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对于这一章的小标题,我想了很久,本来想要起一个比较暧昧的标题,比如“情潮涌动”,但后来仔细想想,尽管在以后的故事发展中暗夜使者爱上唐若萱是我引出的另外一条感情线(当然这条感情线很不乐观,因为这段感情只是单方的),可是在这一章里暗夜使者对唐若萱却还谈不上暗生情愫,如果真要严格起来说的话只能是感觉有些怪异,所以我才会把这章的标题起为“出乎意料”,这里指的是暗夜使者对唐若萱吐露自己的心声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之内。 翌日清晨,又有三名丐帮弟子被害,他们的尸体在街巷里被人发现,死因和先前的六个人相同,也是被弯刀割断了喉管。闻讯而至的唐若萱静静的看着那三具瞪圆双眼、面容狰狞的尸身,刹时间有一种强烈的情绪势不可挡的从心底涌了上来,尽管了然于心的知道没有达到目的的暗夜使者是不可能轻易就停手的,但当她再次看到有人被杀时,还是感到满腔的怒火在胸中燃烧,双手更不是由自主的微微发抖。然而,那残存的没有被愤慨完全焚烧的理智却在关键时刻叫嚣着让她冷静下来,随即轻敛了一下眼底几欲显露出来的愤恨之意,她尽量强压下蓄势待发的情绪等待着大家散去后便带上随身的短刃走出了丐帮。
走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唐若萱那淡蓝色长裙的下摆因双脚的快速移动而不安分的摆动着,晶莹清澈的眸子定定的凝视着空荡荡的前方,极力蕴藏在眼底的某种东西在踏出丐帮门口的那一刹便再也控制不住的显露了出来,右手下意识的紧紧握住裹着皮制剑套的兵器,她脑海中的思绪百转千回,纷乱繁杂,有对暗夜使者的痛恨,但更多的却是对冯掌门就这次事件反应的担忧。
华山派掌门冯知秋一直对血月神教肆意挑衅的作为很是敏感,多次提议让吴堵主动宣战,就在昨天他还为此和吴堵发生冲突甚至差点动起手来。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对于此次的三名丐帮弟子被杀一事,他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发表意见,与先前判若两人的态度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想到难以置信,但在短暂的错愕惊讶之后,大家也不由得也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脸上皆露出欣慰之色。可是,就在所有的人都觉得冯掌门终于肯放下芥蒂肯为大局着想的时候,她却不经意的在其脸上捕捉到了的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诡异微笑。一刹那她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正因这转瞬即逝的笑而在一点点的变冷,愣愣的僵在那里,她突然意识到在今天这难得一有的平和气氛下潜伏的却是具有毁灭性的危机。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在一夜之间态度有如此之大的转变?究竟在他那诡异笑容的背后又隐藏着些什么?是真的妥协还是另有打算?一个个问题像春天里破土而出的小草般郁郁悠悠的在她的心里愈长愈盛,让她心烦意乱、胆战心惊。她强烈的感觉到,如果再不阻止暗夜使者的话,如果再有人继续被杀的话,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一切将不仅仅是武林正派和血月神教之间的矛盾和纷争,憨直敦厚的吴堵可能也会受到牵连……想到这些,她更加坚决了这自己先前的决定,就算这次等待自己的是龙潭虎穴、万丈深渊她也要闯一闯,虽然她不认为自己真的有力挽狂澜的能力,也不能保证暗夜使者真的会因自己去找他而收手,但……在绝望几乎淹没了所有的希望却还有一线尚在的时候,她能做的只能是以身涉险,而她想要得到的也只能是成功……
脚下的步子疾快而不绫乱,唐若萱被一种无法形容的强大力量所驱使的快速行走着。此时已是中午,无云的湛蓝天空中白艳艳的太阳毫不吝惜的向大地倾洒着她所有的热情。不知走了多久,当在这平静的温暖中突然袭来一阵微风时,因被轻轻吹起的长发弄得脸颊有些发痒的唐若萱蓦然从沉思中清醒了过来。倏地止住了脚步,环绕四周,她发现自己所走的着正是去往天罗宫的路,怔怔的站在那里,那依旧弄乱她的发、舔吻她脸颊的轻风也让其喧嚣不安的情绪渐渐的冷却下来。轻轻的揽了一下随风飘起的丝丝长发,她轻轻的挪动了一下脚步并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暗自问道此时正值两方矛盾一触即发的敏感情况下,她这样冒冒然的独自前往血月神教是否明智?她不怕死,既然决定去见萨卡多她就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身为绝情门掌门的自己如此不管不顾的去血月神教,那么她的这个举动会不会给武林惹来更大的麻烦?自己又会不会成为萨卡多威胁武林正道的把柄呢?想到这儿,她开始有些动摇了,心在去与不去之间左右摇摆。去,万一暗夜使者真的有拿自己当筹码来胁迫武林各派就犯的想法,那自己的作法岂不是帮了道忙,或许不会有人再白白的牺牲,但如此这般一来,武林各派一样还是会跟血月神教开战,一切还是会不可避免的发生;但是不去,不管暗夜使者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他让自己去见他却是可以阻止他继续杀人的唯一办法。两种决定,却很可能都是同一种结果,如此的难以抉择竟让她没由来的感到气馁和烦乱。半晌过后,在躇踌的思考,内心的挣扎之余,她把这几天来发生的事在头脑中又仔细的想了一遍,突然她灵光一闪的想到了什么,急切地从与衣裙同色系的宽大腰带中取出一同带出来的那根发簪,定定的看了片刻后,她的头脑中不禁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他丢掷这根发簪的用意除了告诉自己暗杀丐帮的目的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寓意?聪明狡诈的暗夜使者不可能不知晓自己的顾虑,既然这样,他也肯定料定自己会有可能不会去血月神教找他。再有就是暗示自己的方法有很多,扔掷的物件也有很多,如果他选择别的东西的话以他的心机应该也能让自己猜到是其所为,但为何他偏偏要掷这根发簪呢?难道……想着想着,有什么东西正在浅缓的一点点浮出水面,随即她收拢手指攥紧这根在明媚的阳光下仍旧散发着阴森光芒的发簪,心里登时有了主意,抬眼朝前望了一眼,猛地转过身头也不回的把天罗宫抛在了身后。
仿佛一个落水的人拼命的抓住河里飘浮的仅有一块浮木,唐若萱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急促的向刚刚灵光一闪所想到的地方行去。
快步的走在通直的大路上,此时唐若萱的心情是既紧张又忐忑不安。随着脚步的急移,她马上就快要到达目的地,而自己的猜测也即将得到证实,但如果万一自己想错了的话,那该怎么办呢?继续前移的同时,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掺杂着温暖阳光的清新空气通过鼻腔进入肺部让她稍微缓解了一下心中的焦灼和不安,轻缓的低下头,看着脚下迅速朝后退去的满是细小沙砾的道路,她开始暗自祈祷着自己的判断不要出错。就这样,不知又走了多久,忽然耳中一阵箫音破空而至,顺着轻拂的微风悠悠地传到她的耳畔。
唐若萱心中一震,止住了脚步怔怔听着那温润的箫声,一时间动弹不得。箫声夹带着浑厚内力,飘飘荡荡的自远处传来,音调优美纯净,是她所没有听过的曲调,很陌生但也相当入耳,如诗如幻,动人心弦……
路的两旁嫩草丛生、绿荫如帐,如一双柔软的手拂过大地的微风掠起的不止是唐若萱的发和裙边的纱,同时也吹走了覆于她心上的忧虑。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竟强烈觉得这个箫声是一种暗示、一种指引,来不及多作他想,她迈着比先前更快的脚步寻着箫声的方向走去。
随着曼妙的箫声越来越近,唐若萱的眼前也霍然开阔起来,一阵比先前更凉爽的风迎面向她扑来掺杂着淡淡的湿气,打在她那在寻找到一个人的背影后而缓合下来的脸庞上。
唐若萱慢慢的走过去,有别于刚才快速的步子,这次却是异常的轻慢和沉稳,尽管那原本慌乱不安的心因为那个人的存在而平定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莫大的内心波动。脑海中那一具具的尸体赫然浮现了出来,不甘、含怨、瞪目可怖的脸让她的恨意如泉涌般的袭上心头。她双眼含恨的直视着这个离自己渐近的男人,半晌过后终于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只见他手中一管玉箫在明媚阳光下却泛着清冷圆润的光泽。微风拂掠,掀动那人身上翻飞衣角,衬着他挺拔匀称,傲然而立的体态,依然是全身的黑色装扮,也依然给人如来自地狱般使者的阴冷感觉。
敏锐的察觉到有人靠近,更似也知晓是谁前来,暗夜使者没有停下来,只是微微轻挑了一下眉,仍旧在这蓝天绿水之间继续着他未完的音律,丝丝缕缕、温柔如织的箫声幽幽萦绕,为这原本就让人心怡的美景增添了一分悠然自得的惬意。
一曲终了,萨卡多缓缓的转了身,一手轻握玉箫自然垂下,向着自己还有一定距离的唐若萱走去。
待走近后,他仔细的端祥着那张在阳光下皎然如玉的脸,淡然的说道:“唐姑娘,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了。”
并不像上次那样称她为“唐掌门”,这句“唐姑娘”,萨卡多有意暗示他们的这次见面并不是正邪两派之间的关系,甩弃那些无谓的称谓,他们只是两个没有对立关系存在的普通人。
忽略了开头对自己的称谓,唐若萱的理智全都集中到了暗夜使者后面的话上。果然,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而做的预谋,他夜掷发簪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提醒自己到上次他们见面的这个河边来找他。想到这儿,强压在体内翻腾的怒火交织,愤恨中带着不肯屈服的倔强,她冷冷的看着萨卡多,极快的伸出那只握着发簪且因先前的紧张和情绪纠结已满是薄汗的手,摊开后,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的问道:“这个应该是你的吧?”
眼睛注视着那根发簪,半晌后,萨卡多低嗄的笑了起来,又朝她迈了一步,抬起拿着玉箫的手取过簪子,竟凑到鼻前轻嗅了起来,没有理会的唐若萱在他这一动作后又羞又愤的表情,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横向轻划着发簪,扬起手两指轻捻着,面带邪佞地低声说道:“唐姑娘未免太紧张了,难道我真有这么可怕吗?”说罢,举高手利索地把发簪插进束成一缕的发中。
第一声叫罢后,接下来的这句“唐姑娘”,萨卡多叫得颇为自然顺口,而先前没有听到,这次却听得清清楚楚的唐若萱,不禁微微皱起眉头,近在眼前的那张狂妄邪气的脸和他那邪气无礼的言行举止,都让她打心底感到深深的厌恶。轻转着头把目光投向碧波荡漾、潋滟动人的河面,轻轻的吸深口气,硬生生的压下了想要拔剑杀掉对方的冲动,片刻后,她再次对着那两道肆无忌惮的视线,冷冽的美目大胆的迎视着他,深深的凝视着那双湛绿色的眼眸,企图从中捕捉到他的情绪,识破他的意图,并用可以将世间万物冻结的语调冷冷的说道:“我今天来这里,并不是想听你说废话的,你杀了那么多的丐帮弟子到底居心何在?”虽然暗杀事件的原因已经明朗,但不知为何,她却隐隐的感觉到事情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总觉得在那处心积虑的背后还预谋着什么阴险毒辣的诡计,尽管并没有对他的回答抱太大的希望,但过分憎厌被他牵着鼻子走的心态,还是让她忍不住的脱口问了出来。
仿佛已经料到唐若萱会这样问,佯装失望的轻叹了口气,随后竟满脸无辜的低声抱怨道:“啧,我以为你今天来是因为已经了解了我的一番苦心,却没想到还问出这样的话。唐姑娘,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听完他的话,唐若萱真切的感到有一把刀向自己扎了过来,把那个她先前好不容易包裹住恼怒和愤恨情绪的薄膜用力的划破,随即所有的掩盖和压抑都蜂拥而至的向外溢出,她不明白怎么有人会把自己的罪行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双手明明沾满了鲜血却还能让自己置身事外,那一脸的委屈、那满眼的含情脉脉都让她不禁想要作呕。美眸中交织着熊熊的怒火,狠狠地瞪着他,唐若萱冷笑一声后咄咄逼人的质问道:“好个一番苦心?的确,你机关算尽的安排了这一切,目的就是想让我从中发现破绽,接着你又夜掷发簪来暗示我到哪里去找你。而如今,你成功了。但接下来呢?在你煞费苦心的背后隐藏的又是什么?别说只是为了让我来见你,因为……”停了一下,她仍旧目不转睛的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定声说道:“我不信!”
怔怔的听完,暗夜使者一改刚刚的玩味之色认真、严肃的审视着唐若萱,不可否认,有那么一刹,他几乎被眼前的这双眼眸震撼了。他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如仙如神的女子,当她的眼中溢满怒火时,竟没有让愤恨有损于她的美好和高雅,反而更突显出她的圣洁,也让从小身处在黑暗和仇恨中的自己在她的面前感到自惭形秽,仿佛一道纯净明亮的阳光照进他阴霾的内心,把那些刻在其上的丑陋伤疤□□裸的暴露出来,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彷徨不已。像要舒解这莫名袭上心头的紊乱情绪,在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微笑后,佯装镇定的沉声说道:“我没你说得那么有心机,也没你说得那么清闲无聊,不管你是否相信,我之所以会杀那些丐帮弟子,为的就是想要见你一面,仅此而已,别无他意。”
他的回答让唐若萱在将信将疑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怒不可遏,紧紧的攥着手中的短刃,她眯着眼咬牙切齿的怒斥到:“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你就太没有人性了,就为了让我屈服来证明自己是个胜利者,你就残忍的断送了九条鲜活的生命,还有先前那些被你掳走的青壮年,这一笔笔、一桩桩的血债,都说明了你是一个卑鄙无耻的……”
“住口。”冲口喝出的两个字让暗夜使者不由得一愣,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失控,只知道当唐若萱满脸交错着不屑和怒意的辱骂他时,一种莫名的憋闷感顿时袭上胸口。想来也奇怪,从他成人后开始实施对萧振逸的报复计划到今天,一路数来可以说是骂声不断。然而,这么多年过来,他却也早已习以为常,在他看来,只要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实现自己的意愿,就算逆天而行、受辱挨骂他也绝不在乎。但是今天,面对只见过几次面的唐若萱,看着随那淡粉色的唇间飘逸而出的痛斥,他却有些听不下去了。为什么?他不是早已习惯了别人对他的羞辱和斥骂了吗?和那些比起来,唐若萱刚才的话根本算不上什么?那为何自己不能忍受而失控阻止呢?这一刻,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遵循想见她的心而把其引到这里来,她说错了,自己虽然达到了目的,但却一点儿也没有丝毫胜利感,相反他反倒觉得自己是在自找其辱,想到这儿,那囤积在胸口的莫名情绪也有一点点的发酵,但那到底是什么?又代表着什么?他不想深究,望着瞪着一双不服输的眼睛忿忿的望着自己的唐若萱,他压低了声音阴冷的说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要能够实现心中所想,杀人算什么?必要的时候就算牺牲自己我也再所不惜!”
他的话让唐若萱的心猛的一震,特别是最后半句,更是让她又惊又气。不错,暗夜使者确实是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然他也不会为了报仇而练那阴毒至极的“镜花水月”了。记得初时从黄湘的口中得这个武功的时候,她实在难以相信,一个拥有如诗般动人名字的功夫却让人闻之不寒而栗的威力。“镜中花,水中月”,最终是同归于尽,玉石俱焚,那时她在惊惧世间竟有如此阴绝武功的同时也在心中痛斥着练就此功的人,以吸壮年男子的精血为练功引子,以牺牲自己和对手的生命为最终目标,究竟是怎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才能与此种魔功结缘。
想着想着,看着伸手可及之处那张严肃又阴冷脸孔,她想到的不仅是“镜花水月”,心里波涛汹涌,天鹰老人的死、天剑的重现还有萧廷突然的蹊跷转变,所有的一切都伴着阵阵的悲哀和酸涩涌上心间。其实不能否认,在对暗夜使者的怨恨中,除了身为武林名门正派的掌门而不齿他残忍无道的行事作风外,很大的一部分是自己的私心在作祟。因为,如果不是从西域而来的他假借萧廷的名义发放血月钩魂令,或许现在又会是令一番景象,而这之后的是是非非也不会发生,那么她可能也会在萧廷为自己放弃天剑和权势的感动中而像现在一样的放下仇恨,从此隐居山林再也不过问江湖之事。可如今……一把血月钩魂令、一段事关上一辈的仇恨、一门阴毒无比的魔功把她和萧廷用鲜血和折磨换来的平静全给毁掉了……现在,一切似乎都在向毁灭的路道上发展,誓要与萨卡多一决生死的萧廷,到最后还是会面对武林正派,而那些看似尘封却依然累累的血债也会被重新挖出来,到那时,她该怎么办?萧廷又该怎么办?这样想着,唐若萱眼中的恨意又比先前浓了许多,嘴角因情绪的波动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用力的咬紧嘴唇,片刻后,无法理清的心情在身体内激荡不已,愤恨、怨毒、还有悲伤,一时间太多太杂得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暗夜使者静静的看着双肩有些微微发抖的唐若萱,他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而那也一定勾起了她的某种激动的情绪,因为从她的眼睛中,他读出了一种比刚才提起自己杀害丐帮弟子时更强烈的东西,足以毁天灭地欲将他烈火焚烧的仇恨。意识到了这一点,暗夜使者的心莫名泛起一阵酸涩,压制着不受控制滥泛而升的不舒服,他已经猜到了唐若萱的这股恨从何而来,而也正是这样,他才会有了自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过的异样情绪,是什么?他说不清楚,只知道,唐若萱这种可以将自己碎尸万段的目光让他很不自在。于是,接下来,他居然脱口问出了一句话,事后,他责问自己当时一定是鬼迷心窍才会不合适宜的说出来,因为他说:“你还在为萧廷的死而恨我吗?”
唐若萱似乎没料到地一怔,那本就燃起两簇仇恨之火的眼中此时更像是被烧得通透的红铜般要将暗夜使者刺穿,她默默的注视着他,然后一瞬间心中的苦痛和仇恨就爆发了出来。“你居然还有脸和我提廷哥,在你和段亦辰合谋害死他之后,你竟然还能大言不惭的和我提起他!”所有的情绪溃堤而出,可就在情绪如此激荡的情况下,在浅意识里她却还保有一丝理智,她还不忘提起段亦辰,以免泄露萧廷尚在人间的事实。
“我为什么不能提?”一句反问已然失了平日来的冷静和镇定,尽管还是那么的冰冷而低醇,但其中却渗着无法掩饰的激动。望着那张不甘示弱的秀丽脸庞,他轻吁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你以为我害死萧廷是为了什么?阿卑罗王的位子?”他轻轻的摇摇头,随即勾起一抹笑意,那笑中竟透着无尽的凄凉和无奈,把上身向前探了几分,他压低了声音俯在唐若萱的耳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错了,我只是想救我自己,我只是想从那无涯的苦海中爬上岸,我本不想杀他,但若他不死,我就一辈子都不能解脱,所以我只能这么做。”
低沉的话语伴着温热的气息袭上唐若萱的耳畔,让她心里不由得升出一丝厌恶的同时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待站定后,抬起眼正对上了那双翠绿的眼眸,而这时,那其中没有先前的戏谑和轻浮,深深的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中带着认真严肃的意味。她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愕然,但却转瞬即逝。轻然的转过身,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她面无表情的冷声说道:“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个冠冕堂皇借口,倒是很像你这种人能够做出的事。”
唐若萱的冷漠和嘲讽,让暗夜使者的脸色陡然一变,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他竟在向一个恨自己入骨的女人吐露心声。二十多年来,他一直默默的承受着仇恨所带给自己的折磨,日日都要拼了命发了疯的练功习武,夜夜都会被噩梦所惊醒,那段日子对自己来说真是地狱,苦苦的煎熬、苦苦的等待,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手仞那个让自己活得生不如死的男人——萧振逸,用他的血来唤醒被恨所麻痹的神经,用他的血来浇灌因恨而干涸的心灵,他时刻的提醒自己不要忘掉这恨,自己感到疲累而不愿再想起的时候,他甚至会用匕首去割自己的手臂,然后在剧烈的疼痛中告诫自己不要忘记……
对于自己所受的这些苦、这些痛,他从来没有向别人提起过,而今天,他却不知为何,会把心里的感受对唐若萱倾诉。尽管话已如泼水般出口后,他为自己不管住嘴巴而感到一阵懊恼,尽管他也没有指望唐若萱会把那些话听进去,但当她寒颜冷目的说自己是在为所作所为找借口的时候,仍觉得有种被践踏的感觉,那种不屑、讥嘲的态度,让他再次觉得自己是在自找其辱,而这次显得比先前还要严重得多。一丝愠怒爬上了他俊挺的脸庞,在摇头驱走心底踯躅后,森冷如魔的低笑了几声,萨卡多向唐若萱走进了几步,沉声说道:“唐姑娘果然慧质兰心,把我看得如此透彻……”停了一下,原先的玩世不恭又重新显现了出来,修长的手指灵巧的把玩了玉箫,翠绿的箫身在五根手指中来回的转动却像是吸住一样的平稳,明媚的阳光下更形成一道极美的绿色光晕,唇角勾起一抹邪气的微笑,他用拇指拨起玉箫向上微微抛起再反手接住,语气轻佻地说道:“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你对我有着特别的关心?”
“你……”暗夜使者轻浮的话语让唐若萱猛然的转头,目光凌厉的狠狠瞪向他。本对就于刚才所看到的抱有怀疑态度的她,在听完他这一番厚颜无耻的说词之后更能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可笑,她怎么会认为有那一瞬间,从暗夜使者那双绿色的眼眸中所流露出的东西是脆弱和悲伤呢?就算她相信和以往前两次的倨傲狂妄相比,今天的他的确是有那么一点儿不同,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或许这只是一个无聊的戏码,一个在以卑鄙手段逼迫自己来见他后耍的新手段。
唐若萱低垂着眼皮,片刻后再抬起时,她已经敛去了眼中的气愤,取而带之的是无比的镇定和冷然,“我听你说了那么多的有的没的,够了,也不想再听了。现在,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希望的我已经做到了,那你呢?”不想再和他这样继续纠缠下去,此时的唐若萱只希望可以尽快的结束这一切。虽然在浅意识里她觉得暗夜使者不会给她否定的回答,但她还是不敢有半点的掉以轻心,左手不禁的慢慢抚上剑柄,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回答。
她的这一细微动作并没有逃过暗夜使者的眼睛,饶有兴味轻扫了一眼那只握在剑柄之上的纤细玉手,随即微微一笑的轻声说道:“唐姑娘,你何必那么紧张呢?既然你已纡尊降贵来见我,那么在下也不是一个不懂分寸的人。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杀害一个武林中人。”心知肚明唐若萱对自己的成见和仇恨颇深,所以她不相信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的。但无可厚非,当看到她的手抚上短剑的一瞬间,他还是有种失落的感觉。不可否认,他从来没有如此在意过某个人对自己的态度,也从来没有某个人可以仅凭着一些细微的情绪就能轻易的让自己如芒刺在背,心神不宁。想到这儿,他不禁微皱起眉头,静默的定视着这个让自己如此不正常的女人,忽地,他的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想试探一下这个女人到底有何与众不同。于是,他抬头仰望了一下天空紧接着低下头后嗤笑了一声询问道:“唐姑娘,你的条件我已经做出了回答。不过,我很好奇,如果我今天不答应的话,你会怎么办?”眯着眼瞥向依然没有松手的剑柄继续问道:“杀了我?”
在听到暗夜使者做出的承诺后,唐若萱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尽管暗夜使者的人品的确值得怀疑,可对于他所说出的话,此时此刻她却只能选择相信。然而,当她听到他后面的问话后,尤其是当她看到那张脸上挂着一丝不可一世的笑意时,她的心像是被一根针慢慢扎进去一样,一种从来没有的屈辱感向她席卷而来,放下摸着剑柄手,冷冷的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语调生硬的冷声问道:“你以为我今天是来和你谈判的吗?”
“难道不是?”她的问话让暗夜使者暗暗吃了一惊,明明唐若萱的手上毫无任何筹码,明明她现在可以做的只能是求自己高抬贵手,但为何,这个女人却没有半点儿的屈服之意,并且言行举止中还透着让人不能逼视、不容抗拒的意味。即使抓住她的弱点也无法让她低头、让她认输,她这样的表现似乎有些自不量力,但除此之外,却不可思议的让人觉得这个外表柔弱的女人此时几乎高大的必须仰视,唐若萱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呢?
“当然不是。”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唐若萱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湛光,眼皮处扇般的长长睫毛轻颤了一下后,她清晰的一字一句地说道:“暗夜使者,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不管你今天的决定到底是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杀害任何一个武林中人。”说着,她缓缓的抬起握着剑身的右手,目光里蒙着一层悲色的凝视其上,定声说道:“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反正我迟早是要给廷哥报仇的,如果你反悔的话,我并不介意把这个时间提前。”其实,她这并不是随口说说,假若杀了暗夜使者就可以避免一切不幸的话,就算现在和其同归于尽,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作。只是……她怕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因此,不到万不得以,她是不会这么做的。
“原来她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找我的。”暗夜使者默然的在心里说着,看着从容不迫地和自己对视的唐若萱,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对些什么。原以为用丐帮众弟子的性命来要胁唐若萱,便可以让她屈服于自己脚下。可如今看来,他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从一见面开始,唐若萱就没给他一点儿好脸子,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不说,还处处出言不逊。而在听完她刚才的那一番话后,他才彻底的明白,唐若萱今天之所以会来,并不如他先前所想是来服软示弱的,她只是单纯的来见他,然后让他兑现自己的承诺不再为难任何一个武林中人。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在心中暗自苦笑,或许她早就料到自己不会反悔,但之所以还保有一丝警戒,或许是因为他的人品太差,不值得人相信吧。而假如自己真的变卦的话,就如她所说,还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杀了他,甚至是鱼死网破。可本就恨自己入骨的她为什么一开始没有选择这么做,这就不得不服佩她的心思缜密了,她怕自己早就做好了交待,一旦他死了,血月神教就会马上对武林各派不利,因此,她才会说是最坏的打算。不愧是阿卑罗王所爱的女人,在自己的威逼之下却依然高傲而坚韧,考虑得周详,又应对得狠绝。
轻而慢的两掌相拍,清脆的声音在静谧的河边显得格外清晰,微挑着眉毛,他面带微笑的轻声赞叹道:“唐姑娘果然是女中豪杰,实在令我敬佩万分。其实我刚才只是随便说说,虽然我萨卡多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就这件事而言,我是绝对不会反悔的。”
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暗夜使者,好时晌,唐若萱冷哼了一下,沉声说道:“但愿你说的是真话,否则……”顿了顿,她向前轻迈了一步,目光尤如两把利剑般瞪视着面前那双绿色的眸子,郑重而严肃的说道:“否则,到时候,我定会和你把新仇旧怨一起算清。”
对于她的威胁,暗夜使者显得不以为然,反而脸上的笑意扩张得更大了,不可否认,他现在是越来越对唐若萱感兴趣了,在她的身上,有着和其他女人所不同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却正是他所寻找的。轻然的点点头,萨卡多幽幽的低声说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接着,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左手抚上了前胸,从衣襟里取出一个细长的筒形物体,递到了唐若萱的面前。
不明所以的看着那只伸到自己的手以及那修长的手指所握着的物体,没有说一句话,片刻后,她又把目光投向了暗夜使者。
像是明白了她的用意,暗夜使者暗自嘲讽着自己真是够讨人厌的,没想到,唐若萱连一句话都不屑和自己说,表情有些尴尬的轻抿了一下嘴唇,他声音清朗的解释道:“这是血月神教的教徒之间用来连络用的信号弹,如果我今后有什么地方做得让你不满意,或是回去后我突然反悔了你想找我算账的话,只要对着天空轻轻的一转,我一定会来向你领罪的。”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手中的信号弹,暗夜使者依然是那副轻浮的腔调,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唐若萱的身上。
听罢此话,唐若萱蓦然的瞪向暗夜使者,却见他满脸笑意,登时明白了他在戏耍自己,愤然的接过其手中的信号弹,没有再说什么,唐若萱猛地转身向河边的小路走去。而当她走了几步,一阵和先前相同曲调的箫声又在他的背后幽幽的响了起来,身形顿了一下,唐若萱低头看了一下手中那管包着暗黄色纸衣的信号弹,感觉到在她略显冰冷的手掌中,它还带着淡淡的体温,慢慢的收拢手指,用力的握在手中,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暗夜使者看着唐若萱渐行渐远的淡蓝色身影,目光复杂的依然吹着那未完的曲子,而他所没有察觉到的,就在离他不远处的一棵柳树的背后,一双狡黯的眼睛已经把他和唐若萱刚才的一举一动都纳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