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鹰……”片刻后,杜正清艰涩地开了口,“我知道你喜欢秀儿,其实你不必……”
“可秀儿喜欢的是你!”黑鹰迅速打断了他的话,强忍下心头隐隐的刺痛,他故作潇洒地一笑道,“段大哥,你不用担心我,像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过一阵……自然就忘了。秀儿为你吃了很多苦,现在好不容易复明了,你可要好好疼她,别再让她受委屈。”
说罢,他立即转身逃也似的飞快走开。杜正清赶上一步想要拉住他,想了想却又颓然收手。留住他,又能说什么呢?如今的一切,早就成了一团乱麻,连他自己都迷失了方向,又如何再去劝慰他人?
“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正茫然间,一个微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的心弦蓦然一颤,缓缓回头时,正迎上了承秀泪光莹然的双眸。
错了吗?是他,抑或是她?他真的不知道,惟有报以无言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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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早,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京城上下:那个多年前曾经大闹宫宴的医科状元霍维扬回来复仇了。他绑架了公主,把薛皇后骗出宫外欲对其施暴,薛皇后宁死不屈,触壁自尽,得到消息赶去救驾的侍卫统领王均因晚到一步未及施救,悲愤之下与霍维扬拼命,最后两人同归于尽。
三个人的尸体,都是在京城郊外的西山脚下被发现的,但这个“惊人内幕”是怎样传出来的,目前还无人知晓,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当年那个曾轰动一时的“情圣”,又一次在朝野间掀起了一场让堂堂帝王之家饱受议论的轩然大波。
元熹帝闻讯赶回宫中,一见到妻子面容苍白、血污满额的遗体,当场便口吐鲜血昏倒在地。众臣手忙脚乱地请来太医来急救,总算有惊无险,可直到现在,他仍是神志模糊,卧床不起,根本无法处理国事。
就在满朝上下一片混乱之时,曾经同样哭得死去活来的薛敬德强忍悲痛站出来主持大局,一干早就被他收买的官员立即提议由他出任摄政大臣,在元熹帝养病期间代理国事。
虽然,以孟太师为首的一小批人力主应由二皇子代父摄政,但载熙平时为人过于老实木讷,多数朝臣都对他能否独立挑起这个担子持怀疑态度,最终,还是“德高望重”的国舅大人以压倒性的优势获得了摄政大臣之位。
取得摄政权后,薛敬德当即宣布了自己初当大任后的几个重要决定:其一,为薛皇后举办隆重的国丧;其二,以一品大员之礼厚葬以身殉职的王均并重金抚恤其家人;其三,侍卫统领之职由王均的得力助手赵炎继任,并补充大量高手充实侍卫队伍,把最精干之人派去重点保护元熹帝和二皇子的安全,同时,把薛府亲兵调至皇宫外围协助防守,加强安全防范。
就这样,在一片“国舅大人高见”的称颂声中,薛敬德轻而易举地拿下了皇宫控制权,并且由自己的心腹把元熹帝和载熙监视了起来。得意之余,如今的他早已从妹妹亡故的伤痛中走了出来,甚至隐隐有点庆幸薛皇后死得其时,让他歪打正着地得到了意外收获。
然而,此时的载熙却陷入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之中。
今早,一听到母亲罹难的消息,惊痛交加的他立刻赶去了停放遗体的扬波阁,可是却被告知,皇上要单独陪伴皇后娘娘,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忧心如焚地等待了半个时辰之后,他闻知父亲受不了母亲去世的刺激晕倒了,只得先去探病,没想到又被一帮冷面孔的侍卫给挡了回来,说是皇上要休息,不见任何人。
无奈之下,他只好郁郁不乐地返回了景麟宫。接二连三的碰壁让他渐渐察觉到了宫中气氛的诡异,他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仔细想了一遍,最大的疑点便锁定在了薛敬德身上。
“难道……他当真如此狠心,连母后都不放过?”
极度悲愤之下,他一时间忘了载淳要他不可轻举妄动的嘱咐,满腔怒火地想去找薛敬德理论。就在他刚打算推门出去的时候,却听外面起了一阵喧哗,一个熟悉的呼唤声传入了他的耳中:“二殿下,二殿下,你在不在啊?”
“绮月?”他怔了怔,赶紧迎了出去。
“二殿下,皇后娘娘虽然不在了,可她答应过要把我许配给你的,你可千万不能反悔,不可以不要我啊!”
还没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香风过处,眼前的倩影已一闪入怀,一片温软馨香瞬间柔柔地封住了他的唇瓣。他霎时间如中电击,头脑无端地空白了一瞬,就这样愣愣地由着那纤盈的娇躯缠绵于怀中。
这惊人的一幕让四周的侍卫全体目瞪口呆。
这些日子以来,绮月和载熙的关系日渐亲密,宫中上下皆知。在薛皇后的支持下,她早成了众人公认的准王妃,今日来探未婚夫婿,这也本属正常,但在薛皇后刚刚去世,举国哀痛的时候,她便这般急着来敲定自己的地位,甚至不惜在大庭广众下做出如此不知羞耻的举动,而身为人子的载熙居然也不加拒绝,未免令人齿冷。
震惊过后,侍卫们抑下心中油然而生的鄙夷,暗自摇头叹息着避了开去。
绮月的目光绕过载熙的面颊悄悄四处一瞟,见侍卫们都已走远,这才松开了环于他颈间的玉臂。视线交汇的那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涨红了脸。
“绮月,你……”载熙讷讷地开口,眼中仍残留着一丝不知所措的神色。
“嘘!”绮月竖指唇边小声道,“有话进去再说!”
她郑重其事的样子让载熙隐约悟出了些什么,于是点点头,引着她向内堂走去。坐定后,绮月怜惜地瞧着他,喟然轻叹道:“娘娘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我担心你,所以急着赶过来……”顿了顿,她的语气突然变沉,“没想到,一到门口我就发觉气氛不对,那些侍卫中插进了不少生面孔,看起来……像是在监视你!”
“是吗?”载熙心头一震,不由得暗自惭愧,怎么他就没有发现呢?现在,他终于有几分明白绮月刚才那么做的用意了。垂下头去,他黯然苦笑道,“我真是笨,什么状况都搞不清楚……”
“别这么说!”绮月眉心一紧,柔声劝慰道,“俗话说关心则乱,出了这种事,换成任何人,都难免会方寸大乱的!”想起薛皇后往日对自己视若亲女的宠爱,她也禁不住心中一酸,怔怔地落下泪来。
载熙心底的悲苦本已压抑了太久太久,绮月的眼泪摧毁了他勉力撑持的坚强外壳,霎时间,他再也忍耐不住,一头扑进绮月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绮月温柔地揽住了他,朦胧的目光怜惜地掠过他颤动的双肩——此时的他,脆弱无助得就像个迷途的孩子。一直以来,都是他用坚实宽广的胸怀保护、包容着软弱而又任性的她,如今,她那柔弱的肩膀终于也可以让他依靠了。想到这里,她心酸而又幸福地笑了,暗暗发誓一定要勇敢起来,陪他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发泄过后,情绪渐稳的载熙拭去泪水,抬头赧然道:“对不起,我这般失态,让你……见笑了!”
“怎么会?”绮月体贴地轻抚他的面颊,“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以前我不知做了多少傻事,你又何尝嘲笑过我了?”
载熙感激地握住了绮月的手,那种温暖中蕴涵着坚强的力量,让他几乎一度在哀伤中颓丧的心重新振作了起来。终于,他暂时抛开了丧母之痛,静下心思考起目前的状况来。
“看来,如今整个皇宫都已在国舅的掌控之中了!”他沉吟了一下,忧心地道,“之前与国舅周旋的事都是父皇和大哥在主导,我参与不多,现在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来。绮月,你可有什么好主意吗?”说着,他向绮月投去了满怀希冀的一瞥。
“你可把我看得太高了!”绮月苦笑道,“我也只有这么点黔驴之计了,哪能应付得了那些权谋之士?不过……”秀眉一扬,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想太子殿下在做那件事的时候,不可能是孤军作战的,他身边有没有什么可靠的人,如今仍留在京城的?”
“对呀!”载熙的眼睛顿时亮了,“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飞虎军的林俊风是大哥的心腹,他一直在帮大哥调查国舅,应该是可以信赖的!”说到这里,他又皱起了眉头,“可我现在出入不便,只怕不太好找他,他是大哥安插在国舅身边的人,我不能害他暴露身份啊!”
“我去找他!”绮月立即接口道,“我只是个小宫女,不会引人注目,而且我一向负责采买宫里的笔墨纸张,进进出出也没有人会怀疑!”
见载熙似乎有些犹豫,她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全,便嫣然一笑道:“相信我,载熙,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小丫头了,我会保护自己,也会和你并肩作战,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载熙心头一震,绮月清澈而又坚定的目光给了他无边的信心和勇气。终于,他深深地点了点头,神情凝重地道:“那好吧。记住,一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