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无畏闻言,更不敢去看童自珍现在的脸色,童归尘轻咳一声,“大哥,有件大事要向你禀报。”
童天赐早就看见他们身后的罗臻了,弟弟们把罗臻带到这个秘密地方来想必事情不小,“什么大事?”
童归尘把事情经过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四哥说要你拿主意。”
童天赐听到童冷童烈竟然是倚天岛少主时,虽然面露惊奇之色,但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对童冷童烈笑道:“咱们的父辈是好友,你们又做了我义弟,还真是有缘。这件事我想你们已经考虑过应对之策,先说出来听听。”
童无畏抢着说:“依我看,只有杀了李玉庭才能一劳永逸、一了百了!”
一向心慈面软的童归尘也赞成:“这个办法最好。”
童烈把眼看哥哥,童冷默然良久,道:“他终究是我大哥。”
童无畏道:“但他□□弑父、丧尽天良,你如果不杀他,早晚他要杀你。”
童冷不语,童天赐道:“我也觉得三弟说的是上策,你也用不着担心倚天岛实力太强,听六弟转述李玉庭的话,岛上的长老和剑士们也不都是李玉庭的死党。令尊只有三子,只要除了首恶,他们就只能拥立你为倚天岛主,到时你再逐步整顿、清除李玉庭的余孽不迟。”
童无畏击掌道:“不错!凭咱们兄弟七人,杀个把李玉庭不是难事。。”
他说得极有自信,好象李玉庭只是个普通的阿猫阿狗,而非当今武林实力最强的四大奇门之一的派主。这是他对他们兄弟七个武功的信心,也是对他们兄弟七个情谊的信心。
童归尘看了看童冷的脸色,道:“还是让四哥再想想吧。”
童天赐颔首道:“这是件大事,是应该好好思量。你们辛苦大半天也累了吧?先下去歇歇,咱们慢慢合计。自珍,你留下来陪吴姑娘。”
他不说这句话也许童自珍会留下,他话一出口,童自珍就抿了抿唇,第一个走了出去。童天赐愣了愣,投给床上躺着的吴兰心歉然的一瞥。
等童氏兄弟都走了鹤逸才坐到吴兰心床上,正想试试她额头烫不烫,吴兰心忽然睁开眼睛,吓了他一跳,“你什么时候醒的?”
吴兰心道:“我根本就没睡。”
鹤逸道:“那你装睡骗谁?你这副重伤的模样也是装出来的?”
吴兰心道:“我只要一睁眼,童自珍马上就会躲得远远的,哪儿还会象刚才那么体贴?他虽然医术精通,论起心眼儿却不是我的对手。”
鹤逸又好气又好笑又有点儿担忧,“你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用装病来博人同情的地步了?你以往用来对付狼野、狮豪他们的手段都到哪儿去了?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童自珍了吧?”
吴兰心微微一笑,“童自珍心眼儿虽少却不是笨蛋,我如果象对狮豪、狼野那样对他,他早就跑得远远的了,哪儿能留到现在?至于我爱不爱他……刚见面时我只是为他的气质风采而心动,但相处越久我越为他的性格才华而倾情。”她说得大大方方,一点儿矫情的意思也没有。别的女人没勇气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她却敢。
鹤逸默然不语,吴兰心又一笑,“现在谈爱不爱的还太早,谈正事吧。罗臻既然是童自珍他们的手下,当然不敢拆咱们的台,咱们赶快回欧阳世家去!”
欧阳西铭和玉川子正在书房里研究下一步该怎么走才妥当。欧阳长天破门而入,“爹!玉川道长!吴姑娘他们回来了!”
玉川子又惊又喜,“快叫他们进来!”
欧阳长天道:“吴姑娘受了伤,吴少侠送她回房了。”
欧阳长亭也快步而入,“爹,玉川道长,倚天岛的人撤了。”
欧阳西铭霍地立起,正要去看吴兰心伤势的玉川子也停下脚步,问:“全撤走了?”
欧阳长亭道:“正是,活人死人一个也没留下。”
欧阳西铭一皱眉,“什么活人死人?你说清楚些。”
欧阳长亭平复一下高兴的心情,“我从头说起,今天一早李玉庭就出了怡园,在大门口伤了吴姑娘,然后去了沧海楼,和欧阳长乐、有忧子见面。不多久欧阳长乐和他一前一后出来,有忧子则不知去向。我拦截欧阳长乐时他没有阻挠,直接回怡园去了。而怡园隔壁的醉馨楼一大早就挂牌停业。今日巳时,李玉庭突然带着二十二个武士、七个长老抬着四具尸体从醉馨楼大门出来,而怡园的管事和仆役们居然把他们的行李还有那十二个侍女都搬到了醉馨楼门口,还附赠四口棺材,而李玉庭竟然也没发作,收拾东西、尸首入棺,就这么走了。”
欧阳西铭和玉川子互望一眼,都讶异之极,欧阳西铭道:“你派人去醉馨楼看过没有?”
欧阳长亭道:“我接到消息后亲自赶到醉馨楼,整个院子空无一人,别的地方都无异常,主楼的二楼、三楼有血迹和打斗痕迹,斗得很激烈,差点儿就把楼柱子拆了。”
玉川子喃喃道:“什么样的人能把倚天岛的人赶走?醉馨楼和怡园都是德立财团的产业,咱们该找它们的老板问问。”
欧阳西铭苦笑,“德立财团在洛阳立足也有三年多了,我曾想方设法要结识它的老板,可是至今还不知道这人姓甚名谁。”
玉川子道:“李玉庭吃了大亏,军心涣散,正是杀他的大好时机!决不能放他回倚天岛!”
欧阳西铭击掌道:“不错!长亭你马上安排人手,我亲自走一趟!欧阳世家的一切事务全都交给你了!”
欧阳长亭道:“那长乐呢?二叔要是问起来……”
欧阳西铭道:“把他软禁在别院,等我回来再处置,不许走漏消息!”
玉川子道:“我回去看看我师侄女的伤势怎么样,顺便也安排一下。”
欧阳西铭道:“好,等我安排好了就通知你。”玉川子走出书房,欧阳长天急忙跟上。
鹤逸以“病人需要安静”为理由把闲杂人等到都赶了出去,然后坐到床沿,道:“我真不明白,你装成这样给谁看?童自珍可不在这儿?”
吴兰心懒得睁眼,闭目道:“现在衡山派已经用不着再隐慝行迹,由于欧阳长天看上我的关系,别人应该不会在霍朱衣面前提起我,但如果咱们跟着玉川子或玉真子到处乱走被霍朱衣看见可就要坏事了,她见我身边没了未婚夫,却冒出个哥哥来,又突然成了衡山弟子,不起疑心就是白痴了。”
鹤逸道:“当初到德立楼见欧阳长天时你为何不换个面具?”
吴兰心瞪他一眼,“说得轻巧,你又不是不知道做一张上好的面具有多难,以欧阳西铭的眼力和经验,稍微差一点儿的面具怎么瞒得过他?你又为什么不弄张面具戴着?”
鹤逸讪讪一笑,“我自知手艺不行,骗骗愚人还可以,却骗不过高手的眼睛。只是你装做重伤垂危,怎么向欧阳长天下功夫打听秘笈的藏处?”
吴兰心轻轻松松地道:“还有你呀,你可以向欧阳长亭打听啊。”
鹤逸警觉地看她,“你‘重伤’的第二个目的不会是为了逃避用美人计,而逼我去找欧阳长亭吧?”
吴兰心一脸的无辜,“我是这样的小人吗?”
鹤逸冷哼一声,“女子和小人本来就差不多。”
吴兰心瞪他一眼,“是谁想要秘笈,求死求活求我来着?”
说得好象她不想要秘笈似的!
鹤逸认命地叹了口气,“算你厉害,你在这里歇着,却要我去跑腿。”
床头的小金铃忽然摇动起来,鹤逸立即跃起。他和吴兰心在这间屋子外缘的一丈外布置了几样精巧隐秘的机关,可以在来人踏入一丈内时向屋里的人报警。
玉川子和欧阳长天走进来时,闻到一屋子的苦药味,满脸忧容的鹤逸坐在床头,吴兰心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黑黄。玉川子心里一阵难过,小师弟遭遇凄凉、英年早逝,留下这两个孩子,自己却没照顾好他们。欧阳长天更是心痛无已,忍不住走到床头,握住吴兰心露出被外的手。
鹤逸忽然咳嗽了一声,玉川子走过去拍拍欧阳长天的肩头安慰他,顺便把吴兰心的手解放出来,道:“贤侄不要伤心,先让我看看她的伤。”欧阳长天只好让开。
玉川子一搭吴兰心的脉就皱起眉头,吴兰心的脉息如游丝一般细而微弱、捉摸不定,他试着以内力顺着吴兰心的经脉探索,但内力一进吴兰心的身体立刻四下乱走、不受控制,玉川子吃了一惊,急忙加力试图控制住它,但越加力散得越快,吴兰心的脉象也就越乱,他如果强行收回,只怕吴兰心当下就会口吐鲜血而亡。玉川子只好硬生生地把这股内力切断,将之留在吴兰心体内,才摆脱这种乱象。长吁一口气,擦擦额上的冷汗问鹤逸:“你给你妹妹疗过伤吗?”
鹤逸道:“疗过,可我一输内力进去我妹妹就口吐鲜血,我就吓得不敢了。”
玉川子叹道:“她伤得太重,经脉再也承受不了外力,只能用药物慢慢调养元气,等气血旺盛、经脉稳定后再以内力施治。”
鹤逸请玉川子和欧阳长天到外厅落座,道:“师伯,李玉庭已经知道了咱们的计划,我和妹妹去行刺他也失败了,现在该怎么办?”
玉川子把李玉庭已经退走和他准备与欧阳西铭去截杀的消息告诉鹤逸,鹤逸先是大喜,随后又黯然道:“可惜我妹妹身受重伤,我们不能为本门出力了。”
玉川子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别放在心上,兰心伤势虽重,但只要安静调养,不会有大碍的。”鹤逸露出感激之色送走了玉川子和欧阳长天,欧阳长天走得不甘不愿,一步三回头。
鹤逸回到内间,吴兰心道:“这是咱们的大好机会,欧阳西铭不在,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勾引欧阳长亭了。”
鹤逸皱眉道:“别说得这么难听。不过妹妹重病在床,哥哥却去寻花问柳,未免有些不合情理吧?”
吴兰心白他一眼,“你一向聪明风流,怎么突然变笨了?妹妹重病,哥哥心情不好,出去散步没什么吧?你只要到后花园去走一圈儿,还怕欧阳长亭不自己去找你?”
鹤逸摇头笑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风流韵事总是与后花园有关?难道就没有别的花样了吗?”
吴兰心道:“这是既定的公式,就象学艺必要深山古寺一样,想来一段风流韵事就要到小姐的后花园去。”
冬已过,杨柳还未返绿,但天竺、水仙和迎春花却开得繁盛热烈。鹤逸在花园里遛达了一圈儿半,就看见了欧阳长亭。欧阳长亭缓步走来,柔声道:“还在为你妹妹的伤势担心?”
鹤逸道:“令尊走了?”
欧阳长亭道:“刚走。”
鹤逸恨恨道:“如果我能去就好了!一定能拿回李玉庭的人头!”
欧阳长亭轻叹一声,“我只愿他们能平安回来。”
鹤逸道:“你好象对这次行动并不赞成?”
欧阳长亭道:“倚天岛实力雄厚,人人武功高强,家父与玉川道长带去的人虽然多,但武功……”言中未尽之意自然是“差劲”二字了。
鹤逸道:“令尊与倚天岛有什么仇?”
欧阳长亭摇摇头,“据我所知,他们之间从无过节,更从没有过接触,我也不明白家父为什么要杀李玉庭。”
“我明白。”说话的是吴兰心,她斜倚着靠枕,听着鹤逸交待他和欧阳长亭见面的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情全由童归尘盗走《舞刀图》引起,田龙池怕一个人不是童陛后人的对手,携眷潜逃至洛阳。他有三个结义兄弟,其中贺鼎臣、纪端远与他还是姻亲,而贺家更远在关外,正是避仇投奔的好去处,他为什么不逃得远远的,反而跑到霍家来?他一来欧阳西铭就突然向霍仲天提亲,以前霍仲天和欧阳西铭来往虽多,但这么仓促地就决定婚事实在突兀。而这时李玉庭为了扬眉剑令也追索着童冷童烈的行踪而来。外人并不知他所来为何,为了倚天岛的颜面和他的权力稳固,李玉庭更不敢把这事告诉心腹以外的人。四大奇门之间交往不多,唯倚天岛和白云舟同处海上,交情还算不错……”
鹤逸截断她的话,“等等,你的意思是说……欧阳西铭和田龙池一样,是杀害童陛的凶手?所以田龙池来洛阳寻求旧日同伴的帮助,欧阳西铭借联姻为名与田龙池兄弟四人结为同盟,又听说二十年未履中原的倚天岛主无缘无故带人直奔洛阳,误以为是童陛后人请来的帮手,所以又把衡山派拉下水对付倚天岛?”
吴兰心道:“正是如此,但这只是推论,还缺乏证据。”
鹤逸吁出一口气,“欧阳西铭一听到田龙池死去的消息就立刻赶到霍家,而且不带随从,更一夜未归……你的推论很有道理,你对童氏兄弟讲过吗?”
吴兰心道:“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乱讲,万一搞错了我岂不是自己往脸上抹灰、大丢面子?接着说你和欧阳长亭还谈了什么?”
鹤逸笑道:“说了一大堆风花雪月,她领着我在欧阳世家逛了一大圈为我消愁解闷,还带我去了欧阳西铭的书房欣赏名家字画。”
吴兰心眼睛一亮,“有没有发现暗室的门户?”
鹤逸道:“时间太短,而且她的眼睛总盯着我,我怎么有空闲察看暗室?不过我目测了书房内外的长宽,书房外墙南北长两丈四尺、东西长两丈七尺,书房内虽然有隔间,但以我心算大约南北长两丈二尺、东西长两丈七尺,西墙比另三面墙整整厚了一尺。”
吴兰心大喜道:“阿鹤!你真是天底下最聪明机智、风流潇洒的人!”
鹤逸摆手道:“得了得了,少灌迷汤,动手要趁快,欧阳西铭截杀李玉庭不会去很久,最多七天、最少五天就会回来,严格地说咱们的安全时间只有三天。你有什么计划?”
吴兰心斜睨着他,“你一向自负聪明,怎么反要我出主意?”
鹤逸道:“但同门之中数你鬼主意最多,你就别拿乔了,我知道你肯定已经想出办法来了,只是不肯先说出来,非要我求你不可。”
吴兰心瞪他一眼,但转眼就笑了,道:“咱们应该感谢师父,他教给咱们的本事都是最有用的。”本来放在被窝中的手一扬,手里抓着一张面具,眉眼宛然是欧阳长天,“时间太紧,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不过欧阳西铭不在,大部分高手也走了,只要咱们多加小心,应该瞒得过去。”
鹤逸道:“短短几日,你能把欧阳长天的神情举止和声音体态模仿象吗?而且咱们也不知道出入书房的口令。”
吴兰心道:“咱们不知道,欧阳长亭知道。我这方面你别担心,你只要施展大情人的手段,让她只看着你,别注意我就行了。”
第二天,欧阳姐弟早早来看吴兰心,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欧阳长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有个借口总不会让她太心虚。
鹤逸请他们在外厅落座,说了两句客套话后,欧阳长天就到里间去看吴兰心。
欧阳长天进去了老长时间还不出来,鹤逸脸上微露不悦之色。
欧阳长亭眼睛很尖,“吴兄为什么事不高兴?”
鹤逸从鼻孔里哼出一声,道:“如果你有个同胞妹妹,你愿不愿意她做人家的妾?”
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足以让里屋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欧阳长天怎么好意思赖着不走?只好垂着头磨磨蹭蹭地走出来。
鹤逸起身道:“欧阳姑娘,昨天我在令尊书房里见到一幅吴道子真迹《释迦拈花图》,画上散花飞仙飘逸灵动,昨天匆忙,没能好好欣赏,今日不知能否再带我去看看?”言外之意欧阳长亭听得出,吴鹤逸非但不愿欧阳长天去看吴兰心,甚至不愿意让他待在屋里。
欧阳长天求助地看向欧阳长亭,但欧阳长亭却没有象他希望的那样巧妙地把这个话题带开,而是很爽快地点头道:“好啊。”
欧阳长亭心中自有一番盘算:衡山派在武林中虽然不象少林武当那样名高望重、实力雄厚,也算得上是名门大派,而鹤逸英俊聪明、讨人喜欢,只看玉川子和玉真子一见兄妹俩就笑咪咪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有多喜爱这两个小师侄,他在衡山派的前途可以说是一片光明,她和他之间不是没可能。但如果他妹妹做了弟弟的妾,情形就不同了,鹤逸的地位无形中就要矮一截,因此为了自己的未来幸福着想,她也不愿意弟弟与吴兰心有什么结果。
欧阳长亭和吴鹤逸在前,欧阳长天象霜打了的焉茄子一样垂着脑袋跟在后头,三人顺利地通过守卫进了书房。欧阳长亭笑对鹤逸道:“家父虽然喜欢收集书画,但并不精于鉴赏,我更不在行,墙上这些画倒底好在哪里我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鹤逸走到《释迦拈花图》前,道:“世人都讲‘吴带当风’是吴道子的绝技,这画上飞天们的衣带褶纹的确飘然欲动,如风吹拂,但我最欣赏的却是释迦与龙叶脸上那会心的微笑。神秘、微妙,种种意境尽在不言中,真实得宛如就在我们眼前。”
欧阳长亭听他说得玄,好奇地凑过去,想看看佛祖和龙叶的笑有什么妙处,背后六处大穴却同时一麻,登时昏倒在地。
“欧阳长天”拍拍手,笑道:“拈花一笑,默契于心。可惜大小姐你不明白。”
鹤逸以指压唇示意她小声,外面院中还有十个守卫。吴兰心会意地捂住嘴一笑,二人一齐来到西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