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神教,天罗宫内。
“不错。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那些中原人经过我们这次的推波助澜,终于都沉不住气了。”暗夜使者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但那却让人感到更加的心冷如冰。
“暗夜使者,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银翼站在他的旁边,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静观其变,这出戏刚刚开始,还没有什么进展呢?就让那些中原武林人士先手忙脚乱、提心吊胆一阵。而且,”他顿了顿,满脸自信地说道:“我有一种感觉,如果阿卑罗王真的活着的话,那么他现在也应该听到一些风声而有所行动了。”
银翼听到这儿,谨慎地轻声问道:“阿卑罗王真的会回到血月神教吗?”
暗夜使者优雅的转了一下身,使自己得以和银翼面对面的站着,说道:“会的,只要他还是阿卑罗王、还是萧振逸的儿子,他就一定会这么做的。”
听到他直呼前教主的名字,银翼不禁有些心惊,但圆滑的性格却使他很快地平愎了情绪,并扬起嘴角讨好地说道:“使者信心十足,这次回中原一定可以得偿所愿。”
谁知听到这话的暗夜不但没有一丝的高兴、得意,反而紧锁眉头,低沉地说道:“银翼,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现在就妄下定论或许还有些太早。千万不要太轻敌,别忘了,我父亲当初如果不是太掉以轻心又怎么会栽在萧振逸的手上呢?”
银翼闻言脸色一变,急切地说道:“银翼知错了,还请使者不要怪罪。”
暗夜使者轻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道:“银翼,记住,永远也不要对你的敌人放松警惕、抱有仁慈。”说完他看了他一眼后,低声吩咐道:“好了,下去吧,外面有什么情况要及时向我汇报。现在我需要一个人静一下。”
银翼知道暗夜使者心中的那块伤疤被揭了起来,于是他单膝跪地的说完,“摩耶辣,属下告退”便退了下去。
暗夜使者望着银翼渐渐远去的身影,想着刚才两个人的谈话,陷入了沉思中,许久后,他慢慢地走向阿卑罗王的宝座前,慢慢地坐了下来。闭上眼睛,那已过往的陈前旧事又像潮水般无法控制的涌了上来。
萧振逸,这名字从他懂事以来便像一个永远也无法抹去的烙印一样铭刻在他的心中。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要把它从心里一个最隐蔽的角落里翻出来,以便提醒自己时刻要记住那他从一出生就必须要背负的仇恨。可是,老天对那个男人太仁慈了,竟让他过早的死去。这虽然让他颇感遗憾,但却更加激发了他身体中的暴虐和复仇的因子。他不会因为他的死而停止复仇,这就好比是一匹已经奔腾骋驰的马一样,你无法在它已经渐入佳境的向前飞奔时使其停下来,所以,他会继续自己的复仇计划,只不过这回他的对象是那个人的儿子。他知道萧廷还没有死,没有理由但却要命地如此让他真切的肯定不已。想到这儿,他的脸上露出邪佞的微笑,淡绿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恨意,他望着那鲜红如血的滚热岩浆,嘴中喃喃的低语道:“萧振逸,你对我父亲所做的一切,我一定会加倍的在你儿子身上讨回来,就算这条路是万劫不复的地狱,我也一样会毫不犹豫的纵身而行。”
唐若萱把水袋递给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的萧廷,柔声说道:“廷哥,喝点儿水吧!”
萧廷微微一笑,摸索着接过水袋后喝了两口后问道:“亦辰还没有回来吗?”
唐若萱扣好水袋的塞子后,向远处望了望,抿了一下嘴回答道:“没有。话说回来他已经去了很久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萧廷闻言轻拍着坐在旁边的若萱的手安慰道:“不用担心,他会武功的,难道你忘了。”他扬了一下眉毛说道:“不过去那么久,不会是被女人给绊住了吧。”
听他这么一听,唐若萱没好气地打趣道:“你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像你一样啊,走到哪里都有女人缠。”
萧廷闻之朗声大笑后,轻昵地搂着她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缠着我的女人是很多,不过呢?唯一能绊住我的却只有你唐若萱一个人。”
一抹红霞飞上唐若萱的脸颊,她垂下眼睑,轻柔地斥责道:“我看你这个不正经的毛病是真真正正的改不了了。”这时,她的视线中出现了段亦辰的影像,只见他气冲冲的向他们这边走来,浑身上下居然还湿漉漉的。她轻拍了一下萧廷的手后说道:“廷哥,亦辰回来了。”
此时的段亦辰真是狼狈极了,头发上衣服上都是水,还有水珠不断的从发梢处滴下来。见到萧廷他蔫蔫地说道:“萧大哥,我回来了。”
唐若萱见状站起身从包裹里拿出手帕递给他并询问道:“亦辰,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不提还好,一提段亦辰气呼呼地说道:“别提了,还不是因为女人。”
听完他的话,萧廷忍不住地轻笑出声,并对唐若萱耸了耸肩,一脸的“我猜的没错吧。”的表情。
唐若萱瞪了他一眼后,轻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这一身水是那个女人弄的?”
段亦辰拿着若萱给的手帕擦着身上的水渍,边擦边唠叨道:“我去打探前面有没有人家,没想到这一带还真是偏僻,走了半天也看不到个人影。后来好不容易,我总算是看到了一个人。”说到这儿,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气愤不已道:“就是那个女人啦,我见她年龄比我大,就走上前问:‘大姐,这附近有人家吗?’谁知那个女人,瞪着我质问道:‘我的样子像大姐吗?你的眼睛是不是长到脑瓜顶儿上去了?’”
听完他的话,唐若萱和萧廷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见他们这样,段亦辰觉得更加的窘困了,他红着脸继续说道:“她这么说我,我当然听不下去了,就和她顶了几句,谁承想……谁承想,她居然把提在手里的那桶水全部都泼在我的身上,我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萧廷站起身,顺着段亦辰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离下停下来后,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肩膀,调侃着说道:“看来那桶水还真是一点儿也没有浪费呀!”
“廷哥……”听他这么说,唐若萱赶紧阻止道:“亦辰已经很倒霉了,你就不要再戏耍他了。”
段亦辰听罢不好意思地说道:“没关系,唐姑娘,萧大哥说的是事实嘛。”说完,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愤慨地说道:“我段亦辰虽然从小到大没怎么和女人打过交道,但像这么不讲理的女人我敢说世上一定没几个。”
萧廷向唐若萱的方向望了一眼后,继续拍着他地肩说道:“好了,被女人泼一桶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下回再遇到这种情形的话,不要和她对顶,躲开她就是了。”
段亦辰“哦”了一下,但心里却暗自说道:“还有下回,这一回就让我大开眼界了,下回再见到这种不讲理的女人我一定躲得远远的。”
唐若萱看看已经快要落山的太阳,柔声地问道:“亦辰,那前面到底有没有人家呀?”
段亦辰点点头,为难地挠挠头道:“说起这事就更气人了,前面除了那个没涵养的女人家外,好像就再没有其他的人家了。”
萧廷扬了扬嘴角,叹了口气说道:“那这么说今晚我们只能住在你仇人的家里了。不过,”他脸上露出难色地试探性问道:“如果你不想见她的话,我和若萱可以配合你,就在这荒郊野外凑合一晚,你说怎样?”
“呃”,段亦辰闻言有些结舌了,他连忙说道:“这怎么行,亦辰怎么能让教……哦不,是萧大哥和唐姑娘在这里过夜呢!”说完他又像是自我安慰地说道:“反正她气也出了,水也泼了,我就不相信她还能拿我怎么样。”
眼前这一个不大的用竹篱笆围成的小院,院子的左边住了很多的蔬菜,那些嫩嫩的绿叶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异常清新,小木屋位于院子中央,在它的前方还有一方石磨,典形的农家小院,却让人感到非常的温馨。
唐若萱站在院前打量了一下问道:“亦辰,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女人的家吗?”
段亦辰点点头说道:“没错,被她泼过水后,我是一直跟着她走到这里的。萧大哥、唐姑娘你们先等一下,我去叫门。”
唐若萱见他走进院落,不禁说道:“也真难为亦辰了,宁愿自己受气也不愿让我们宿露野外。”
听她这么说,萧廷若微偏着头说道:“我倒要看看他嘴里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少女,她身穿橘红色的衣裙,见到段亦辰后白了一眼,转身关上屋门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又是你这个没有口德的小子,难道你嫌一桶水太少,要不要本姑娘再多泼你几桶呀。”
“你……”段亦辰脸色涨得通红,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站在不远处的唐若萱一见开门的那个少女,收紧了搀着萧廷胳膊的那只手,脱口叫道:“小浮萍。”
而此时的小浮萍也越过段亦辰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唐若萱和萧廷,她张大了嘴愣了一会儿后,欢快地、跳跃着地跑到他们跟前,大声地叫道:“若萱姐姐、帅哥,是你们呀。真没想到你们会到这里来。”
萧廷听到了那仿佛小麻雀似的声音,微微一笑地说道:“小浮萍,没想到这么久没见,你还是一样的活泼直爽。”
听他这么一说,小浮萍脸颊有些发烫,她不好意思地看着萧廷,但很快,她便发现了什么,缓缓的抬起手,在萧廷面前晃了晃后,惊诧地问道:“不会吧,帅哥,你的眼睛怎么又看不见了?还有,你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也和原先不一样了,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面对她率直的问话,萧廷镇定自如的反问道:“小浮萍,我们三个人已经走了很久的路了,你不会就让我们这么站在门外回答你刚才提出的那些问题吧?”
闻言此话的小浮萍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后抱歉地说道:“你瞧,我见到你们一时高兴过了头,竟然把最起码的待客之道都忘了。”说着,她走到唐若萱的旁边,亲昵的拉着她的右手说道:“进屋里再说。”这时,她瞄见了还站在门口此时正看着他们的段亦辰,于是她小声地俯耳问道:“若萱姐姐,这个小子是谁呀?”
“哦,他是廷哥失散多年的师弟,不久前刚刚重逢,这次和我们同道而行,怎么了?”唐若萱似笑非笑的看着小浮萍,又看了看段亦辰,无奈的解释道。
小浮萍摇摇头,撇着嘴说道:“没有啦,只是觉得,这小子不论是样子还是说话,真是怎么看怎么都让人觉得不顺眼。”说完,她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后,轻声问道:“咦,怎么没有看到砚台,他不是一直都和帅哥形影不离的嘛。”
提到砚台,萧廷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震了一下,失明的黑色眼眸中也流露出一丝的哀伤,看见他这个样子的唐若萱的心也随之莫名的痛了一下,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提起砚台不论是对她还是对萧廷都一样痛苦的事,砚台是死在张荣寿的手里,而师傅则是死在萧廷的手里,为了替砚台报仇,他残忍地杀死了师傅一家三口(平静大师,张荣寿和张小帅),本来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慢慢地又被别人从内心深处挖了出来,此时的唐若萱才深刻的感觉到,原来有些事情真是很难忘掉,因为即使是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了而努力使它变得模糊,但它毕竟曾经血淋淋的、真真正正的发生过。
片刻后,萧廷露出一记勉强的微笑,他用手绢轻拭着嘴角说道:“砚台死很久了,”然后,他那一双黑眸凝视着前方,平静、低沉地说道:“不过我已经替他报了仇,相信他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说罢使径直的一个人向前走去,留下一脸迷惘的小浮萍和满目凄楚的唐若萱。
站在屋门口的段亦辰见状,急忙跑上前去搀扶萧廷,怎奈却被他甩掉,这时的段亦辰才恍然想到自己竟因为一时的心急而犯了他的大忌,师傅曾告诫过他,不可以把萧廷当作盲人一样的照顾,这样会伤害到和他那刚毅的外表及好强、骄傲的性格恰恰相反的甚至是脆弱的内心。想到这儿,他不禁暗自叹息一声后,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小浮萍和唐若萱,而小浮萍似乎也看出了什么似的,着急地大声嚷道:“没口德的小子,还不快去给帅哥开门。放心,我是不会说你私闯民宅的。”
“没口德的小子”,段亦辰听到这几个字,瞬间曾压抑在心底的火气又大了起来,他狠狠地瞪了小浮萍一眼后,快步的跑到门口为萧廷打开了屋门。
这间小木屋有三个房间,每间都用隔断隔开,几件简单的家具、几盆绿色的盆栽,使这间小屋的显得即古朴又温馨,唐若萱进入屋后,打量了一下后,询问道:“小浮萍,笑笑子前辈呢?”
小浮萍在隔壁的小屋里沏着茶,一边忙活着一边答道:“他呀,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迷上了钓鱼,这不,一大清早便提着水桶和钓竿去不远处的河边钓鱼去了。”
此时萧廷的心情已经平缓了一些,他接过小浮萍递过来的茶,轻啜了一口后,便询问道:“我记得那时你和笑笑子前辈是说要隐居,但怎么会居住在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呢?”
小浮萍分别给每个人上完茶后,坐在离若萱不远的一把椅子上,踢动着双腿耸耸肩膀说道:“谁知道?我们原先本来是住在一个还算繁华的小镇子里的,可谁承想,有一天,他从外面回来居然兴冲冲的说要搬家,而且还居然搬到了这么个荒郊野外的地方。唉,有时候老人家的脑子里到底到想些什么,我还真是搞不懂呢!”
唐若萱微微一笑,看着小浮萍俏皮、故作纳闷的样子,轻声说道:“笑笑子前辈虽然行事古怪,但却很有原则,我相信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小浮萍点点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萧廷,朗声问道:“喂,帅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又突然看不见了?还有你的头发和眼睛又怎么变成黑色的了呢?坦白讲,我还是喜欢你银发蓝眼时的样子。”
萧廷听她依然穷追不舍的询问,无奈的笑了笑,正当他在想怎样回答她时,耳边却传来段亦辰不满的抗议声:“喂,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烦人呀,从我们一进这个院子,你就像只吵人的鸟一样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你不累,我们可都听累了呢。”
小浮萍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在迈步来到段亦辰跟前,双手叉腰地怒斥道:“没口德的小子,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本小姐可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才不是什么女人呢?”
她的话音一落,屋子里突然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段亦辰笑得几乎弯了腰,只见他捂着肚子、佯装痛苦地说道:“亭亭玉立,你还真是会夸讲自己呀。拜托,你谦虚一点或许会显得可爱一些。”
正在小浮萍还想要还嘴时,屋外传来一个声音,虽然苍老但却有如铜锣般的清亮,“难道我的女儿不是亭亭玉立吗?”
闻言此声的唐若萱下意识的站起身来,而小浮萍白了段亦辰一眼后,飞快的冲出去,打开屋门,果然,笑笑子捋着他那一小搓山羊胡子,手里提着两条草鱼站在那里,他似乎像没有看到萧廷等人一样,举高了拿着鱼的那只手臂,吩咐小浮萍道:“闺女,今天爹的运气好。去,把这两条鱼做了,咱爷俩晚上好好的吃上一顿。”
小浮萍看了看萧廷和唐若萱后,挤着眼睛轻声地对笑笑子说:“爹,萧大哥和若萱姐姐他们来了。”
笑笑子也看了萧廷和唐若萱一眼,把鱼交给小浮萍,径直的走到萧廷旁边的一个桌子边,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吐出一根茶木梗后说道:“我说的话你难道没听见吗?快点做鱼去。”然后盯着萧廷看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在这里和故人好好的聊一聊。”
萧廷边用手绢轻拭着嘴角,边似笑非笑地说道:“晚辈敬请前辈赐教。”说完,他又轻唤道:“若萱、亦辰你们也去帮忙吧。”
不多时,屋内只剩下萧廷和笑笑子两个人了。两个人静坐在那里,什么话也没有说,终于似乎像是忍受不了这种平静,笑笑子又喝了一口茶后冷淡地道:“你不会是来找我给你治眼睛的吧,阿卑罗王?”
萧廷听他这么问,并没有感到惊讶,反而很自然的笑了笑,似乎像是早有预料一样,他镇定地轻声说道:“你果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这是否就是前辈忽然搬离原来的地方而隐居在此的真正原因呢?”
笑笑子咂巴了一下嘴巴,眯起眼睛看着他说道:“不愧是骗过了所有人,甚至包括我这个老头子的‘文剑武书生’萧廷,早在平静大师带你来找我医治眼睛的时候,我就从你的身上隐隐约约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如今看来,那应该就是你隐藏在光明之下的黑暗身份和那份一般人都没有极深城府了。”
“前辈想要替武林除害而杀掉我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萧廷绝不还手?”萧廷静静的坐在那里神情凛然的说道。
笑笑子一时间有些惊愕,对于自己揭穿他的身份,他竟然能毫无畏惧的应对自如,并且还说要自己杀了他。“为什么?”
萧廷那黑色的失明眸子里闪过一丝柔和,他坦白的、直言道:“我萧廷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也懂得知恩图报这句话,而且……”他轻叹了一声说道:“你毕竟医好了我的眼睛,了了我二十多年的一个心愿,一个从小就让我耿耿于怀的心愿。”
“可是你却为了自己而设计欺骗我,甚至还差点害死了小浮萍。”笑笑子说到这里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气愤而猛力的拍了一下桌子,放在上面的两杯茶因为突遭震动而溅出了一些。
面对他的愤怒,萧廷转过头看向笑笑子的方向,那深邃的黑色眼眸虽然已经失明,但在他看来却像是要看穿他一样,让他很不自然的低着头,此时耳边传来萧廷颇为冷静地声音:“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是我的处事原则,或许您会觉得这样做很卑鄙,可我要告诉您的是,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你……”异常的坚定是那样的不容人抗拒,能言善谈的笑笑子面对这样的萧廷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他平愎了一下心情后说道:“既然你这么渴望复明,那为何又要自毁双目呢?”
萧廷闻言满不在乎的冷哼一声道:“难道你没有听到武林中关于这件事的解释吗?我是为了更好的发挥天剑的威力才这样做的。”
谁知笑笑子听后,仿佛听到什么好笑地事情一样,摇了摇头说道:“这是那些武林人事的说法,而我却想听听你自己的解释,要知道对于一个曾经双目失明的人来说,即便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和霸业,他也不可能如此毫不犹豫地轻易再让自己回到原先那个黑暗的世界,因为没有一个人、即便他是一个极其残忍地人会勇敢的再踏进漆黑的痛苦深渊。所以……”他顿了一下后,继续问道:“当我刚听到这种流传于武林的关于你自毁双目的解释时,我就觉得它真是非常的好笑。而今天,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听完笑笑子的话,萧廷那只捏着手绢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的心里第一次因为一个自己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人的话而泛起了阵阵酸涩。他深吸了一口气后,失视物的双眼眺望远方,低沉着声音说道:“没错,我当时自毁双目时根本就没有想到天剑。说实话,当初我复明后,就发现由于从小到大练习盲剑的缘故,当成为一个正常人后,我根本无法很好的把剑法发挥到极致。那时,砚台曾问过我是否后悔复明,我给他的答案是我做事情从来不会后悔。再说,就算遇到再多的困难,也不会有一个盲人不希望重见光明的。这是我的心声,一个正常人是无法了解做一个盲人是多么的辛苦,我在黑暗中生活了二十几年,我又怎么会轻易地再次把自己推向那痛苦的深渊呢,再说,我从小练习盲剑,我要发挥天剑的真正威力根本无需自毁双目,只要闭上眼睛我一样可以把它发挥得淋漓尽致。”顿了一下,他微皱着双眉,脸上浮现出一丝悲恸之色,继续说道:“其实我自毁双目的真正原因是很复杂的,有很多理由,但这些理由却始终围绕着一个人那就是若萱。”
笑笑子愣了一下后肯定地说道:“你果然是为了她。知道吗?从那次你在得知她要捐双眼给你后所表现出的激动、失控的情绪中,我就看出唐若萱对你的影响非同小可。”
萧廷此时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他握紧了双手说道:“当时那种场合、那样一针见血、毫不留情的辱骂、责备,我唯一的反映便是心痛,同时我也清楚的认识到,我欠若萱的这一辈子可能都还不清了。我欠她父母、她师傅、她唐家上上下下几十条的人命,当我得知她要为我捐出双眼时,愤怒之余我还曾经信誓旦旦的承诺会替她报仇,消灭血月神教、除掉阿卑罗王。然而,当一切的虚伪因为再也无法掩饰而被撕掉后,那个承诺也像轻烟一样的随风飘过。但当我看见她声泪俱下、满目凄楚的提起这件事情而控诉我的欺骗时,我知道,了断和她的关系、偿还所欠她的债、兑现给许过她承诺的时候到了,然而,我不可能放弃天剑和权势,也不可能灭了血月神教,更不可能杀死我自己,因此,我想到的、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这双眼睛了,我毁了它既是要偿还欠若萱的情、欠她的承诺,更是对自己因情不自禁而爱上她所给予的惩罚,这个行动代表着我的决心,从那天以后和她不再有纠缠、有牵绊的决心。”
笑笑子听罢沉默了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个曾经一提起他就让整个武林心惊胆战、闻风丧胆的“阿卑罗王”,不禁有些许的动容,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后,自己的心里反而更加的沉重,面对这个坐在他旁边的男人,他有些迷惘了,他不知道到底该说的是有情呢还是无情,他对武林中人的残暴、冷漠及心狠手辣让他心惊,更让他发指;但他却唐若萱的深情、痴恋,却也让他感慨、甚至是动容。想到这儿,他暗自叹了一口气后说道:“那如今呢?现在看来,你们似乎又回到了以前。”
萧廷闻言摇了摇头苦笑道:“那只是表面现象,任何一个人也无法擦掉他所做的事情的痕迹,而我也不例外,不管我怎样的虔诚、怎样的努力,我都无法抹去若萱心底那带有恨的印记。但,”说到这儿,他若有所思似的轻声、坚定地说道:“我却已经很满足于现状了,尽管我依然无法像以前一样完全进驻到她的心里,可至少我知道她还是在乎我的,这就足够了。”
笑笑子用手摆弄着已经凉掉了的茶杯,不停地转动着它,郑重地告诉萧廷:“你知道,你的眼睛已经再没有复明的可能了。”
萧廷闻言点点头,声音中加杂着一丝寞落地说道:“是的,我知道。经脉都被我震断了,又怎么会有希望复明呢?”
笑笑子盯着他,直率地问道:“你不后悔。”
萧廷摇摇头,神情傲然的肯定说道:“我萧廷做事从不后悔,再说其实这样做对我来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损失,只不过是兜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原点,可能我萧廷这一生注定要当一个瞎子吧。”
笑笑子故意忽略掉他后半句话中的伤感,忽然转移话题说道:“对了,小浮萍那个丫头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我急匆匆的搬家隐居在此就是为了瞒着她,我想你应该清楚我这么做的目的吧。”
萧廷点点头,从容地说道:“当然,世上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幸福、平安,前辈当然也不例外,而且,”他扬起嘴角自嘲的说道:“如今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及和我沾上边儿都不会有什么好处。所以,请前辈放心,不该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会提,而且我们也不会打扰你们很久,只是借宿一宿,明天一早我就会带着若萱和亦辰离开这里,决不会给您添任何的麻烦。”
“你能这样想就这好,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先在此住下,其实到也不着急明天就走,说实话,在这里住的这么久几乎很少能碰到一两个人,虽然躲开了事事非非,但也着实的让人感到憋闷和无趣,既然你们来了就多住两天再走也无妨。”
“多谢前辈好意,我们这次确实还有要事要处理。下次吧,”说到这儿,萧廷神秘而试探性地问道:“如果下次前辈不会再躲起来的话,我们再聚一聚,如何?”
听他这么说,笑笑子脸上不仅毫无窘意,而且还歪着嘴颇不在意地说道:“还真不无这种可能,没准你萧廷前脚走,我们后脚就搬家呢。”
闻听此言的萧廷愣了一下后,便爽朗地大笑起来。
而他和笑笑子都不知道,在屋外站着的一个淡紫色的身影已经听见了他们所有的谈话内容,正因为那些话,此时的她双手微微的颤抖抚着胸口,那呼之欲出的某种感觉,一时间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夜色深沉,虫儿低吟,调皮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纱照射进来,让不算太大的房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唐若萱静静的躺在床上,她的旁边是已经安然入睡的小浮萍,听着那轻伏在耳边、均匀的呼吸声,唐若萱陷入了沉思之中。
今天和笑笑子父女的重逢让唐若萱在欣喜万分,而在和小浮萍在厨房里谈话中,她得知他们父女俩是在2个月前搬到这里来的,仔细算来,那时正好是萧廷以阿卑罗王的身份准备一统武林的时候。如此说来,那笑笑子突如其然的搬家以及他今天见到萧廷时所表现出的冷淡就得到了解释。于是,她不由自主的开始担心起来,如果笑笑子真的知道了萧廷就是阿卑罗王的话,他会对他怎么样呢?想当初,黑绮灵曾经奉命去阻止他为萧廷治眼睛,现在想来,这也应该是萧廷的一个计谋,那么……想到这儿,她的心开始不安起来,于是,她交待了一下小浮萍和段亦辰后便匆忙但却是轻手轻脚的躲藏在正厅的门外,却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萧廷对笑笑子倾诉着自毁双目的真相。
想到这儿,她不禁用手按抚上自己的胸口,无法形容自己听到那些话时的心情,只是如今回想起来,心还有些隐隐做痛。长久以来,她一直以为萧廷之所以会那么做是因为自己在众人面前辱骂他、斥责她而深深的伤了他的心所导致的,当殷红的鲜血从他的眼角流出来时、当悲痛、绝然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时,她心刹时间有种被撕裂的疼痛,但更多的却是不忍和心疼。事后,她愧疚过、自责过,甚至还反问过自己,为何要把他逼到这种地步,让他竟然强烈的自尊和傲气而毁了自己好不容易复明的双眼。可今天,当自己听到笑笑子和他的谈话后,她才发现萧廷那样做的真正目的竟然是为了兑现对她的承诺。如果自己没有听到那些对话该有多好,这样的话她依然可以坚守着那份仇恨,可如今,泪,悄无声息的滑落下来,濡湿了她的脸颊,同时也濡湿了她那颗在爱与恨中苦苦挣扎的心。
“当一切的虚伪因为再也无法掩饰而被撕掉后,那个承诺也像轻烟一样的随风飘过。但当我看见她声泪俱下、满目凄楚的提起这件事情而控诉我的欺骗时,我知道,了断和她的关系、偿还所欠她的债、兑现给许过她承诺的时候到了,然而,我不可能放弃天剑和权势,也不可能灭了血月神教,更不可能杀死我自己,因此,我想到的、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这双眼睛了,我毁了它既是要偿还欠若萱的情、欠她的承诺,更是对自己因情不自禁而爱上她所给予的惩罚,这个行动代表着我的决心,从那天以后和她不再有纠缠、有牵绊的决心。”回忆起这段他所说的话,唐若萱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真的不再有纠缠和牵绊了吗?早在他有预谋的从黑绮灵手中救下她开始,他们之间的那个结就注定一辈子也解不开了,就算是死亡似乎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在这寂静的深夜,为何她会听到一阵破碎的声音,究竟是什么在一点点的瓦解、塌陷,而她的这种反应究竟到底是对是错,她的心在今天以后又将何去何从呢?
“廷哥,我该拿你怎么办,在这段感情中,我们究竟是谁欠谁比较多一点呢?”低喃地说出这句话后,唐若萱闭上了那仍噙着泪的双眼,一颗如珍珠般的眼泪滑下的时候留下了一道极美的痕迹。
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后,萧廷等人就准备出发了。
“若萱姐姐,你们就不能多住几天再走吗?”一向活泼开朗的小浮萍此时却神情沮丧的掷着嘴问道。
若萱拉着她的手眼神柔和地说道:“小浮萍,对不起,我们确实有非常紧急的事要去处理。这样吧,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会来看你的,好不好?”
一旁的笑笑子见状撇着嘴满不在乎的说道:“他们又不是不来了,你瞧你干嘛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闻言此话的小浮萍不满的愁着自己的父亲,冷哼了一声道:“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又莫明其妙的要搬家,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又怎么还会再见到他们呢?”
笑笑子被不客气的噎了一下后,抿着嘴、抖着胡子半天说不出话来,转身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那个“罪魁祸首”——萧廷后,背着手说道:“现在这个地方我很满意,又清静又没有人打扰,所以暂时是不会搬的。”
“真的?”小浮萍扑扇着她那双清澈而明亮的大眼睛问道。
看着她那少有的认真表情,笑笑子正色而坚定的点点头的说道:“当然,难道你不相信爹说的话吗?”
得到保证后的小浮萍瞬间露出了甜甜的微笑,她把手从唐若萱那里抽回来后,走到一直默不作声的萧廷身边,以声说道:“帅哥,既然我们会长期住在这里,那我也就不强留你们了。”说完她顿了一下后,踮起脚尖,俯在萧廷的耳边小声说道:“别忘了,你还欠了那么多的解释呢,尽管昨天问你什么都被搪塞了过去,但等下次再见的时候,我定会一次讨回来的。”
萧廷听她这么说,无可奈何的表情挂在了他那张英挺、俊秀的脸上,他扬起了嘴角,低着头轻声地说道:“好,如果下次你真的没有搬家的话,那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还有你啦。”轮到段亦辰了,萧廷有些头大的微皱了一下眉头,在心里叹息道:真没想到一向鬼灵精怪、俏皮活泼的小浮萍少有的多愁善感起来还真有些让人受不了。
小浮萍竟一改昨天的泼辣刻薄,诚恳地说道:“虽然你说话不是很中听,长得也不如帅哥顺眼,不过说实话,你人还是不错的。谢谢你昨天又是洗菜又是杀鱼的。欢迎你下次再到这儿来玩,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的款待你。”
此时的段亦辰真真正正的是有些傻眼了,他甚至不能肯定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和昨天那个用水泼他的刁蛮女孩是否是同一个人。看着她一脸真诚的样子,听着那尽管还是有些刻薄但却又让人心暖的话语,一时间他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见他微红着脸,不知所措的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昨天我说的是气话,仔细看来你其实还是蛮可爱的。”
站在一边的笑笑子看到这种情景,摇着头走上前,拍着女儿的肩膀说道:“好啦,时间不早了,快点让萧廷他们上路吧,不然天黑之前他们是无法到达有人家的地方的,难道你希望他们在漆黑寒冷的夜里露宿野外吗?”
他的话果然起到了效果,小浮萍闻言,小声的哦了一下后,便结束了她的告别仪式。
当他们离小木屋越来越远时,唐若萱仍然不由自主的回头远望,而走在她身边的萧廷敏感的体会出了她的伤感,柔声地安慰道:“我答应小浮萍的话不会失信,你放心我们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听闻此言的唐若萱没有说什么,但此时从她那双清亮地眸子里闪过的柔和却胜过了千言万语,她轻柔地拉着萧廷的右手,十指交叉的握紧它,和萧廷迎着初升的太阳踏上那条对他们来说凶吉难测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