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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二温柔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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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色已入了风雨楼,商谈还在继续。

杨无邪回道:“苏楼主当日收的是辖下众商号的利子钱。”

戚少商哦了一声,沉声问道:“如今这些商号呢?”

“他们——”杨无邪欲言又止。

“哦,难道都倒了?”戚少商神色微和。

“那倒没有,”杨无邪微露一笑,解释道,“只不过辖下最大商号盈宝轩的罗老板说这个月交不上利子钱了。而一向忠于楼子的钱老板号子走了水,这个月的利钱怕也是收不上来了。这两位一不交,其他各位老板也都在观望了。”

“哦,那位罗老板家中究竟是出了何事?”

“有消息说,这个月六分半堂的狄飞惊私下拜会过罗老板,但似乎罗老板并未和他达成什么协议。而据罗老板自己说他的四姨太刚生了个姑娘,这个月周转不过来。戚楼主知道的,商号周转不灵也是常有的事。”

戚少商轻笑一声道:“杨先生不必回避,他们是没把我戚少商放在眼里,对么?”

杨无邪也笑道:“戚楼主也莫往心里去,但凡权力更迭之际是这样的。”

戚少商点点头,眼中微露寒芒,冷声道:“派人去告诉这位罗老板,就说我戚少商说了,如果这个月他不交利子钱的话,以后永远也不要交了。另外派人慰问钱老板,告诉他重建他的号子有什么忙是咱们楼子帮得上的,但说无妨。他钱老板的事便是我戚少商的事。”

戚少商和苏梦枕不同,多数时候戚少商是和颜悦色的,然而此刻,略带杀气的戚少商却让杨无邪觉得温暖。

杨无邪起身恭敬道:“是。”

“我似乎听有楼里的兄弟抱怨过金风细雨楼的收入远不如六分半堂。”戚少商示意杨无邪坐下,接着道。

杨无邪眉微微一挑道:“戚楼主是听楼中哪位弟子说的?”

戚少商道:“哪个说的并不重要,我只问是不是如此?

杨无邪道:“六分半堂号称天下举凡交易便抽六分半的利,近来更是和蔡京走得很近,蔡京一脉借六分半堂的势力运送生辰纲花石纲等物,而六分半堂再从中获利,收入原是比我们要多。探子回报说蔡京近日便有一批货要由江南运来,由六分半堂经的手。”

“虽然说金风细雨楼不同于六分半堂和有桥集团,我们的弟子也不是光冲着名利来的,但我们也没有理由让手下的兄弟们以苦为乐”,戚少商两指在椅沿轻轻敲击,片刻便已做了决定,抬眼道:“他六分半堂号称举凡交易便抽六分半的利,那么今日我风雨楼便也抽他六分半堂六分半的利。”

杨无邪抬头,犹疑道:“戚楼主,如此一来我们不是和六分半堂和蔡京正面冲突上了么?”

戚少商深思片刻道:“派几个得力的弟兄,做了这批货,手脚做得干净一点。在道上走,黑吃黑的事也是很常有的,就算找到我们头上来,我们也可以来个翻脸不认帐。”

他往后一靠,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杨先生不要忘了,我戚少商可是干山大王出身的哟。”

掌灯时分,白白胖胖如萝卜一般的罗老板便坐着他的轿子来了,戚少商将他晾了一个时辰才见了他。

次日,该的利钱便都由各大商号的老板亲送到风雨楼来,顺带附送一堆笑脸和林林总总的解释外加各种各样感天动地的忠心。

戚少商不置可否,照单全收。

而安抚人心的事却交由杨无邪去做。

咕咕,咕咕……

夜枭在林间低鸣着。

无论如何,他们已经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穿过了密林到达了思恩镇。

思恩镇的夜,静得让人心寒。

偌大的市镇似乎已成了一座死城,没有一点人声。

不仅没有人声,连鸡鸭猫狗蟋蟀螳螂的声音也一概欠奉。

思恩镇就像一个张大嘴的饕餮,等着闯入的不速之客。

顾惜朝一行来到这里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顾惜朝下了车,他站在夜风中,眼前便是曾经被他放一把火烧了半边的安顺栈。

如今的安顺栈也是乌漆抹黑一片,成了该发安民告示择吉动土拆迁的危房。

“上马,六骑戒备,继续前行”顾惜朝下了一个令。

话音刚落,危房就塌了。

土崩石溅的轰隆声中

一个硕大的网兜头兜脸盖了下来。

顾惜朝急退。

他的足在地上轻轻一划,身形微动间便已退出数丈,他这一退却只是堪堪退出巨网的边缘,方落地便有雪白的剑光迎面卷了过来。

神哭小斧迎上剑光,两刃相交激起更炽白的光芒,在黑暗中乍闪而过。

这电光火石的一阻间,顾惜朝便已拔剑在手,然后迅疾无匹得往后一个倒仰避开迎面无声无息掩至的一指劲风。

这一刹那间,剑网已经完全合上了。

“南寨殷寨主,幸会啊。”收回小斧,顾惜朝悠然而立,淡笑道,“还有霹雳堂的雷堂主。看来顾某这条命今天要交待在这里了。”

他们和顾惜朝都是熟人

有着血仇的熟人

他们的梁子便是当日阻顾惜朝追杀戚少商时结下的。

人生何处不相逢!

持剑的人正是南寨寨主殷乘风

东堡西镇南寨北城昔日并称武林四大世家,然而另外三大世家,东堡已倾,北城亦毁,西镇欲振无力,殷乘风亦因其妻伍彩云之死一度消沉。顾惜朝当日因追捕戚少商逼得殷乘风弃寨而走,手上亦沾了不少南寨弟子的血。

殷乘风因见戚少商毁寨之后却不曾消沉,而在京城另创一番事业,亦重新振作,几年苦心经营,江湖中南寨声威又起。

出指的人裹在一袭毛裘之中。

失神指

小雷门

封刀挂剑

雷卷

虽是北国,虽然是在这春暮的深夜里,他的毛裘也显得太厚重了。他似乎病得只剩下一口气,那如鬼火一般的眼睛却依然让人不敢轻视。

看到他,顾惜朝脸上虽仍一派从容,但他的心却直往下沉。

雷卷只是随随便便站在那里,他的手尚拢在袖子里,却已经让顾惜朝有点要叫声吃不消了。

顾惜朝四顾一看,场中的局势对他已是大为不利,同行的其余诸人已陷入巨网中,正与带着剑的巨网苦苦搏斗。霹雳堂和南寨的弟子足踩七星,扯着巨网的边缘,俨然竟是一个阵势。按说顾惜朝带来的十八骑亦非庸手,只是这一下巨变横生,措手不及,当下更被兜在巨网中央,只能苦苦挣扎,再谋机会脱身。

从这样的训练有素的剑网里脱身的机会并不大。

更何况外围尚有霹雳堂的实属巧合。

雷实,雷属,雷巧,雷合,都是霹雳堂一等一的好手。

——他们根本没有突围的机会。

殷乘风长剑一震,剑鸣清越,他道:“原来是顾公子,巧了,今日殷某请借顾公子的头颅一用,我倒是想看看自今而后还有谁敢替那奸相去议和。”

雷卷也淡淡得开口了,他说话很慢,似乎有气无力,但一字字却像刀刻一样,他道:“以顾大人之血让那些敢再提议和之事的耻臣们夜不能寐,顾大人也算功德无量了。”

顾惜朝抬头看天,冷冷一笑,却也不辩解。

三人说着话,手中却不停,一瞬之间便已交手数招。

殷乘风素有电剑之称,他的快剑招招不离顾惜朝的咽喉。

雷卷的失神指也让顾惜朝防不胜防。

顾惜朝已经出手三次了,他的刀他的斧他的剑。

三次,每一次他冲得破殷乘风的剑,却都让雷卷的失神指给逼了回来。

雷卷一击必杀的天下有雪甚至还没有出手。

难道顾惜朝今天真得要交待在这里?

顾惜朝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回剑护住咽喉,然后剑尖连动,猛击出几剑,厉声喝道:“两位既然如此苦苦相逼,顾某今天就豁出命去奉陪到底了。拼个鱼死网破,鹿死谁手尚未知!”

他手指微旋,神哭小斧击出,迎上殷乘风的剑。

而顾惜朝手中的长剑一挽却向一旁袖手而立的雷卷劈去。

一招之间,同时挑战两大高手。

这已经是拼命的打法。

难道顾惜朝嫌死得不够快,非要把雷卷也拖入战团?

顾惜朝的一掠之间,胸口便有了一个破绽。殷乘风的剑便窥准了这个,直点而入。顾惜朝冷笑一声,却不闪不避,剑势不改,直击雷卷。

雷卷出手了

雪意杀气漫天,涌向顾惜朝。

顾惜朝的身影在这漫天的杀气中如大海中的一叶孤舟

杀气卷起夜雾,天地间白茫一片

雷卷的杀招

天-下-有-雪

顾惜朝退

剑网,实属巧合的掠阵,殷乘风和雷卷的联手。

他们已经大局在握。

天下间的事就是这样。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却往往是变局发生的时候。

煮熟的鸭子还会飞呢,何况是顾惜朝。

顾惜朝呢?

顾惜朝突然不见了。

夜黑雾重

顾惜朝就像一只蝙蝠突然消失在这浓黑的夜幕中。

摔下了如此狠话之后,顾惜朝竟然逃之夭夭了。

顾惜朝逃了

但他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殷乘风的一剑,雷卷的一击都不折不扣结结实实得挨在他的身上。

殷乘风的那一剑要不了他的命。

雷卷的那一击却很要命。

天下有雪的彻寒和方应看留在他体内的血河神指的炽热,两下激荡,搅得他的内息乱七八糟。

方应看留在他体内的这一指本是隐而未发,方应看的本意在于控制二字,然而雷卷的天下有雪却使这一指之伤提前发动了。

顾惜朝轻拭去嘴角的血痕,却未停足。

他乘着天下有雪卷起漫天夜雾的间隙遁逃了,以他受伤后的体力其实并不能逃多远。

月在松间,林越来越幽深,这是往拒马沟南青天寨的路。

当南寨和霹雳堂的弟子们正在全力搜捕顾惜朝的时候,只怕没人想到顾惜朝竟然逃到南寨来了。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人就是这样,眼皮底下的黑暗往往被忽视了。

然而,顾惜朝的运气实在是有够霉。

甫入林子他就觉得不对,但对方的剑却比他想象得快得多。

剑锋离他的脖子只有一寸,他可以感觉到剑上渗出的寒气。

清寒的剑锋

剑光如雪

逆水寒

他嘴角微钩,苦笑了一下:“戚少商。”

“顾惜朝?”戚少商收剑,脸上露出几分意外的神情。

戚少商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戚少商会如何处置他?

顾惜朝已经不必再想了。

他已经痛痛快快得晕了过去。

戚少商是顾惜朝的仇人。

而且是仇深似海的那种。

但此刻顾惜朝昏得似乎很放心很干脆。

他会不会太放心了一点?

顾惜朝醒来的时候,风已经停了,

月在云中慢慢穿行。

他可以看见空中的月是因为他正躺在悬崖边的巨石上。

青石寒凉

夜静,无声

他的身上盖着戚少商的外衣,他昏过去的时间应该不会很长。外衣上还带着戚少商体温和被火烤过的余温。

戚少商正坐在火堆旁,袅袅青烟,忽明忽暗的四溅火星,映得他的脸有几分深邃。

戚少商会出现在这里倒是有几分偶然。

他带楼中弟兄劫了六分半堂的货,黄金白银袋袋平安。

今夜星光正好,他突然来了兴致,便让楼中兄弟先行返回,他乘着星光顺路上山,想拜访一下南寨的各位兄弟,戚少商初出道时,经常单骑只身到众家好友处把酒品茗谈武论剑。这些年来忙于京城的事务,竟然少有这样逍遥快活的时候。

谁知竟然先遇上了顾惜朝。

“我原以为你会一剑把我杀了。”顾惜朝拥着衣物坐起,轻笑一声道。

“你很想要我杀了你么?” 戚少商哦了一声,看向他问道。

“有点意外罢了。既然顾某命太贱,戚大侠不想要,那顾某告辞了。”顾惜朝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踉跄着脚步,便欲告辞。

“顾惜朝……谢谢你救了杨先生。”

“呃?无情告诉你的?”,话音刚落顾惜朝便后悔了

如果不是伤得七荤八素的,顾惜朝实在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戚少商微微一笑道:“我原本不知道,但现在你告诉我了。”

其实戚少商这句话很多余,他说多余的话当然不是没话找话。

多余的话有的时候也有他的妙用。

比如现在

顾惜朝的脸色就没让他失望。

顾惜朝有一点愤然,不过板了片刻脸后,他便笑了。

顾惜朝的笑与他以往的笑不同

不是那种正襟危坐,笑看风云的笑

他的这个笑是澄清的透明的

像破云而出的月华

可以同舞

可以共醉

可以入梦

戚少商的这句多余的话让原本快要崩了的气氛一下子变得不尴尬了。

不尴尬的气氛甚至还有点暧昧。

“虽然我这个厨子手艺不怎样,但现成的烤兔腿,顾公子要不要试一下?”戚少商的眼睛在火光中看起来比平时要亮得多。

顾惜朝在他身旁坐下,接过烤好的兔腿,撕下一片,慢慢吃着。

戚少商的手艺真的不怎么样,但顾惜朝许是饿了,所以他吃得还蛮有味道的。

他身上的伤,戚少商已经为他处理过了。虽然江湖中人过的一向是刀头舔血的生活,受伤也是家常便饭,但在初见到顾惜朝触目惊心的伤口时,戚少商还是很吃了一惊。

顾惜朝背上伤痕纵横交错,当胸之处更是剑伤垒着剑伤。

戚少商觉得有点痛惜。

痛的是他心狠手辣。

惜的是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何至于此

“为什么非要弄得自己一身伤?”一念及此,他的声音不免柔和起来。

顾惜朝面色一寒,冷冷一哼道:“戚大当家是觉得顾某可怜么?”

戚少商正色道:“我认识的顾惜朝从来不是需要别人可怜之人。”

听他此语,顾惜朝心底微微一震,亦惊觉自己有些过于敏感,轻笑一声问道:“我的伤,戚大当家不是也有份么?”

戚少商淡淡一笑反问道:“当日在苦痛巷的那一剑不是你希望我刺的么?”

顾惜朝为之气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戚少商也这么精明。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智若愚,大愚若智?

戚少商却接着解释道:“我本来也没想明白,只是觉得奇怪,我知道你的剑法,你的剑法不该有那么大的火气。”

戚少商确实是刚才才想通的,他原本只是觉得奇怪,无情意味深长的笑让他觉得更加奇怪,再加上刚才他对顾惜朝的试探,他要再想不明白,他戚少商也不必混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一切都是顾惜朝“告诉”他的。

“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你……”,顾惜朝瞪向戚少商。

火光中,星光下,戚少商的眼睛很黑很热很坚定。

是夜太暗风太冷

还是人心太寂寞

也许只是他们太需要温暖了

两个人影不知不觉靠在了一起

也许只有在黑暗中他们的温暖才有容身之处

今夜他是戚少商,他是顾惜朝

——仅此而已。

滴落的晨露惊扰了相拥睡去的两个人。

——天亮了

无论对昨夜多么眷眷不舍,天终究还是会亮的。

顾惜朝整衣而起,他站立在山岗上,迎着微凉的晨风,向远处望去。

一轮红日于云淡天高远处正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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