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瑕锁紧眉头，道：“断不可能。玉沉哪里有那样的功夫？就算我爹爹，也未必能在百花夫人和田仰面前劫人逃脱。”
杨无忆只见过玉沉一面，是那日玉龙杀女谢罪，便是玉沉自护墙上扑落，他当时动作虽不及田仰，却也相去不远。尤为令人不解的是，当时他一声惨呼流露的惊悲骇痛，决不是一个管家对于主子小姐的感情。听左先生提起，再想到那人阴森森毫无表情的一张脸，也不由打了个冷战，说道：“这个人，未必会弱于你爹爹。”
见练寒飞站在旁边，一副漠然神色，便向她说道：“练姑娘，你现在看明白了？我们去寻找圣心仙子，练姑娘打算怎么办？”
练寒飞道：“好，我去。”
到了玉龙府，便看见孙红罗等在外头，冰儿缩在她怀里，打摆子一般抖个不止。左先生问道：“红罗，事情怎样了？姑娘有消息么？你们如何会在外头？”
孙红罗咬住嘴唇，双眼亮得几乎燃烧起来，语气却甚为平静，道：“里头还乱着，你们进去就知道了——那个院子邪气，冰儿才进了二门就吓得成这样了，我们只有在外头等着。”看见玉无瑕，又道：“玉姑娘，我和你不痛快，是我性子不好，玉姑娘你不要见怪。还请你说服令尊，容我们到玉夫人墓前察看。事关圣心性命，请你海涵，回头你拿我要怎样，我都随你。”
玉无瑕身子一僵，看住孙红罗：“这事情……同我妈妈什么相干？”
孙红罗一手抚上冰儿长发，一字一字艰难地说道：“因为，玉沉到了玉夫人墓前，就凭空消失了。”
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蓦然升起。
左先生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一拍，道：“你莫担心，姑娘福慧无边，一定能够脱险。海上那么多恶风巨浪，那么多灾患，你们不都是支撑过来了？”
孙红罗长长地吸了口气，道：“她自然能够回来。我是怕她受了什么伤害——从前的灾难是风浪，这一次却是人——”她目中光芒一黯，迅即又明亮起来，道：“左先生，你们先进去罢。”
玉龙见女儿回来，自然心头一松，但看见杨无忆还与她寸步不离，不由疑窦顿生。
玉龙府内，不止百花夫人与田仰等人。早是□□日了，武当白石道人竟然尚未离去。
在场众人都不认得左先生，只听讲说是白云山门下，不期竟是这样风度翩翩的一个人。左先生也知他们心中疑惑，便道：“区区左某，寿柏双星楼主人，并非白云山门下，只是仙子从人。听闻仙子被贵府执事所劫，所以特来搅扰。还请玉大侠一开方便之门，使我等得以查找。”
玉龙尚未答话，白石忽然道：“左先生与当年岭南左家的左梦云公子如何称呼？”
岭南左家当年亦是声名赫赫的武林世家，只是两代单传，到了左梦云这里，也只得他一个。不料二十年前，年华正盛的左公子忽然不知所踪，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左家亦随之式微。白石固然是问如何称呼，然左梦云堂表之亲俱无，这话分明就是指他便是左梦云。众人都不禁转过头去。
左先生错开折扇，低眉一笑，道：“二十年物换星移，从何处认取前身？不错，区区正是左梦云。”
他抬起头，道：“区区既是仙子从人，左家也算白云分支。如今区区以两处的情面恳求，不知玉大侠能否应允呢？”
玉龙面露难色，道：“不是驳左先生的面子——何况不看左先生，也要看白云山——不过拙荆生前玉龙已经对她多有亏负，若再叫她身后都不得安宁，玉龙于心何忍？”
百花夫人冷笑了一声，道：“玉大侠这么重情重义！圣心仙子是担心玉龙府为欢喜神仙流毒所伤，过来帮你们诊断的，这份恩义，你怎么不说报答？”
杨无忆也道：“事情能查清楚，不仅玉龙府洗清罪名，对外有个交代，也算是替玉龙府除去一个祸患，玉夫人泉下有知，只当为此高兴，怎会再怪罪？玉大侠执意阻拦，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揭开的？”
玉无瑕忽然道：“不过是去我妈妈墓前仔细看一看，又不用破土启棺，也算打扰么？爹爹你一味拦着，就算我们家没有见不得人的事，也叫别人瞎猜了去，这是何苦？”
玉龙脸一沉，道：“瑕儿，你小孩子家，不要乱说。”
白石也道：“事情纵然要查，可是亡人无辜，怎么好搅扰？”
玉无瑕冷笑道：“这有什么难？尽管放手任他们去查，若有结果，也罢了，两下都好，没有结果，哪怕你让他们在妈妈灵前自刎谢罪呢，谅他们也未必推托！也好堵了天下人的嘴！”
田仰静静看着玉龙与白石两人，若有所思，正要开口，外面已经有人冷笑道：“堂堂圣地主人，见识连一个女娃儿都不如！你是真的心里有鬼不成？”声音由远及近，门前一暗，一个青袍男子大步踏了进来，在他身后，却是另一个长发黑衣的男人站在院中。
杨无忆认得是周一尘和独孤止，不由看了练寒飞一眼，又向周一尘微微一笑。
周一尘却仿佛视而不见，向白石道：“你也辛苦，什么事情都要横插一手，哼，武当真是越来越会拿大了。”
白石默然一笑，道：“周先生，你说笑了。”脸上表情似乎有点僵硬，却含笑抬头：“周先生你来的意思，不是也要横插一手么？”
周一尘嘴角微动，扯一丝冰冷笑意，道：“不错，我就是要横插一手，玉夫人之墓，我是去定了。哪怕像这个小姑娘的话，”他看了看玉无瑕，脸上笑意有一点淡淡暖意，道：“查不出什么，自刎谢罪。”
玉龙面色苍白，道：“若是玉龙不允呢？”
周一尘转向独孤止，悠然问道：“独孤老儿，我们两个联手，能不能打赢这位神剑玉大侠？”
独孤止并不理会。玉龙喉头滚出一串低笑，退后一步，长剑出鞘，绝望地看着周一尘，语气却冷静下来：“玉龙自忖不是两位对手，不过，除非我战死周先生手下，否则断不容任何人打扰她亡魂！”
“好，有气魄。”周一尘淡淡一笑，言语之间听不分明是嘲是赞：“但是我周一尘从来不是什么侠道中人，也不管什么善恶，我看着该杀的，就是该杀，你拦我，我可不管你算不算男儿，都要杀了干净。”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凝固下来。
田仰见左先生不开口，百花夫人又是一介女子，遂上前道：“周前辈是为圣心仙子辛苦，这份苦心，晚辈等代仙子领了。不过因为这件事刀兵相见，有所损伤，恐怕仙子于心不安。”
周一尘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是谁？你又凭什么代替圣心领我的心意？”
他这一问，田仰不禁呆了一呆，回思说过的话，仿佛真有不妥，脸上已是泛起了一抹红潮。周一尘看在眼里，哼了一声，道：“妇人之仁，只能误事而已。”
白石忽然往前走了一步，道：“周先生真要较量，就把贫道也算上。”
百花夫人懒懒看着，听他如此说，展颜一笑，道：“也好。剑魔对神剑，想必会很精彩。武当的流云剑法，也是武学极品，对周先生也还旗鼓相当。不过听闻周先生有一件蛟丝软靠，刀兵不入，那么白石道长也要拿一把宝剑才算公平。”
白石一时不知道她又动什么念头，百花夫人罗袖轻拂，纤手搭在田仰肩上，笑问：“田将军的剑，可是洪武爷御赐？有没有什么名堂？不妨借给白石道长一用。”
田仰给她一拍，不觉闪身一避，见她宽袖自腰间滑了下去，才舒了口气，微笑道：“在下的剑，确是皇上所赐，虽然没什么名气，不过也不输上古名剑。”他自腰间抽出银剑，却只是一痕秋水样的微光波动，与寻常利刃并无差异。然而稍待片刻，那痕粼粼波光仿佛荡漾起来，且渐渐氤氲，不多时，室内已被流转的宝光映得雪亮，就连田仰眉心的抹额明珠，都似乎黯然失色。
白石虽顾及百花夫人，此时面对这样的宝刃也不由动心，这剑始终由田仰佩戴，又是他亲手递过来，因此也不虞有它，便接在手里，道：“那就多谢田将军。”
周一尘点头道：“剑还不差，不知道其人如何？也罢，独孤老儿不必出手，我就一个人收拾你们两个，看看能消多少功夫。”
百花夫人却泠泠笑道：“谁都不必出手了。”她取出一只玉匣，打开来，拿一枚小小银匙挑起一点玫瑰色膏子，向田仰笑道：“田将军，伸出手。”
白石暗试气息，果然下半身滞闷不通，方知到底着了百花夫人暗算，冷声道：“你……你又用毒？”
百花夫人并不抬头，细细将那膏子抹在田仰掌心，又拿银匙一点点摊开，笑道：“是啊，我既然号称毒圣，总要有点真章。何况圣心仙子是我邀来，我自然要在把她平平安安送回白云山。”她向田仰掌心吹了一吹，道：“好了。”这才妩媚一笑，秋波一转，看住玉龙，道：“玉大侠，白石道长的性命，就在你手上了——且不要学人家壮士断腕，没有用，毒性从他腿上发作的。”
玉龙立在当地，整个人僵冷如石，看住百花夫人，竟而点头笑了一笑，道：“好，好，只要夫人你拿出解药，我便带你们去拙荆墓前。”
百花夫人将玉匣递过去，笑道：“玉大侠对白石道长倒是格外上心呢！咱们这就去罢。”
玉龙道：“既然要到拙荆墓前，玉龙自然要拜祭一次，诸位稍等，容我进去准备一点香烛。”
一时玉龙出来，似乎梳洗了一番，另外换过一套白衣，神色竟大为轻松起来。众人相随出去，他回头向白石道：“道长留步罢，我自带他们过去，府里的事情，还要道长照看。”
天色渐晚，山月初上，微风里不时有虫儿低唱。月光照着一块石碑，碑上却没有任何字迹。碑后一座孤坟，若非知情，谁也想不出竟是当年水是眼波横的娟娟女子葬身之处。同时的江湖佳丽，年龄相差不远的几人，说起来当年谁不说玉夫人千面观音穆小鸾最为幸运。穆家虽非武林世家，却也颇有资财，只得穆小鸾一个女儿，容貌武功都是上上之选，易容之术妙绝天下，最难得是柔顺多情。当年与神剑玉龙夫唱妇随，羡煞多少豪杰，如今竟也芳魂零落，叫人如何不叹。
香头上红星明灭，青烟袅袅回旋，若有所知，玉龙父女都不禁凄然落泪。玉无瑕慈萱早被，一个女孩儿，纵然身在绮罗丛里，到底岐零，因此越发难过。深深叩下头去，滚烫的泪水落在手背上，一霎时就变得冰凉。待起了身，抬手拭泪，猛地惊住——右手中指指尖上，不知从何处染上一点血迹，在鼻端若有若无地盈起凉凉的淡香，似曾相识，竟是，竟是被她扔掉的小慈清丹的气息。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清脆的声音，怪异的语调，是那个总在沉思的少女，冰儿。
她在唤：“圣心！”
不等众人反应，她已自孙红罗手中挣脱，扑到墓碑前俯下身去，拨开没膝的野草，向地上深深嗅去，口中又似欢喜，又似呜咽地唤道：“圣心，是圣心！”
草丛深处，星星点点，洒落着血迹，混着薄露，几乎看不分明。田仰蘸了一点，向鼻端嗅去，那微凉通透的香细细萦绕，恰是月夜里花树下那青衣少女盈盈而立时的记忆。
孙红罗道：“就是圣心，她一定在附近。”
杨无忆的心，无端狂跳起来，他看着玉无瑕清冷的泪颜，忽然泛起不祥的预感。他也不明白何以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心里，却似乎了然了这少女将有的悲苦，一时也不由凄然。
田仰与左先生四处探看一番，那血迹是自远处而来，细细的点滴，散落成一线。到了墓碑前，又转向右端，右端一处，竟汪了指肚大的一块，想来玉沉在此处多做了停留。
孙红罗上下审度那块墓碑，半晌，俯下身去，伸手搭在墓碑顶上，杨无忆失声道：“孙姑娘小心！”
田仰道：“孙姑娘，这样危险，让我来。”
孙红罗笑道：“放心，我跟着圣心几年，也学了一点五行八卦之类，应该没什么。何况，这也不必我们摸索。”她站起身，看着玉龙道：“玉大侠，我不敢对玉夫人不敬，还请玉大侠亲自动手罢。”
玉龙淡淡一笑，道：“孙姑娘好眼力。既然如此，玉龙就从命了。”
他扫视四周，见众人目光凝重，便淡然笑道：“实不相瞒，拙荆的祖上，并不姓穆，而是复姓慕容，玉龙府，原就是慕容家当年留下的庄子。”
他一边说，一边已屈膝单腿跪在墓碑前，手自墓碑前一寸寸轻轻抚下来，到离地七分处轻轻叩了九下，那碑石上竟传来矼矼之响，长短不一。玉龙和着这声音，低声呢语：“阿九，我又来看你了”
墓碑忽然一震，自行转动一周，随着一阵咔咔的声音，碑下的地面向左方移开丈余，现出一条陡峭的青石台阶，斜斜向下，延伸到地下浓重的黑暗里。
黑暗里，漫长的道路，有无数曲折回旋。是极其纯粹的寂静。玉沉的轻功绝好，然而就连衣袂带风的声音，以及两个人的心跳呼吸声音，都仿佛突兀擂起的鼓声，一声一声，沉沉地响着。圣心闭上眼睛，心里一片异常的安宁，她便在这安宁里，依据回音的变动，推算这地下建筑的概貌。
风声忽然停下来，周围的黑暗变成一种极深的红，她睁开眼，眼前是四面石壁，头顶一朵水晶莲花，翠玉雕成的莲蓬里，一粒粒夜明珠嵌成莲子，照得这间地下的暗室亮如白昼。在他们身边，一张堆锦铺绣的玉榻隐隐泛起彩色丽雾。
玉沉也吃了一惊。
怀中的女子忽然睁开眼睛，她闭目时眉心隐约的一点疲倦犹如遮住明月的浮云，被吹拂干净，皎洁清澈的目光一瞬间照亮她的面容，澄空净月的一张脸，清水明玉似的一个女子。
玉沉不由轻轻放下她，向后退了一步，道：“你……你……”
他一时倒不知要同这个被掳来的女子说些什么。
圣心看住他，静静道：“你为何从不调治？可是失望太深？”
玉沉一怔，道：“你说什么？”
圣心道：“夫人肝火郁积，屯于紫府，应该早就伤至内腑了。夫人这些年心境幽愤悲苦，也对身子大有损伤。内息既已不稳，现又强动了真气，只怕胸腹之间的刺痛越来越深了。”
玉沉又退了一步，定定看住圣心，良久，方才开口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圣心静静道：“这个时候，女子的脉息总会有异，夫人也不必惊奇。”她看着对面毫无表情的那人，轻轻叹道：“结发十年的夫妻，玉大侠都不曾起过疑心，夫人的易容术可谓巧夺天工——可是，这些年也必定很辛苦罢。”
“哈！哈！”玉夫人转过身去，忽然发出两声凄厉的低笑，一串泪水夺眶而出，滑过那层足以乱真的面具，落在她衣襟上。“十年夫妻！十年夫妻！”她颤声重复，面具上忽然显出一丝诡异的笑纹，极尽嘲讽之意，“巧夺天工？我哪里夺得了天工？十年夫妻，他但凡对我有一点心，我如影随形跟了他六年，他也能认出我来！可是他竟然不知道！他竟然不知道！”
她蓦然转身，只见圣心静静望着她，神情似乎倦极，不由凄然笑道：“仙子不是要揭开真相么？如今真相就在你眼前了，你不该高兴才是么？”
圣心两手握住鹤氅衣襟，将自己裹得紧了些，道：“我只是，有点怕了。”
玉夫人目中流露出疑惑之色，道：“怕？你怕什么？”
她脸上遮着面具，想必又用了易容药物，眼睛也是三角形状，然而顾盼之间，流转生辉，一股欲说还休的凄楚幽怨，令人黯然魂销，想来那面具下的容颜，也必然有着无限风华。
一股萧瑟之意自心底弥漫上来，圣心道：“我是怕这个真相。”
见玉夫人疑惑之色更浓，因笑了一笑，道：“并不是每个揭开真相的人，都有面对真相的勇气。玉夫人，我害怕这个真相，便是因为我自你身上看到，真相太过黑暗，并非是我想的那样。”
玉夫人道：“仙子原来以为真相是什么？”
圣心摇头道：“我不知道。可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夫人的脉息紊乱凝滞，有被火的遗患，有极深的怨愤，再加上假死偷生隐身六年的经历，我实在想不出这背后的纠葛。我宁愿是另外一种事实罢，或者也有野心，有残忍，但毕竟夫妻恩爱，同甘共苦。”
“仙子啊——”玉夫人轻喟一声，看住那端坐的青衣少女，不解何以她至今尚有这般澄明的心境，“白云山有圣地之誉业已三年了罢？仙子你早该惯看江湖风波，难道人心的诡恶，你还不曾见过么？”
圣心道：“纵然见过，我宁愿当它是昨日浮尘，今日种种，譬如青泥莲花，也宁愿相信是污淖中开出的圣洁欢喜。”她叹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道：“可是夫人，这迫在眉睫的真相，却非我所愿啊。”
玉夫人迎住她的目光，忽然道：“那么仙子何妨放手？只要你不去看，当它不曾发生，不也好么？”
圣心淡淡一笑，道：“我虽然怕，但是这个真相，也还是要揭开，只因它牵涉了太多无辜的人。夫人，你的恨，已经伤及无辜了。”
心绪浮动，胸口不适的感觉又泛起来，呼吸也有一点艰辛，但这身体上的难受，却远不及那冰冷的事实带来的失望。她叹息道：“你和玉大侠，原也是神仙眷侣，如何会使你怨恨至此？”
“神仙眷侣？”玉夫人低笑一声，伸手拉住圣心转身往外走去，“我且请仙子来见识一下何谓神仙眷侣！”
黑暗一重重笼罩过来，曲折的道路两边石头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可以想见通道的逼仄。一道石门缓缓滑开，伴着柔和的亮光，一阵暖洋洋甜馥馥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亦是一间宽敞的石室，三面墙壁上挂满卷轴，其上覆以轻纱，每幅卷轴顶上皆嵌着一盏蜡烛，红珊瑚雕成烛身，上面薄薄的琉璃铸成烛焰形状，里面含着柔润明亮的珠子。淡淡的光华笼罩着轻纱背后依稀的人像，神秘而又温柔。临门横着一张石榻，上面锦衾绣褥，铺香叠翠。榻前一张石几，上面一张瑶琴，笔墨纸砚俱全，而旁边犹有一只青铜鹤雕博山炉，一缕轻烟自鹤嘴里袅袅飘出，静静散逸着暖甜的馨香。
玉夫人双目噙泪，两手紧紧握起，圣心身上一贯冷如冰雪，她攥着圣心手腕，却仿佛毫无察觉，兀自哆嗦着，一声声笑道：“你看哪！你来看！你看什么是恩爱夫妻！什么是神仙眷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