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罗宫内,一个黑衣男人矗立在圣坛中央,坛边滚烫的、红得发亮的岩浆不知疲倦地翻腾着,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一双淡绿色的眼睛凌厉的打量着四周。这时,一个身穿银色衣服的男子走到他的身边,恭敬的单膝跪地道:“摩耶辣!”黑衣男人淡然的看了他一眼后,冷冷的说道:“起来吧,银翼,怎么样?”
那个叫银翼的男子起身后,小心谨慎地轻声说道:“禀告暗夜使者,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阿卑罗王确实是被一个女子推下了天水崖,并且我已经四处派人在那一带寻找,但却并没有发现他和天剑的踪迹。”
暗夜使者听后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蔑地笑了一下道:“没想到,堂堂地血月神教教主居然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银翼飞快地望了一眼暗夜使者后,很快地低下了头说道:“阿卑罗王会不会已经死了?”
暗夜使者看着脚边翻滚的岩浆,正色厉声道:“就算是死了,也要找到尸体。否则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银翼听罢听里不由得一阵恶寒,他低头应道:“属下明白,我这就增加人手去天水崖附近继续寻找。”
“慢着,”暗夜使者叫住要退下去的银翼,然后走到他的面前,命令道:“你给中原各大武林门派发放血月钩魂令,散发消息就说阿卑罗王已经带着天剑安然地回到了月血神教。”
银翼听后急忙应道:“摩耶辣,属下这就去办。”
待银翼退下后,暗夜使者凝视着那个象征着权利和地位的阿卑罗王宝座,慢慢的向它走去,座位后那半兽半鸟的魔兽依旧是一幅狰狞的模样,他轻柔地、像是爱抚般地用手摸着那金黄色的龙形椅背,片刻后,他扯动了一下嘴角,然后坐在那个座位上,淡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傍晚时分,天空出现了火烧云红彤彤的煞是好看,似乎为了昭示黑暗的来临,大路上此时显得异常的寂静,但不多时,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却打破了这份寂静。
策马奔腾的古汉阳此刻是心潮起伏,自从一个多月前天水崖一战之后,他本以为武林终于能够得到安宁了,毕竟那是若萱用生命换来的。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几天前他收到吴堵让人捎的口信,说阿卑罗王没有死,并还向各大门派发了血月钩魂令,希望他能尽快的赶回去商量对策。无法形容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的震惊和心痛,他无法相信萧廷居然能够这样的冷血、这样的执迷不悟,在若萱用血和泪来唤醒他而所做的那一切之后,他居然还能如此的我行我素、不思悔改。想着想着,他不禁攥紧了僵绳,希望能够借此来平愎自己此时几近失控的情绪。
一旁的黄湘看着若有所思的古汉阳,不由皱了一下眉头。她深知这些日子以来,古汉阳一直对唐若萱的事耿耿于怀,毕竟两个人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又曾经有过婚约,虽然后来各自都有了感情归宿,但那近似兄妹的情谊却也是很深的。可如今,若萱依然生死未卜,没想到这时又传出阿卑罗王携天剑重返血月神教的消息,也真是让人不能不感到焦虑呀。想到这儿,她轻声唤了一下旁边的古汉阳:“喂,大木头,停一下嘛!”
古汉阳一心急着往回赶,但无奈黄湘开口他也只拉紧缰绳,使马儿停下,急切地问道:“湘儿,怎么了?”
黄湘望了一眼天色后道:“去丐帮的路程还那么远,即便是马不停蹄的狂奔也还要走上几天几夜。你看,现在天色马上就要暗下来了,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好了。”
古汉阳听罢抬头望向天空,于是抱歉地、不好意思地说道:“湘儿,对不起,我太着急了,居然不晓得天色已经这么晚了。”
“没关系啦,你的心情我理解。这样吧,我们先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家,也好留住一宿。”
事实证明,黄湘的想法是正确的。这个地方几里以外几乎都是没有一户人家,但值得庆幸的是,在黑暗悄然而至之前,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座小木屋。
小木屋的主人是一个猎户,独自一人长年的住在这荒郊野外,但为人却热情好客,知道他们赶路无处可去,就让他们在此住下。
“曾大哥,多亏有你,否则我和汉阳一定会露宿野外的。”黄湘一边喝着热气腾腾的肉汤,一边感激的说道。
那猎户听罢,爽朗地应道:“没关系,出门在外的谁都有不方便,能帮一把还不是应该的吗?”
本还有些拘束的古汉阳看到这名猎户如此的豪爽、直率,便也搭腔道:“曾大哥,这里难道都没有其他人家吗?”
猎户点点头道:“是呀,大概过了这里前面都是荒山野岭,更是看不到一户人家。”
古汉阳一听这话便有些着急了,本来是想节省时间走一条捷径,却没有想到竟然走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想了片刻后,他急忙问道:“那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见到村镇呢?”
曾猎户想了一会儿道:“即便是快马加鞭,也大概还要一两天的时间,所以中途你们还是要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虽然这段路程你们不会看到任何人家,但翻过这前面那座山,有一个山谷,那里面住着一个神仙般的老人,有一次,我为了捕杀一只野鹿,迷了路,还摔伤了腿,多亏那位老人家把我接到山谷中治伤,我才躲过一难,如果你们无法快速的到达想要去的地方,中途可以去那个山谷中借宿一下。”
黄湘听完后,点了点头,甜甜地笑了一下忙谢道:“曾大哥,谢谢你。”
深夜,黄湘和古汉阳坐在木屋前的木桩子上,手拉着手看着天上闪闪发亮的繁星。黄湘看了一眼古汉阳,然后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柔声说道:“大木头,你在担心丐头他们吗?”
古汉阳闻言轻叹一声说道:“阿卑罗王这次发出血月钩魂令,来者不善,看来武林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
黄湘顿了顿,然后小声地问道:“你真的认为血月钩魂令是阿卑罗王发的吗?”
古汉阳听她这么一说,疑惑中加杂着一丝不满道:“怎么,难道你认为不是吗?除了他谁还能做出这种事?”
黄湘知道他对血月神教、对阿卑罗王的存在深深的恨意,但她却觉得其中甚有可疑之处,所以她坦然地对他说:“我在血月神教这么多年,以我对阿卑罗王的了解,他每发血月钩魂令就会有所行动,应该不会像这次一样,只是单纯的为了让武林各派知道他还活着吧。”
古汉阳听后不赞同地反驳道:“可能他是在向各派示威,像他这种卑鄙无耻的人,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而且在血月神教难道还有别人有权利发血月钩魂令吗?”
见他情绪如此激动,黄湘也不好再和他争论下去。但仔细想一想,她还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不错,做为血月神教最高的统治者,血月钩魂令也只有阿卑罗王才有权利发出,即使从前由剑奴使者、蓝愁刑官发出过,那也是奉了阿卑罗王的指令的。可她就是想不明白,以现在血月神教目前的情况来看,就算萧廷真的还活着,他也不可能在原气大伤的情况下如此的虚张伸势。可是再一想,汉阳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果不是他,那谁又有这么大的权力发出血月钩魂令呢?
古汉阳感觉身边的黄湘安静了下来,看着她若有所思的小脸,有些为刚才自己的态度感到自责,于是他轻轻的搂着她的肩,讨好似地说道:“湘儿,对不起了,我刚才的态度很糟,只是我一想到阿卑罗王又要继续祸害武林,我就有些不能自已了。”
黄湘听得他这般的诚心道歉,便眯着眼睛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啦,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把我的疑问向你倾诉一下。”突然间,她的眼神黯淡下来,低着头小声地说道:“你说的没错,像阿卑罗王那样的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他不是还以萧廷的身份骗过我们,甚至还伤害了若萱吗?其实,我一直都认为,若萱会这么惨和我有一定的关系,如果当初我没有把你抢走,让你们成亲,可能又是另一种结局了。”
古汉阳看她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推,於心不忍地安慰道:“这怎么能怪你呢?其实即使没有你,若萱一样不会爱上我,萧廷各方面都那么出色,她会陷进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能这就是她的宿命吧,本来我以为那段感情会把她带出失去亲人的痛苦,却没想到却反倒把她推向了致命的深渊。”说到这儿,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天水崖那惨烈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黄湘不再说什么了,她把头重新靠在古汉阳的肩上,然后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嘟囔道:“旦愿事情不向我们所想的那样。”
因为她的声音十分的模糊,所以古汉阳没有听清楚,他抬起头,望着星罗密布的天空,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清晨,清脆悦耳的鸟鸣声把黄湘从睡梦中叫醒,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向外屋望去,发现汉阳早就已经起来了,吃过早饭后,两个人便告别了曾猎户上路了。(由于两个人还没有成亲,所以两个人虽是爱侣关系,却并没有越矩,古汉阳昨夜和曾猎户睡在外屋)
青山隐现、芳草萋萋,一抹白色的身影傲然、孤独的在这片绿色中徜徉。
萧廷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去哪里,只是觉得如果再继续呆在房间里的话那么自己一定会疯掉的。离自己拔刀自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期间唐若萱对自己可以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尽管两个人之间不再像之前那样形同陌路,可不知为何,他却总感觉似乎还是少了一点什么。是自己太贪心了吗?本来他以为只要若萱不再排斥自己、不再冷言相对,他就不会再强求什么。但事实证明,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不能满足,他想要的是若萱能够真正的对自己放下戒心,重新的接受自己,可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他却觉得事情的发展离自己的这个目标还是相差甚远。想到这儿,他无奈轻笑了一下,那里面包含着对自己的嘲讽。耳边越来越清晰的声音告诉他,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了离瀑布很近的地方。不能拿捏好自己此时和它的距离的萧廷,果断的在现在的这个位置停了下来。
瀑布呼啸不绝的声音源源不断的传入耳中,萧廷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那加杂着水气的清新空气便窜入了鼻中,使他原本杂乱的心情得以缓解。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已经睁开的盲眼直直的看向远方。
唐若萱端着药碗来到萧廷的房间,却发现人并不在房间。愣了片刻后,她走到窗前向外望去,在一片清新的绿意中,看到了那个这几天让她思绪分外绫乱的身影。她望着那抹模糊的白影,却从中感觉出无比的孤寂和伤感。她双手扶着窗台,轻叹了一口气。不可否认,萧廷以死谢罪的这个举动,确实让她非常的感动,她没有想到,为了兑现对自己的承诺他居然会这么做,甚至在这之后,她还不住地谴责自己,为什么如此狠心的把他逼到了这种地步。接下来的这些日子,为了能够让他安心养伤、为了让他不再做傻事,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逃避他、排斥他,而是竭尽全力的迁就他、照顾他,但她也知道,他想要的却不仅仅只有这些而已。所以,当他小心谨慎的向自己发出暗示时,她却总是以转移为题做为结束,而每当这时他那失望但又不想强求的神态又着实地让她倍受折磨。其实,即使她能够重新的接受萧廷,但她也绝不可能彻彻底底的忘掉那份仇恨,毕竟那曾经是切肤、刻骨之痛,它已经像一个印记一样牢牢的刻在心底了,要想磨灭谈何容易。爱可能在即将生死相隔的那一刹那战胜了恨,但恨却终究会留下痕迹,就算是淡淡的也不能说它从来没有发生过。想到这里,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向房间外走去。
飘然而至的香气,把萧廷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不经意的扬起了嘴角,如今不敢奢求太多的自己,心总会只因她的到来就莫明的悸动不已。轻轻的转过身,他静静的辩别着她的方向,并迈开脚步迎了上去。
在走到瀑布旁的那一段路程,唐若萱走的十分的平静,那是她有意克制的结果。自从照顾他开始,这是她每见他前必作的一个准备。尽管过程很艰难,要抑制住对他的爱恨两极交锋是很困难的,可她却逼迫自己必须要在萧廷面前保持平稳的心态,尽量不要让他看出破绽,这是为了他,其实也更是为了自己。终于当那熟悉的背景印入眼帘时,她定了一下后,向他走了过去。习惯是养成的,也是不可忽视的,当看到他察觉到自己已来时迎上前的那一刹那,她不经意地、似乎是出于本能的扶住了他的手臂。
这个动作让萧廷感动,那种久违了的关怀和细心让他倍感温馨。这个微小的、却泄露她心意地动作让他扫去了刚才的阴郁,回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看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唐若萱看着萧廷那带着浅浅笑容的俊脸,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要笑呢?”
“没有,只是因为你来了。”萧廷止住笑容,柔声地回答道。
唐若萱整理了一下他被风吹乱的头发,责怪道:“我刚才端着药去找你,却发现你不在房间里,那药可是天鹰前辈特意为你配的,对你的伤势大有好处,不按时吃功效就会减弱的。”
萧廷闻言,不在乎地说道:“那只不过是补药而已,少吃一顿,不会有什么关系的。并且……”他顿了一下幽然地说道:“我真希望自己现在不要好的那么快……”
没有等他说完,若萱急切地打断地说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知道不知道,你重伤的这些日子,天鹰前辈还有亦辰他们有多担心呀!”
萧廷的手抚着她的肩膀,轻声地询问道:“那你呢?你希望我怎样?”
“我当然也希望你快点好起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尽管他看不见,但唐若萱却始终不敢看着他。
从肩膀处感到了她的颤抖、她的胆怯,萧廷放下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转过身子,重新面对瀑布,然后低沉地说道:“有时候真的很羡慕那飞流直下的泉水,因为它可以毫不犹豫的倾泄而下,不再重复,随波流走。”
似乎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唐若萱站到了他的旁边,也面对瀑布轻声地说道:“但无法流走的水却还是会汇集在一起的呀。”
闻言此话,萧廷轻叹了一声道:“我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清除掉堆积在你心里的那些恨呢?”
看着他此时的样子,唐若萱的心又缩紧了,曾此何时,一个如此骄傲、如此自强的男人居然会露出这副表情,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吗?“廷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固执、很不可理喻。”
萧廷摇摇头,像海水般、空洞的眼睛直视着她,喑哑着音声道:“不,没有人比我更理解这种心情了,我曾经疯狂地、不顾一切的固执过,尽管后来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仔细想来,那时深陷其中的我却是那么的义无反顾、无怨无悔。真要比起来,我或许更加的不可理喻吧。”
唐若萱知道他指的是夺取天剑、一统江湖这件事,也知道那件事始终是他心里的一个结,尽管他说过要放弃,但已从天鹰老人处得知事情原由的她却很清楚,那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立场不同,但同样都是放不开,这种痛苦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够体会得到。”
萧廷凭着感觉寻到了她的手,轻轻的抓住,放在嘴边轻吻了一下道:“所以,我才不想逼你。我知道,如果不彻底解开那个结,就算你我在一起,也会因为那个隔阂而痛苦不堪的。”
酸涩感的不断扩大和蔓延使唐若萱不由地反握住他的手,犹豫了很久,她终于开口问道:“廷哥,你真的能为了我而放弃那个牵拌了你那么多年的信念吗?”
萧廷闻言一愣。随后,他扯出了一丝勉强的微笑,淡然地说道:“看来师傅一定是对你说了什么。在天水崖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轻言放弃的,毕竟那是纠缠了我二十多年的一个梦想。但为了它我却付出了太多:手下、兄弟,甚至是孩子。若萱,你知道吗?当我和你一同坠入天水崖的一刹那,我才明白了如果得到了权势,我或许能够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但伴随我的却永远还是黑暗;而得到了你,或许我会心痛、会失去我曾经认为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但我所得到的却是温暖和光明。不错,天剑和权势是我人生的动力、向往,失去它们我可能会像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但你却是我的心,一个人如果失去了心他又要怎么活下去呢?”
唐若萱听到这些话,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她抓住了萧廷的手臂,从微微的颤抖暴露出了她内心的挣扎。
萧廷感到了她的挣扎、她的矛盾,他用自己的压住了那只颤抖着的纤细的手,然后,柔声低语地安慰道:“那种把已经印在心里的东西生生挖掉的痛,我又怎会不知道呢?对你的爱是这样,对天剑和权势的向往也是这样。尽管我已经决定放弃,但我却也无法向你保证会彻彻底底的忘掉它。所以,”把转过她的身子面向自己,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正色道:“若萱,我不会逼迫你、我会给你时间让你是遗忘、去选择。这种权衡爱恨的压力太大了,我又怎么忍心让你这孱弱的肩膀承受如此之大的压力呢?”
唐若萱咬着嘴唇,泪眼朦胧的看着这个让自己难以抉择的男人,她嚅喏地问道:“如果那需要很长的时间怎么办?”
萧廷轻笑了一下,里面加杂着宠爱、怜惜和不忍,他把她搂在怀里,让她伏在自己的胸前,靠近自己的心脏,他轻声地、怜爱地说道:“你听到那里面的声音了吗?它在跟你说:若萱,傻丫头,不论要等多久,有一个叫萧廷的男人永远都不会放弃,因为你是他的希望、他的阳光。”
不再说些什么,唐若萱点了点头,闭了眼睛,安静地靠在这个让她放不开、却又矛盾不已的男人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