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微浮起一丝藐意道:“你改扮成原来应是素昧平生的刘魁,却就连和其密切相处已多年的其师于帮主都看不出丝毫破绽,当世武林中如此精通易容术的人并不多,早闻已故的昔日百果岛岛主算是此道中顶尖的人物,而其徒‘灵明石猴’虽有逊于他,却也是极擅此道。
今夏小女从川内返京途中又正与三猴结过怨,其后三猴中长的两个被仇家所杀,恰恰只逃脱了‘灵明石猴’一人,那还有什么可再往旁人身上疑的?何况你先前生事时还曾现使过长鞭。我秦川虽非生性聪捷之人,却亦非你所想的那般愚钝。”
说到这里,实禁不住一声冷笑道:“花似真,你的胆子还真不小!当日你三猴劫持我二女之事我并未予追究,如今我不去寻你你反来寻我?你趁我秦家逢此大会人事纷忙之际,伏入我秦家内院后园竟欲再次劫持我女儿,我可实是没想到,而你也太不把我秦川放在眼里了。”
他后面每说一句,那黄衫人便禁不住就是微微一战;待他说完,更是浑身已缩栗成一团,蓦然惊恐大叫:“不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川双目一睨,威光顿现道:“这会你又狡赖什么?”说着一举右手,伸为爪状朝他隔空一抓——那黄衫人立时只觉一股凌厉劲力迫面而来!虽本能反应便已奋力急欲一躲,却发现竟是已半分动弹不得!唯能直挺挺面对着那股劲力袭上硬受之;紧接着便又觉那股劲力向回收去,脸上那张谨慎牢固粘贴的□□顿时被生生揭下,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已是缩皱为一团的不成样子。
卫安邦正握着妻子的一只手不由一紧,微惊脱口道:“飞龙爪,想不到世上真有人练就此等神功。”
只见秦川已收手,宛若根本没动过般一如先前端然正坐,冷冷说道:“敢做就当敢认。”
那黄衫人委缩垂头大喘了两口气,然后一甩面具被揭下时带着散下的额前乱发,仰露出一张清秀却已显惨白的面孔,声气一振道:“好!威震八方的秦盟主果然名不虚传!方才是我一时怯了胆,倒落你小觑!你眼力自然不差,我就是‘灵明石猴’花似真!”
话音方落,还未见秦川怎的,却听旁边座中已响起一女孩子的失口惊呼道:“真的是你!”
花似真一听便知是谁,再转头一看,正见秦月明那张明眸矍瞪、红唇惊张的恐惧面容。登现出诡异一笑,随后更是刻意大作戾色的直直死盯住她,忽然口唇一动,“哧溜”一声做了一个一口将她吸进肚去的动作,然后伸出舌尖一舔下唇,大现无比好吃的意样!
月明惊魂一瞬间见到他这一系列似大露戏弄、异常怪戾的可怖形态,脑中闪忆出那日在落云岭他将自己初劫上树时象哄孩子般对着自己的那副神态,两景交现,只觉真是一般戾情悸心!几若身坠梦魇,禁不住“呵”的一声又惊呼出来!不由自主便往健强身旁一缩。
花似真见果如愿惊吓到了她,立时得意之极的仰面大笑。月明这又蓦然顾想到当日落云岭之事自己和二姐可是对家人多有欺瞒,而这花似真却是深知端倪,保不准一会儿说着就会向父亲泄出底来。念及于此,若说先前已是大受惊吓,那同此刻相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值一提了,一时一颗心扑嗵扑嗵剧烈跳动的几要蹦出胸膛来一般!震得本来毫无感觉的伤口竟觉大痛起来,不禁用手一捂前胸,娇容惨变!
健强本早凝心关顾向她,眼见她转瞬间骇态又剧增致此,更是心疼忿怒腾涌,一边紧着扶慰她,一边势难再抑的对着花似真便张口大骂:“狗恶贼!谁许你吓唬我姐姐!”花似真却兀自大笑不止。
健强还要再骂,却被秦川制止,当下气呼呼忍住,又全心顾慰向月明道:“姐,你别害怕!倒中他计!现在爹都在这儿呢,这狗贼就算有通天的本事,难道还能把你怎的不成?”
杨乞也凑近在一旁紧着附同健强相慰。月明有苦难言,缩在椅中软软摇了下头,有气无力道:“我没什么,你们别管我。”
第十五章秋千落处恩怨深江湖百争总无休5
秦川则静静看着花似真直到笑够了,方仍不动声色道:“当日本是你几人先为难小女,请问小女又何以招你这般记恨,你要如此煞费苦心的混入我秦府来发难于她?”
花似真缓了下先前笑乱的气息,直起上身,昂头挺胸道:“事已至此,我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的!本来我干冒大险专来京城寻上你秦家,为的是另一件大事!我是于昨夜赶到京城的,因以往虽常居百果岛,却也暗自曾来京中耍逛过,了解些城中地形,便按早备思好的先寻在正离你忠正府不远的太平客栈里登房落了脚,再因来前一样早经思谋,本是忖你秦家正逢大会、人迹纷杂,势必乱得顾得了前就顾不了后,正可趁此机会混入好探探你家内部诸般详情,以助成我来日那件大事,是以随即便悄悄来到了你这府邸外。
我本来就是细策要抓个象刘魁这样的人制藏住,扮成其样便可堂而皇之的入到秦府,再后打探起情况自也能方便得多。却不料摸到几处门上一探,竟处处甚有秩序,加之可惜天已晚了,更是连个随便出入的人都见不到。我小心转悠了半天也不得机会,也曾腾念干脆直接趁黑跃墙而入,但也随后便顾想到那样即使能不被发现,你秦家地带我平生可是第一次光顾,仅从外面转转便已觉够大,若再进内摸着黑,怕是过不了多久便得晕头转向,以我武功自拟如缩在那个无人角落里不动虽可隐住一时,但那也就别提还要再打探什么情况了。”
秦川见他说到此一停,神情似在思整下言。便微含诮意道:“原来你还知些顾忌,并非狂妄无度。那你一经得扮成刘魁,便放胆张狂的以为可从我秦家劫个人而退喽?这好象也大不合你刚才这番虑言所显出的本性吧?”
花似真神色一回道:“这事整个说起来实有些话长枝多,我尽量能说得条理明白些,你也就慢慢的听吧。不怕实言长你志气,你秦家威势太大,我虽是有恃有备而来,并且欲达目的的心愿很是迫切强烈,却也终不敢冒昧造次,昨夜眼看情形大出先料、无机实行预计,便强忍着先回了客店。
今儿天还没亮,我本也虑到如此早时你家九成仍没什么人出入,但却实忍不得,便又早早到你家府外探寻机会。不想这次却竟遂了侥幸之念,也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我本四处转等的感觉大无希望,心思应还是大白天里机会多些,就算逮不着那些来参会盟帮中的某个人,你秦家自己总得有外出置办日常杂物的仆人吧,虽然你秦家自己的人是难冒充些,总比什么也捞不着的强。可正这么琢磨着,却见着那刘魁傻头傻脑的从你家走了出来,并且直往街面上行去。
我真是大喜过望,当即尾随着他,好不容易捱到离你秦家已远些了,便寻了个无人之时一下上前点晕了他,随后便挟他转入一边僻处,装入我备带的麻袋中,展动功力快速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负回了我的客房。
我蒙了他的眼,点醒他继续拿制着审问起来,那傻子定是这辈子也没想过他这样一个无名小卒一朝还会有人专门劫持,起初就象做恶梦般的愣对着我,对我诸如他姓名身份、意欲何往之类的发问真是一问便答,过了会儿才缓过些心智,问我究竟想干什么?我便用一种大有威服力却很平静的语态告诉他,什么多余心思也无须有,只须顺我意老老实实的答话,才可求保安全,不必害怕也不必反抗,那皆没用,只能自惹杀祸。
那傻子实在的倒挺识相,知压根没指望敌得过我什么,我摆弄他就象摆弄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果然不思无谓反抗,一副自认倒霉、听天由命的形态。我见他那副样子,确实也没对他起甚杀心。我让他把自入你秦家所见闻到的关于你秦家的诸般情况都给我细述一遍,结果那傻子到你家几天了还连转都没敢乱转过,对你家宅园布局、门径通路也仅知个大要,其它方面的事更是所知有限,还一而再的对我提起他这师父告诫他到了秦家不能妄行之类的废话,气得我真想给他两耳光……”
于跃江对他这左一声“傻子”、右一声“傻子”早听得来气,这时更是实难再忍,沉不住气喝道:“狂徒,你说话给我放尊重些!”
花似真满面不屑的瞟了他一眼,嗤之以鼻道:“你的徒弟还有什么当尊重的?”其后便再不理他,自顾下言。
于跃江虽甚是气恼,却思省到他头前对盟主也曾无礼,盟主都大量相容,此时也当顾大局先听他诉出原委,而不当急于计较这些小隙,当下敛气持默,听他续说道:“那傻子受我所逼讲了这一会儿,突的又象恍然梦醒般问我是不是想探知他们盟帮大会中商讨的事,随后便更是自作聪明的大以为然。
我本不欲理他,哪想他这一下还来了劲,竟大摆出一副所谓正道弟子的勇敢姿态,对我说我若是想刺探他们盟帮大会的那等机密要事,那他死也不愿泄密当叛徒。我见他昂头鼓腮的那副好象还挺英雄的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告诉他我可没半点兴趣要知盟帮大会里商讨的那些无聊透顶的事。结果于帮主,你猜怎么着?”
于跃江全没防他会突然主动专寻己问话,一时倒有些愕呆。
花似真其实也无心多待,只略停了一下便“嘻”的一笑自答道:“你那白痴徒弟立时就急红了脸,紧着同我争辨说他们盟帮大会里商讨的可不是无聊事,全都是‘什么、什么’的正义大事!只恨不能把他这几天参会的见闻议事在一眨眼功夫内就毫无遗漏的全告诉给我,好让我快快信知他们是在对诸般意义何等重大的公益事宜进行着何等伟大的商策!”
第十五章秋千落处恩怨深江湖百争总无休6
这一下就连甚擅自制的卫安邦都有些忍俊不禁。
于跃江更是被花似真这一番口若悬河、绘声绘色,刻意渲染、大存奚讽的描述气得吹胡子瞪眼,虽明知他是存心,却不由得不着他道;又因对自己徒弟甚是了解,知他这话虽夸张却非假拟,禁不住接连怨叹了两声:“刘魁这憨小子、刘魁这憨小子!”
卫安邦自控敛色,大现诚恳的相慰道:“于帮主,你这徒儿很好。淳直朴实,知重大义,虽欠聪彗,然世上人人皆多有缺点,天赋优异者毕竟是少数。令徒在那般突遭强人劫持、全然受制的险境中,虽自己生死难测、性命堪忧,却仍能紧重正道大义、维护盟帮利益,足称为一名正派弟子,要知这并非容易,在事实中有很多弟子都是很难做到如此的。令徒能在陷危中保持住这等风操,是他以往自重塑就了优良的品质,也是你师重教诲之故。”
于跃江其实也非觉徒儿有甚大错,只是出此匪夷事端,被口舌甚能的花似真数次戏弄的大跌颜面,才那样懊恼失形;这时得卫安邦如此一等人物如此诚恳一评,臊忿心情顿舒服了许多,对他大怀感意道:“谢卫公子过誉之评,让你见笑了。”
卫安邦谦然微浮一笑,怕多扰花似真下述,不再说话。
秦川见于跃江已受卫安邦之慰,便未再顾他,仍面无表情的静待花似真诉言。
花似真斜睨着卫安邦,“哼”了一声,转正脸又对向秦川道:“我被那刘魁惹得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这才省悟,顿时呆若木鸡般傻张着大嘴。我挥手对他说够了,我可没闲功夫听他讲这些长篇大论的废话,他也这才又相信我果真无心于此,大松了口气。
我又问了他几句,见他也再答不出个细况来,便不再在他身上耗时,准备按预先计划入秦府自己亲身打探。那傻子也觉测出点什么,问说:‘你总关问秦家的情况,该不是在打秦家的什么主意吧?’
我因已算达到了初步目的,那会心情还不错,随口逗他说我会摇身一变成为他的模样公然进到秦家去作客,问他信不信?本以为那无知的傻子肯定是死也不会相信,却不料他这次却是一副沉凛神态,全然看不出有甚不信或信意。
我见他那样异色的静默着,正不知他那种笨脑子里又能在凝想什么,结果那傻子居然反问我是不是傻了,若不然怎么竟敢对秦家心怀叵测、图谋不轨,还大替我操起心来,说我那样可真是胆大包天、自寻死路,听声音我是还年纪青青的怎么就能如此不珍视自己、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我眼看时辰也不早了,没心思再同他胡缠,便点了他睡穴,解了他蒙巾仔细对着他脸易好容,摸出他前面被我逼问出的秦家在大会期间为诸多来人暂发的出入门牌,换上他衣服,然后把他藏好,根据从他口中了解到的情况自己度量了一下,便从你秦家较僻静可少撞到些人的西侧门进到了你府。
那时我等于已全然就是刘魁,自信凭我的应变能力和所掌情况,只须多重防避开他师父,糊弄过别人则不成问题。因为我对自己的易容功夫虽很是满意,但毕竟和刘魁仅是平生初见了那一会,学他声音势必有点差处,若同对他甚是熟悉的师父有太多相处,保不准就得露出点马脚,那又得多费出番周章。
而我知道那个时辰他师父必在开会,没甚可能碰见,所以本很是放心,明模明样的转看了看你府中地形,可不过方就在那附近转了一小会儿,见里面与门上一般甚有秩序,虽没明见到自己已引起什么人注意,却也隐隐觉测四下里有不少守卫耳目监视着,我又觉着有点忐忑起来,不敢再那样明目张胆的转悠,心忖一般人家的后花园都是最易避匿之处,便展动轻功沿着你家那道西墙进了后花园。
我在一处花树后先隐着暂停了脚,本是要在仔细思量一番该按原意继续以刘魁之相公然行动打探、随机应变,还是该再多谨慎,先在这秦家内部隐好了,伺良机行稳妥探察,以防万一有出虞之失,先打草惊蛇、徒惹麻烦,非但无助、反而有妨我心中最紧重的来日那件大事。
因那件大事对我来说实在太过重要,不容有丝毫失妨,而我提前苦心谋行的这一切也全是为着那件大事,是以我当时权衡再三也犹豫难决。也不知想了多久,耳中忽传来似是一群小孩儿家的说笑声。
开始我也懒得理睬,可逐渐他们嬉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得我很是心烦,本想换个地方待待,却蓦然听清一个女孩子的口音,竟……竟正象是她!我顿时心头一大震!怎么也不信竟能有此意外正巧的一遇,当下寻声过去一望,只见一个女孩儿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高站在秋千架上,竟果然正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