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心头一下惊跳!一阵狂喜出望后,却又转瞬闪念出父亲那威严的面容,不由又一阵慌惧道:“噢不,不云飞……不能就这样吧?如若……如若我爹他不同意怎么办?”
楚云飞正视向她,露出孩童般狡黠的笑容道:“你别怕,我事前当然要细致准备一番,把自己的出身来历和与你的相识过程都编设得周祥妥当、合情合理,管教他查不出破绽,也绝无不喜之心。你同我自要一般口径,究竟怎样言语等我回来细细筹划好了再教给你。”眼看她仍大现紧张,便又续解道:“总之我不会告诉你爹我从前的真实身份,月明妹妹自然也不会泄露。我以正经子弟身份求亲,只说曾与你在郊游中偶然邂逅,其后有所交往、两情相悦;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自然人情;我对你实怀一腔真情挚爱,你爹他自能看出,即便不允也不会责恼。他一次不允我就来二次,二次不允我就来三次,直到他答应把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娇贵女儿嫁给我为止。”
无垢知他本事,又喜又担道:“可我爹究竟怎样心思,连我都测不出,你又怎么能有把握呢?”
楚云飞满面自信道:“你虽非你爹亲生女儿,也是他血缘甚近的外甥女儿。从你曾对我描述过的情况中,我感得到他对你关爱甚深、不亚己出。如此关系你一生幸福的婚姻大事,他必会顾重你自己意愿。待我登门拜访后,他自要向你询问一番,你也自要如我事前教好一般言禀,再告诉他与我缘识投合、相处甚欢,对我已芳心暗倾、柔情深种。如今世风开放,我京城尤盛,儿女自主婚姻已属常事。我二人互生爱慕、盼结连理无任何不当错处,你爹他没情理非要逆你已愿、伤你心怀。”
无垢听他似已经一番深思熟虑,剖析得头头是道。正也不由大生信服,眼见他又扬唇一笑、满面戏谑道:“我想,只要我能令你爹察信认定我人品端正,对你是一片真情诚心,我长得又这么英俊,他迟早都是会同意的!”
无垢登时轻呸了一口,满面娇羞道:“你真不知臊。”心中却已如喝了蜜浆一般。
楚云飞对着她那副可爱模样,情不自禁,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一正色道:“无垢,我虽对你深信不疑,但你不谙事物,难保无心口失,是以还是得嘱咐你一下。我曾告诉给你的本教保密事,你万不能向外泄露。否则若一旦被我殿察知,必招危险,也会给我添来不必要的麻烦,明白么?”
无垢心头一紧,忙谨颜用力点了下头。楚云飞又道:“明天我就要去往长安郡,路途不近,又尚不知须多久才能成事,回来后还要在殿中交割一番。我当全力尽快处理好诸多事宜,但近期势必不能再与你相见。不过我们在我脱教前的这段时间不见面也好,以防有失。两个月后的今天之日,我在山下大瀑布那儿等你。你早忖谋好个妥当理由,届时瞅机出来,我们见了面,再好好说。”
无垢一听要两月后才能与他相见,不知怎的,心头蓦然便是几下乱跳!只觉两月时间竟遥远得犹如无期,一股莫名的不好预感、强烈慌悸袭涌周心,不觉紧紧一抓他双臂、目光激热道:“不云飞,要不……要不咱们什么也别管了!也别再费那些周折……你就赶紧谋个日子干脆带我走吧!我和你偷偷的远走高飞,无论天涯海角,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楚云飞大感出虞惊愕道:“你这是怎么了无垢?我苦心筹划了这么久,刚才咱二人不是还说得好好的么?你怎会又突腾此念?”无垢一头扑入他怀中,竟然下泪道:“我害怕,云飞,我真的好害怕……我再也不敢等下去了,多等一天我都是坐卧不宁、度刻如年,何况还要两月更遥……”
楚云飞一阵疼怜,忙一抚她后背温言劝说道:“无垢,那是不行的。我若就这样走了,等于故犯叛教违规大罪,殿中同门放我不过。即便是我叔叔能滥施殿主权威一手遮天,严禁追究私情庇护,你毕竟也是出身名门世家的清白闺秀,私奔乃是将毁损你一生清誉、万不得已方可行之的下下之策。我早立志,当竭力谋得你父尊家族同意,将你名媒正娶,否则太委曲你了……”
无垢一时激动下,无心旁顾,不为所动,自己也没想到的异常胆大的言语如珠滚流道:“我管不了那许多了!天下私奔的女子又不止我一个,我大哥……我大哥近日一直谋娶的那名女子,不是也没同他正式成过亲就替他连孩子都生了么?为什么别的女子能做的事我就做不得?”
楚云飞继续良苦劝道:“无垢,你这只是一时激动耍性之语,先平下心静下气来听我好好说,你和当世那些新潮开放、大胆特立的女孩子不一样,如果我答应你如此,你才定是要真正害怕并后悔的。而且你想过没有,你就这样乍然私自与我一走了之,你爹他可会有多痛心呵?”
无垢虽非少具孝德之人,但因平素对秦川的惧感永胜于亲感,此时又唯重与楚云飞一己私情,是以仍垂泪执意道:“我反正也不是我爹亲生的,他老人家最多生一阵子气,迟早也就会把我淡忘了……可我们若长期滞留在这里,我爹他万一恼火我们的事,那可如何是好呢?”
楚云飞轻轻扶正她,郑然紧视道:“无垢,我的筹措计划不是已对你讲过了么?你凡事总是思虑太重,这样对身体很不好。当然世间万事都是难保绝对无失,我的筹划也得行一步看一步,但只要经过细心准备,大都可成。你只须相信,只要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无垢被他那坚诚无比色的目光吸引得神思凝从,终于含泪一点头。楚云飞随即捧起她如花带雨般的秀面,轻抚去上面泪珠,就象是对着一件精贵无比的绝世奇珍,那么全心细致、爱惜呵护;然后张臂将她牢牢拥抱在怀中,那种誓要倾力保护的心意勿须言表。
无垢紧靠着他宽阔有力的胸怀中,大受鼓慰、芳心醉荡,一时几欲日月停转、万物不前,好让这一刻永不变更!
两人相拥良久,楚云飞终于轻声道:“无垢,我得走了……”无垢虽明知这是必然,可听到耳中,还是直觉一阵锥心刺痛,心中竟如大厦一下倾倒!紧倚在他怀中,双手忘情死拽着他衣衫不肯松开。
楚云飞侧垂下脸见她泪光点点,虽上次与她在此分别时也是如此,但她这次面色却异常苍白,大显凄惨痛苦之状。心中也大是难过,一抚她慰道:“无垢,两个月只是弹指一瞬、转眼即到。我们很快就可以长相厮守,又何必在意这一时分离?”
无垢怔忡点头道:“是。云飞,我爹现居家中,你宜及早离此。”嘴上虽这样说,双手却兀自不放。楚云飞轻叹了口气,狠下心道:“无垢,明天一大早我就要起程动身,真的得走了。”
无垢抬头一望他,泪目莹莹道:“云飞,你为了我们的事,苦心劳神、奔波不停,我头前还怪你恼你……”说着蓦地伸手抚上他脸庞,愧怜横溢道:“你看你,这些天可瘦了多少……你一直在为我默默操劳,我却总顾念不到,也不知日后有没有时机补偿给你……”
楚云飞听她话到后面声也哑了、音也变了,竟似与己绝别般凄伤难名。眼内竟也酸酸的,一握她抚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强颜欢笑道:“傻丫头,我们日后要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你当然可以补偿给我,到时你不想都不行。”说完放下她手,又紧正嘱咐了一声:“两个月后的今天,别忘了噢。”
无垢抑泪一点头,分明是强忍心痛、拼力自坚道:“云飞,你快走吧,一切皆多加小心。”楚云飞也强自忍控,正欲站起,却见她另一手不自觉中还依然拽着自己衣衫,那般万恋不舍的情状真是异常凄惨,几令他心肠绞断!省明不能再这样缠耽下去,当下钢肠一毅,道:“好无垢,我离开这些天,你自己也要多加保重。”说完在她秀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展颜绽放出惯有的那副阳光般的灿烂笑脸道:“千万记得别再哭,多笑一笑。”充满鼓励的又笑凝了她斯须,霍然起身,从她手中抽出衣衫转身就走,向窗外一跃而出。
无垢周心竟顿感一阵生离死别般的剧烈紧悸!一下子便泪如泉涌,直扑到窗前,追呼一声:“你一定要等我来!”却见外面满目月光惨淡、竹影乱晃,哪里还有他半点形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