他迅速的扭头环顾四周,显然,狼藉的山洞立刻使他的脸色为之一僵。
我浑身一个激灵,忽然想起吐血的芙蓉仙子,立刻又跑到芙蓉仙子跟前,看见她的血流了一地,浑身狼狈不堪。泪花马上又疯狂上涌,在眼眶转了几转,劈里啪啦的流得比下雨还急。
白千觞的身体还很虚弱,他站起走过来,疑惑地凝神观摩了芙蓉仙子好一会儿,好象明白了几分。
他的口气霍然变了,震动之下,定定望住我:“她是谁?是……是她……救了我?她是以命……为我……续命……”
我泣不成声,咬唇,强抑心中疼痛,沉声道:“是……她为了救你……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白千觞痛惜道:“可我……与她无亲无故,无情无挂,她为何……”
在白千觞锋锐的目光下,我沉默了。
我用袖口轻轻擦拭芙蓉仙子唇边的黑血,感觉她的胸口还有微弱的心跳,我闭上眼,不敢看他,手不停的抖,心也跟着剧烈的抖。
我很想激动地告诉他,芙蓉仙子是你的母亲!
我很想冲动地告诉他,她为了救你,她甘愿以她之命,来换取你的新生!
可是,我不能,真的不能。
“稚心”之毒,无药可解!你要怎么来救你的母亲呢?你对于亲情对于身世那么在意,若是告诉了你,你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继续来为她以命抵命?你们救来救去,最终不过是一个玉石俱焚的结果,那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可是,芙蓉仙子是你亲生母亲的事实,胡贯天他们已经知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他们告诉了你,你岂不更痛不欲生?
就算痛不欲生又怎样?至少现在,你是安全的!
可是,要编出一个怎样的理由?聪明如你,才会彻底的信服呢?
要怎么样做?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凄楚一寸寸地沿着脊背爬上来,我心中□□,热汗混着泪水悄悄地向下直流。
我吞咽一下唾沫,尽量平静地开口,没让声音流露出半分颤抖:“她……她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侠女,因为罹患绝症,在我的苦苦哀求下,答应救你一命?她……”
这番思量仅在一瞬之间,可白千觞心细如丝,我的躲躲闪闪、犹犹豫豫,并没有逃脱他的眼睛。
他深深凝视我两秒,嘴角微微抽动两下,一声不吭地蹲下来,开始查看芙蓉仙子的伤势。
我以为安全过关,暗自庆幸,匆忙地帮助他清理芙蓉仙子的血污狼藉。
脑子里还是有些乱乱的,手慌乱的根本不知如何下手。
谁知,就在我心乱如麻之际,他头也不回地丢了一句,一下子把气温降到零度。
“你……在……骗……我!”,他一句一顿地说,将我悄悄安定的心又推到了悬崖边缘。
我只能缄默,心大力的蹦跳起来,似要跃出胸膛去。
他等不到我的回答,便转过身子,用眼睛严肃的逼视我,让我透不过气来。
他的脸色绷得厉害,自认识他以来,是我头一次遇到。
我的心抖得更加厉害,只定定地捏紧芙蓉仙子的衣角,在他的逼视下无所遁形。无奈的侧过头,任眼泪再次汹涌澎湃。
白千觞,请原谅我吧!不管你如何逼问,我绝不会透露一个字!
不要怪我自私,在你和芙蓉仙子之间,我只能选择保全一个!
无论你将来如何恨我!就让所有的罪孽,由我一人来承担吧!
他的脸笼罩在幽暗的黑幕当中,眼睛变成两团白幌幌的火,缓缓地煮着,渐渐沸腾了,咕嘟咕嘟的直闹腾。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快得让我几乎以为是错觉。
他的眼神随即一黯,满是怜爱,他叹了一口气,将我轻轻柔柔抱住,柔声道:“我的……萝萝!不要……伤心啦!这些天……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不想说……也无所谓! 我会尽量……想办法……我……”
他的心情似乎也很沉重,说着说着,竟然难以继续下去。
我咬牙,泪水纷落如雨,边哭边擦着鼻涕:“那……这个人……她还有救吗?”
他将眼睛别向他处,垂眸道:“你别担心了……以我现在的……武功,想救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也就是说,她根本就没得救?”我抽泣问道。
他很无奈的点点头,眼睫毛轻轻低垂,将他的眼神遮得纹丝不露。
我悲从心来,再也忍不住,趴在他身上痛哭起来。
声音已经衰落的像个破钟,呜……呜……呜……,一句比一句无力,最后,只余下口形,不见声和气。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我心里念头一闪,若是此刻可以晕倒,不用再面对这一切,那该多好?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的作用,我哭着哭着,眼睛一翻,竟然真的哭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