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修改版 燕忆枫觉得每次都绕到这话题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而且湛淇似乎还想在这么没意思的话题上继续喋喋不休,只好表示认输,“行了行了,我保证伤好之前不会再找人打仗,你可满意了?”因为突来的刺痛而吸了口冷气,“何况你要真觉得我伤得那么重,也不会放我出来了。”
“我没让你去挑衅别人!”湛淇几乎吼出来。玲珑看看周围似乎有人开始看他们,轻轻咳嗽一声,“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燕忆枫笑,“话说回来,你们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夜歌?”
玲珑道,“胡师兄理应做下记号,但我们的人没有发现任何痕迹,或是他妄自托大,但也有可能是有人擦去了记号。如意师兄与他联手,事情至此,如意师兄也难辞其咎。少主,若真的是夜歌,这件事情我们还须与先生再作商议。”
燕忆枫笑,“那可是先生最得意的弟子,以如意的功夫和胡俊身上的伤来看,先生的剑术他已得了八成,以他的年纪,真是难以揣度。如果你对上他,可有把握拿下他?”
玲珑迟疑片刻,道,“我有把握能拦阻他,但是……并无把握捉住他。不过,如果我遇上夜师兄,我会考虑先说服他,而非贸然动手。”
燕忆枫道,“你何必假作谦虚,以你昔日对闻人语的功夫,就算是夜歌,又怎有可能胜过你。你只不过不愿与人较量,才让如意他们都觉得你武艺稀松,不过是侍从的材料。”笑,“你去把这件事情告诉先生,他的弟子,生死自然由他定夺。水天叶的传人若在这里的话,我得担心的事情可不止这些呢。”
湛淇在一旁道,“是啊,你现在最好乖乖回去躺着,方才你自己说过了,伤好之前不会再找人打架。如果你再不听话,我就找尹尹来见你就揍一顿。若不是她去卫国办正事,也不会错过这种热闹。”
燕忆枫叹口气,“这些年来,她找我麻烦都是你授意的?”
湛淇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本来就喜欢欺负美人。”把燕忆枫赶进客栈,“而且你这人一向对女孩子没辙,她就更乐意欺负你了。”
燕忆枫道,“上次我可是警告过尹大小姐,若她再干涉我的事情,我虽然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砍死她,但也不会吝于给她留几个窟窿。”走进屋里,解下剑放在桌上,在窗前伸个懒腰,“你这么钉上窗户,我想看看风景都不成了。”
湛淇哼一声,“你给我乖乖吃了药躺着,我回来的时候如果看到你又爬起来,可别怪我不留情面。”搁了箱子,拿药笺炭笔刷刷写了方子,扔给玲珑,“你去抓药,我继续出去卖我的头痛药去,如果你回来的时候发现他逃走了,”对燕忆枫不怀好意地一笑,“就告诉我。”
燕忆枫自然不打算现在就逃走,看湛淇瞪他,就乖乖地爬上床去躺着。湛淇和玲珑接连离开,并没有把客房的门锁上,他也觉得有些疲累,想要歇息。他闭着眼睛,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个女子,如果她真的是水天叶的传人,她不应该只表现这点敌意,那么是他多虑了,还是那个人深藏不露?
他的一剑,只是为了挑落她的面纱,而她虽怀武艺,却甚至没有抵挡的动作,以她的年纪,江湖经验不至如此老道,那是她看出了他没有杀意?
燕忆枫觉得再想这些无稽的事情,还不如弄点头痛药吃。不知多久,有开启房门的声音,有人走到他的床前,他闭着眼睛不想理会,但来者似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如果是紫竹的话,也太不识人眼色。燕忆枫睁开眼睛,看见黑袍的女子站在他的床前,她掀起了面纱,那双浅色的眼睛盯着他,“这才几日,听紫竹说,你又光荣负伤了?”
燕忆枫笑,“那家伙背后说我坏话,我该找个茬把他宰掉。”
燕潇似是笑了笑,燕忆枫坐起身来,“送小敏去临安的话,来回应该没这么快,出了什么变故么?”
燕潇道,“习姑娘不愿去临安,又有谁能强缚了她去。且不提这些,白羽没有死。”
燕忆枫微微怔然,“照你这么说,是紫竹放走了她?”
“我并不愿怀疑林晰延,不过白羽与习敏在一起,习敏也有意护着她。另外,我还见有一个小子与她接触,说有人相邀,让她来扬州——那个小子我看着有点面熟,但并不认识。”燕潇道,“如果他认识白羽,是不是夜歌?”
燕忆枫道,“白羽交游甚广,这并不是问题。既然组织中人都认为白羽已死,白羽如果足够聪明,就不会太露锋芒,只要她不与组织为敌,就让她跟着小敏也便罢了。”
燕潇道,“但是如果习敏来了扬州,卷入组织中事又怎么办?先生的敌人似是发现了她,她在落帆镇,已有人试图行刺,如果身在扬州,有人要用她威胁先生,那可如何是好?”
燕忆枫叹口气,“去告诉先生,让他自己操心吧。要追叛徒的话,只用关心夜歌便可,不必在意白羽。我们也不必太担心小敏,她虽然不爱显露功夫,但她毕竟是先生的女儿。”
燕潇点点头,“那么,接下来还有什么要属下去办的?”
燕忆枫道,“你去和紫竹共事,让他不要再三临阵脱逃。上次看到秋翎的时候,我看他的脸都绿了。还有,如果你在外面看到萧君,代我谢他。”
燕潇看着他,那双浅色的眼,有着和萧漠相同的色泽。有这样色泽的眼,就跟他是个男人一样,都不是继承未知的完美人选,他们之间也在战斗,但他如今甚至无法认输。
“他又一次救了你么?”女子轻声,“还是你又一次伤了他?”
“这没有区别。”燕忆枫道,“你知道这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他救了你,那是他心甘情愿,如果你伤了他,那是你忘恩负义。”燕潇道,“萧氏子弟不会趁人之危,不过如果我看见他,我会替你带去这句话。看你的脸色,还是多躺一会为好。”
燕忆枫叹口气,看着燕潇放下面纱,离开他的屋子。他躺回榻上,闭目养神,但一时也睡不着。如果这算他欠萧漠一命,什么时候才能偿还?他不知道,他不愿去想,但那个念头盘桓不去。
他听不出那一曲长相思中的相思之意,但他却在想念。不久有人把药碗放在桌上,熟悉的气息,他听见湛淇哼着走调的小曲,但却懒得再睁开眼睛。
叶歌的伤还在痛着。
一路策马回扬州之时,他坐在小敏的身后,小敏的发丝偶尔有几根飘过来,轻轻抚上他的面颊,这样的深秋便也有了暖意。叶歌虽然觉得这样若是被先生发现,自己一定会被抗天剑刺成筛子,但小敏霸占了他的马,把他当做一个小孩,便也没给他留下别的机会。
令他惊讶的,是小敏虽然抢了马儿,却并不识途。走个五里十里,便要问他方向,如她从未离开过落帆镇一般。他指了方位,说再走百来里也就到了,于是小敏策马加快步伐,让坐在马后的叶歌颠疼了屁股。
那时二人不多言语,他会想起与白羽相别的时刻,他所见到的白羽与记忆中的有些不同,他看到那个白荷一般的少女带着悲凄的笑容,他不知道她为何而悲伤,但她告诉他,别离与重逢都必将来临。那时他不知为何会想起枫华,那个外表木讷的沉默少年,分明与这一切没有关系,为何他会突然想起枫华?
叶歌总是不知道这些念头的来由,行个四五十里路,二人下马休息。叶歌的伤在路上颠得有些痛楚,觉得小敏有些时候也很会体贴人。他拿了水囊摇一摇,已经空了。少年站起身想去取水,小敏已轻巧夺过他手中水囊,在这无人认识她的地方,她也不吝展露功夫。那手法快到他几乎无法看清,叶歌总想知道是自己眼力较前不济,还是她的功夫远超他的想象。
小敏不一会便取了一囊水回来。叶歌道了谢,又道,“实话说,这次也真是对不住了。你在落帆镇的生活被我扰乱,实在是我的不是。”
小敏灿然一笑,“哎?叶歌,你觉得我生活平静,我可得告诉你,海上的风浪,可比那些偷偷摸摸想要动手的刺客难对付多了。冬天的海水,更是连最狠的人都能冻死的。出海打鱼,可比跑江湖危险多了呢。”
叶歌轻笑,“那一日你去救那个小子,我可也没见你有半点犹豫。”
小敏笑,“你居然也看到了?还好那天我没穿裙子,否则可要笑死人了。叶歌啊,我说,你到底为了什么跑掉的?”
他被问到痛处,微微怅然,“我只是……只是不想再杀人了。”
“如果没有看到你那天动手,其实这是个好理由。”小敏点点头,“每次都觉得自己改不掉这些臭毛病,挺讨厌自己的吧。”她笑一笑,“未知的孩子,总是要背负不该背负的,所以爹爹从不让我与未知中人过多接触,甚至不愿我去临安看他。他说他没有多少友人,却有很多仇敌,你说的那个人,会是爹爹的仇敌么?”
叶歌摇摇头,“她……她只是要保护你。”
小敏看着他,细细的眼弯成一线,“是么?其实我用不着任何保护。你说你不想杀人,可是我宰过——”她刻意拉长了声音,“好多鱼,好多好多的鱼。”她笑了起来,“你没看到当初那两个想杀我的家伙,被我废了武功光着屁股吊在镇子中间的树上,那才叫好看呢。不过事后爹爹骂我这么招摇太不像话啦。”
看着这个漂亮的女子,叶歌忽地想起当年那个将他带离火海的人,那如同神祗一样在他幼小的心中投下影像的男子。这是先生的女儿,或多或少有一点相似——那严肃起来会向中蹙起的柳眉,之前那种不容任何人反抗的意志,还是他们初次相见时,他在风雨之中,看见她转瞬而逝的漠然神情?这一切都是先生的,但她拥有的远不止那些,她并不是冷淡沉默的,他在江湖中,也很少见到这样开朗而亲切的人。
休息毕了,重上马时,小敏忽道,“其实离开未知挺好的,在未知中呆的越久,越不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你看现在他们的首领,那家伙长得是真好看,就因为是个未知主人,人人都说他有断袖之癖,奇怪死了。如果未知的漂亮男孩子都变得那么奇怪,那可一点也不好。”
叶歌笑,“你看似很在乎这个啊。”
小敏回头冲他笑了笑,“反正你只是个小孩子,也听不懂这些。我想问的事儿太多啦,如果到时候你把我送到坏人手里,我就把你也剥光了吊起来。”
叶歌只是笑,小敏策马向前之时,他忽地想起柳烟来。姐姐现在在做什么呢?他那样想,想不出答案。
柳烟在琴房里,却不知为何听见风铃的声音。
她推开窗,看见对街酒楼的屋檐上挂上了一串风铃。柳烟依稀觉得这是未知中人的疑兵之计,因扬州城中人素来不爱这套,也不知从哪里学来如此兴致,在四处挂起风铃。她知道未知以风铃为标志,在他们的老巢临安,只要有一点风吹过来,便是满城铃动。而这一只风铃,是上午前来的未知主人,对她所施的威慑么?
她掩了窗,那风铃的声音却依旧层层迭迭地飘进她耳中。她坐在琴旁,想要忘记那风铃的声响,琴弦轻动,但风铃声渐渐小了,却有别样的音韵传进屋中,扰乱了她的琴声。
她没有办法不听那声音,那是一曲箫音,呼唤的音律,来自一位故人。
柳烟走下小楼,指点一下新来琴女的指法,又拿起了门边放着的纸伞。她走出怡梦轩的小门,沿着长街,循着那箫声走去。城中风铃的声音都随着风止而止息了,箫音却始终一缕未绝。
她循声走过长街,穿过小巷,路上没有相熟之人,她手中的纸伞也不曾打开。行约莫一里,她见家空无一人的小酒馆,倒悬着破烂的酒旗,之中黑洞洞的,看不清楚,但箫声正出自那里。
一个看不见的人,总是会选些奇怪的地方。柳烟走进那无人的酒馆,看见唯一擦得干净的桌边坐着一个年轻人。桌上有酒,桌侧有剑,那藏在手杖之中的剑,尚未出鞘,却已有隐隐威慑之力。那年轻人闭着眼,神情淡然,箫中曲音未停。
她并不打扰他,只是站在远处。久久,他放下长箫,道,“方才听脚步声,应是位故人。有失远迎,萧某得罪了。”
“啊。”柳烟低声道,“我们也算是故人,萧君。”
听见她的声音,他面上的神情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最终化作笑意,“原来是水天叶。原本以为你行踪飘忽,不想却在此地相遇,也算是缘分,要饮一杯么?”
他指指桌上倒扣的酒杯,依旧微笑着,“我洗的杯子,如果觉得不干净的话,那可得请多包涵了。”
柳烟一笑,轻声道,“我向来不饮酒,多谢了。但看萧君,似比上次相见时更清减了。”
萧漠淡淡道,“上次相见时,是秋翎要与你共论琴艺,你不认真与她商讨,反而注意起我这闲人的胖瘦来了?”
柳烟笑,“那时你一个人喝得畅快,我在旁边错半个音都逃不过你的耳朵,还说自己是闲人,真是谦虚得虚伪了。”
萧漠又微笑,“不用在我身上多做文章了,水天叶。你若是无事,也不会来这地方。今日来此,是想知道些什么?”
“流星门的叶小妹告诉我你也来了这里,我想知道,你是为了碎心剑来此,还是为了那位未知主人?”柳烟轻声问,“那个孩子现在在我那里,未知中人似也有意对他出手,往日扬州可没有这些烦心事。”
“难怪我在那边听见熟悉的琴声。”萧漠微笑,“我听说那里是扬州最有名的琴苑,主人也要百金才肯一见,倒没有想到是你。我见了那个孩子,他不愿我出手帮他,我大抵知道他的心思,既然他坚持,我也不好强把他绑回檀瞻。但是他在你那里,说不定也会为你带来麻烦。”
柳烟笑笑,“或许吧,未知主人今早拜访了我的琴苑,也提起过他。”
萧漠似是微微惊讶,“小弦说他伤得很重,没想不过数日,他已经敢直接冲到你那里了?以他那骄狂性子,怕是又说了不少挑衅的话罢。”
柳烟道,“倒也没有太过猖狂,他说私人恩怨随便我去解决,那么我所要面对的,不过是他们的总管罢了。而如果他要动我怡梦轩中人,我也不是能轻易对付的。”她看着扶着手杖站起身的萧漠,从初次见面到如今,那个年轻人总是那样平静,就像任何事情都不能扰动他的心弦。她与秋翎颇有交情,知道他曾是未知主人的挚友,知道他曾为挚友出生入死,却在最后被无情背叛。
但是事已至此,他到底作何打算?柳烟看着萧漠,看到那个年轻人并不动容,只是淡然开口,“以你现在的功夫,若要对上习儒秋,应是没有多少胜算的。他是前辈高手,就连我父亲与大夫人也未见能占上风,你若想现在动手的话,未免为时过早。”
柳烟微微挑眉,“我知道他所有杀招的破法,也知道他所有的空门死角。我的小师叔因他而死,师傅死前嘱我报仇。”
“别欺骗自己,纵然你的师傅对你有养育之恩,你也无需背负他的仇恨。”萧漠道,“我见过执意背负责任的人,我不希望你像我们一样。”
柳烟轻叹口气,“你是说你和未知主人?”
萧漠轻声笑了,“看来每个人都有些事情做不到,事情说来也总比做着简单。对于燕忆枫,我只有一言相告:纵然他出言挑衅,不要轻易和他敌对。”
柳烟道,“这是因为你依然认为他是你的朋友么?”
萧漠沉默片刻,微微露出略带讥嘲的神情,“我不知道,或许我还偶尔会对他有所期待,但是我们之间所余的,只是一场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