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熹帝缓缓走近他身边,厉声道:“爱卿适才所言,可是指朕的皇儿有暗通刺客之嫌吗?”
“微臣不敢!”薛敬德战战兢兢地回道,“微臣也知此言必然冒犯天威,无奈事关朝廷社稷的安危,实在不能不谏。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或许太子殿下本是无心,只是女色误国,古来有之啊!”
“那……依爱卿之见,该当如何呢?”
“皇上英明,当能明察秋毫,秉公办理,微臣不敢妄言!”
正议论间,忽听门外人语声起,一名侍卫快步入内禀道:“皇上,六部大人听说宫中出了大事,都已连夜进宫,齐集于御书房外求见,说是希望为皇上分忧。不知皇上见是不见?”
“分忧?他们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啊!”元熹帝目光微闪,冷笑道,“看来,事到如今,朕想不秉公执法恐怕都不行了。薛爱卿,你倒是说说看,此事该由何人前去办理为妥呢?”
“一切皆由微臣失察轻信而起,微臣愿往,以求将功赎罪!”
“那好吧!”略一思索后,元熹帝走回御案前提笔边写边道,“朕这就颁旨于你,由你率侍卫前往捉拿刺客。至于载淳那里,你可先试探他的反应,如果他对刺客之事表现得全不知情,你需竭力护他周全,过后再请他单独来朕这里相谈,如果……他有阻止你逮捕钦犯的意图,那你就把他给朕带来问话!”
一“请”一“带”,其间几有天壤之别,那后一种情况,便是把载淳也视作刺客的同党看待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元熹帝的神色一片黯然,薛敬德却是眼睛一亮,似乎颇为振奋。应了声“是”,他又接口道:“可是……他毕竟是太子,微臣担心自己人微言轻,更何况,万一……万一此一旨意惹恼了他,他的身手,纵观皇宫上下,可是无人堪望其项背啊!”
元熹帝停笔抬头,冷眸如电地瞥向薛敬德,却见对方只是诚惶诚恐地不住磕头。无奈一叹,他提高了声音道:“宣御前侍卫统领王均速来觐见!”
未几,王均便匆匆赶来听候吩咐。元熹帝沉吟道:“王统领,朕命你即刻率御前带刀侍卫一队及……弓箭手一队,协助国舅前往东宫捉拿刺客,一切听从国舅调遣,见机行事!”一口气说完,他深深看了王均一眼,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事态复杂,卿家切记见机行事,不可莽撞。”
“是,小人明白!”王均躬身领命,眉尖似是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
嘱咐完王均之后,元熹帝回身从墙上取下尚方宝剑,与写完的圣旨一同交给了薛敬德:“朕再赐你尚方宝剑,如有意外情况,准你采取任何必要手段,这样,爱卿总该放心了吧?”
“微臣遵旨,谢皇上!”薛敬德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
看着玄冰坐在身旁,神情专注、动作轻柔地替自己上药包扎,载淳满足地往身后的绣垫上靠了靠,苍白失色的唇边漾起了一丝幸福的微笑。
“这么深的伤口,也不知多久才会好!”把缠在他肩上的丝帕打起一个结,玄冰忧心而歉疚地拧了拧眉,“要不还是去叫御医吧,都到了这个地步,你又何必再替我隐瞒……”
“我不需要什么御医!”淡淡摇头,载淳怜爱地抚摩着她的秀发,轻叹道,“一点小伤算什么?若能一辈子像现在这样,我倒宁愿它永远不会好!”
玄冰身子一颤,水雾朦胧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窗口的灵位。这辈子,她都不会再提报仇的事了,可是,她真的可以放纵自己这样沉醉在他的柔情里吗?爹娘的在天之灵都在看着她,她……真的可以吗?
载淳怔了怔,眼眸骤然一黯,但转瞬间便化作了一片云淡风清。“玄冰,我懂!”他轻轻握住了她颤抖的手,“你不恨我,我已经知足了,以后的一切……就让老天来决定吧!”
玄冰的心弦狠狠抽搐了一下,星眸一闪间,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坠落:“你从来就不曾做错什么,是我……没有资格向你承诺明天!”抿了抿唇,她缓缓抬起头来,“我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了,让我……去向皇上自首吧!”
听了这话,载淳圈在她腕上的手不自觉地一紧:“不,先别急,有些事情,我们必须好好谈一谈,到时候,我会陪你一起去的!”
不给玄冰任何开口反驳的机会,他已语气一转正色道:“据我所知,很可能有人在策划一项重大的阴谋,而你,只是不幸成了他们利用的对象!”
“利用?”玄冰不禁一愕,“你的意思是……”
“我还没有完全查清楚,只是隐约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比如说,你爹娘的坟墓被铲平,你……是不是一直认为是我,或者是父皇的意思?”
玄冰顿时窘然。载淳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待她回答,便径自把他曾命人安葬沈氏夫妇,后来去祭拜时却发现他们的坟墓被铲平,不得不派人重修之事告诉了她。
“我一直怀疑这件事的起因并不单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方式进宫报仇?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受了什么人的影响?”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他缓和了一下语气解释道,“别误会我是在审问你,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玄冰正为自己错料了替爹娘重修坟墓之人而惭愧,听他这么说,心却骤然漏跳了一拍。
她入宫复仇的计划一直都是段天问在主导的,难道是他……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但脑海中随即浮现起了他看着自己时那种炽热而痴迷的眼神。会是他吗?她有些晕眩,说句心里话,她真的不忍,也不愿这么想。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见她神色有异,载淳忍不住出声问道。
“我……”玄冰迟疑着,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出卖”段天问,就在这时,外面忽地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载淳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料到今晚会和玄冰有一场冲突,就是因为怕事情传扬出去会对玄冰不利,所以才特地在寝宫四周下了禁足令,没想到还是有人闯了进来。如果让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和那满地的血迹,玄冰的处境就更是岌岌可危了。
身随念转,他立即站起,压底了声音对尚自发怔的玄冰道:“快去帮我拿件外衣来!”
在玄冰依言而去的同时,他忍着疼匆匆藏起了那把带血的匕首,又挪动桌椅掩住了地上的血迹。见玄冰取了衣裳回来,他一把抓过套在身上,轻声叮嘱道:“不管来的是谁,都由我来应付。你要跟父皇坦白身份,这事我日后会安排,眼下千万不要乱说话,知道吗?”
正说着,敲门声已变得越来越急。载淳装作刚被吵醒的样子,略带不快地问道:“是谁?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不能等到天明之后再来吗?”
“太子殿下,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呀!”门外的人焦急地喊了起来,语声中透着大祸临头的惊慌。
“玉燕?”
载淳怔了怔,心头掠过了一阵不祥的预感,但他没有在玄冰面前露出丝毫惊慌之色,只是轻声示意她去开门。门刚打开,玉燕便一头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嚷道:“国舅爷……国舅爷来了!他带了一大堆人,好大的阵仗,说是奉旨要捉拿刺……太子妃呢!”
话音未落,便听外面响起了一片嚓嚓的脚步声,似有大队人马朝这边赶来。载淳急忙走到窗前看了看,只见一条火把组成的长龙正在通往东宫的道路上迅速移动着,其间影影绰绰的也不知有多少人,来者腰间都闪烁着兵刃特有的金属光泽,俨然是要大动干戈的架势。
“他们怎么说的?捉拿太子妃,是以什么罪名?”载淳眉头一紧,思索着问道。
“皇上不知怎的发现了太子妃夜闯御书房的事,后来……国舅爷又去向皇上告了状,说太子妃是假冒的,还是什么刺客,接着又有一批朝中重臣去请命,也不知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