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轻点了点头,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了么?”
花似真度不清他心意,流现惶恐的摇了下头道:“没有了。”
秦川便道:“那好,我就等着看看你说的事。希你这期间不要再生不良之念,好好省思一下前非。”说完吩咐秦靖道:“先把他收押起来,好生看管。”
花似真这才明白他意,顿然一喜。心鸿却大感出虞,实忍不住道:“爹,难道你相信他这种人的话?”
他其实也并非觉不到花似真势难扯出这么一大套错综复杂的谎话,纵不可全信也必有些真实处,但因从一开始就满欲对竟敢无视己家神威的狂徒给予狠狠惩治,后又知此人是不但臭名照著、并且还在落云岭已对己家有过大犯的“东海四猴”中人,更是一心除之,是以潜意识中就根本不愿对其有半点信容时待。
而花似真对他这个从众人称呼中听出是秦家的四少爷其实也是早怀愤恨,只是迫于形势强忍难露,这时见他又要出难,生恐他坏了己事,张口便急忿叫道:“盟主当世豪杰、见识岂会有差!你秦家之事是不是当由你父做主?”
这话一冒出,别说以心鸿之性,就连秦川听了也感有些轻莽直刺。
心鸿登然一拍椅扶,大怒道:“狗胆包天的鼠辈!你休想利用我父大量容人之德拖延时间再谋生机!我来问你!你既口口声声表白对我爹说的都是实言,那你把什么真情都已说了,偏留下你所谓的那件大事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为何非得意图我们耗时相待?哼!要说现在你就说!又有什么可等的?”
花似真虽甚不愿服他,但见他已被激恼,若再争强自己先前好不容易从秦川那里取来的利处怕是要付之东流,权衡再三,终于强忍着一平声气道:“我已经说了,那件大事现在就说尚过早,不合时机。并且你们若非逼我现在就说了,怕还会惹盟主惊痛激怒,还是等事发了盟主届时自己看到为好。”
秦川听了,惑测重压心头,对心鸿道:“心鸿,不必争执。我觉他应难撒此等大谎,其中必有缘故。稍予时日便可知真假,何须急于一时?”心鸿听父亲已如此明白示意,便不敢再执己意,忙顺应从命。
月明眼睁睁看着秦靖将花似真带起,向厅下步去,不想突见花似真经过时又直朝自己视来,两道目光说不出的深凝怪异。不由又吃了一惊,本能反应便忙避开眼向后缩了一下。
花似真转瞬已被带出厅去,月明这才敢复顾向他,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方感微松了口气。
卫□□也见此事暂结,无意再涉再扰,携妻子告辞。秦川将他亲送而出,来至厅外少人处,问道:“卫公子,敢问你此去下途安排如何?”
卫□□答道:“我和妻子此番前来受邀居在一世交家里,意欲再待京中游览两日,便即回返西北老家。”
秦川诚然道:“卫公子,今日一别,来路漫漫,难测是否还有机缘再得相见。我有一冒昧之言,若有不适处卫公子听听便可,不必强意:人生苦短,大丈夫生来天地、成就能力,当图报效国家、奉益民族,若以有志有用之身妄自蹉跎,碌碌无为,恐留暮时悔憾无限。”
卫□□神色大凛,一抱双拳道:“前辈一番赤诚爱惜之言,在下铭刻于心,受益终身。有生之年,不忘提携。”
秦川忙道:“卫公子言重了,望一路走好。”双方就此别过。
第十五章秋千落处恩怨深江湖百争总无休13
入夜,秦川只手提酒、孤身一人来到和杨乞祖孙同来的那老丐居处。
屋内一烛如豆,灯火昏黄,那老丐坐在桌边,桌上已搁着只小酒坛,本正面容郁怠的独饮,见是他进来,神色不觉一凛,微露意外道:“秦盟主,何故暗夜到访?”
秦川形态自然的行坐在他对面,将自己带来的那只小酒坛也搁于桌上,答道:“前辈到此已是三日,我早该有所尽尽地主之谊,只是这几天我庸人事忙耽延了。今夜正得暇机,趁此暗夜僻时少人相扰,欲请前辈喝几杯水酒,不知愿否?”
老丐目流疑色的瞅了他斯须,嘴角轻撇出一笑道:“盟主乃武林正道一代豪杰领袖,岂是庸人?平素日理万机,近日更是繁事缠身,哪得闲情专来请我这老叫花喝酒?盟主之意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秦川也一笑道:“犬子信中曾提前辈酷爱饮酒,我本以为似前辈这等人应是见酒必饮、再无顾想,不想前辈竟生忌意。”
那老丐果然受激,声气一腾道:“好!秦盟主,有劳你每天晚饭时都命人一并为我送上一坛美酒,所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想你对我是谁也必有些测知,那你也就该当知道,区区一小坛酒又怎能满足得了老叫花的胃口?”
秦川笑道:“前辈真是快人快语,那我便也明言直说,我虽早闻前辈嗜酒如命、身具海量,但你如今负有伤患,如还象以往一样狂饮那可是形同自杀。另外我今夜带来的这坛美酒仅一便足抵平常三十,前辈可不能小视。”说着拍了下桌上坛口道:“此酒名曰‘断愁肠’,又名‘千日醉’,乃我江南野僻异人独门家传的绝艺特酿,除其近地居民,外人少见。因那酿酒人家与先父有番缘交,是以专送了十坛来,并特嘱此酒虽香美绝伦,却威力甚大,其地平常居民喝了,可是要昏醉千日,是以最多沽与三杯;此节干系重大,任我父此等武者,也当少饮慢饮,万勿轻疏以致昏溃无神、荒误多日,反使他们美意变害。”
那老丐好不容易待听他说完,再难忍住,放声笑道:“秦盟主!老叫花与你此前虽素不相识,但也自是早闻你大名!想不到你这等卓能高智之人,竟也会帮着一干野外小民大吹牛皮!老叫花虽是个穷要饭的,却游历甚广,虽然远不敢说已饮遍天下美酒奇酿,却是逢酒必尝!这世上哪有什么可令人昏醉千日的酒,还至多三杯?哈哈!我那日见盟主人符其名,自然而然间便露威气十足,以为你平常必肃不苟笑,没曾想原来你也会开这样天大的玩笑!”
秦川也朗笑道:“我此介中虽有戏谑增趣之意,却非一味胡说。我也不知以前辈酒量,可将此酒喝上多少是个适度。若前辈喝得醉上了个七天八天,可别怪我。”
那老丐双目一睨,傲气一现道:“盟主存心相戏,我也不再管你究竟意欲,今儿这酒是定要品尝个干净了!”说着一视抚那只酒坛,又道:“这么小的酒坛,别说是区区一坛酒,就是十坛,老叫花也喝不醉!”随后便揭开酒封,仅微微一嗅,瞬息间双目已是一大亮!大现惊异地望向秦川。
秦川笑而不语,那老丐再不稍怠,急忙探头伸鼻深深一吸,更是满面醺陶之色,激情喜叹道:“妙啊,天下竟有如此美酒,仅闻一闻便可知其味!也唯有你江南灵秀水乡,方能出此清绝佳酿,比之北方又大为不同!”
秦川趁其兴继续介诉道:“先父平生甚为自制,除去必要应酬,不喜喝酒,但并非不具酒量。一次因兴高意起,寻出此酒先尝后饮了小半坛,以他那般功力,竟致醉昏两日,期间纵非全然是人事不省,也是迷睡无神。此酒自那时已在我家封存多年,今日特取来招待前辈此等擅饮异人。恕我妄言,以前辈现在怀伤之身,功力远不及先父当年,当然前辈本具的海量是远超先父,是以若与先父作比,我看前辈同样饮上个小半坛也就足够了。”
老丐毫不介意的“哈哈”一笑道:“盟主对我这粗活野游惯了的老叫花不必多礼谦虚,我就算一点伤不受,功力也远远不及老盟主!”话方毕便神情一变,再难忍待,双目直瞪向那酒,满面酒瘾大现、贪馋尽露道:“不过如此好酒,就这么一坛唯有少的,还哪能再仅喝半坛?”说着已紧紧环捧住那坛酒挨贴在胸前,好象生怕秦川要抢走了似的,满面紧正之色道:“秦盟主,你既是专门来请我老叫花喝酒的,那就不该小气。不怕你见笑,今儿这酒我一喝起来那肯定就是一滴不剩的!你若不是真怕我喝光你的酒,那别的理由就不必说了!”
秦川早知他真实身份,眼见他身为北方武林豪侠、丐帮长老宗师,为喝坛美酒竟会尽露出这样一副认真无比的孩子气神态,大感他淳至性情间,又不由一笑,一摊手道:“那前辈就请吧。”
他来此其实另包意图,本就欲使这老丐先喝个一醉,头前之话暗存引意,但确是实情。他也知此酒绝无可能如酒家传介的那样可令人醉上千日,然其在父亲身上所现、自己亲眼所见的劲力却也是非凡异常,本思这老丐负伤在身,不愿让其饮多了以致醉时太长,但此时见其这副形态,想此酒也就是能令人昏醉,也无大妨,不忍逆其淳性,便即顺应其意。
那老丐登时大喜道:“好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举坛便饮,随后更是仰脖直倒,咕嘟嘟一气不停的须臾功夫就喝了个精光。
秦川见他如此急饮,不由凝目注意他反应,只见他放下酒坛,双目异亮的直望着前方,转而又显怔怔,脸上潮红见起、愈发迭涌,那目光也逐渐迷茫涣散。又待半晌,听他蓦然大叹一声:“真是好一个‘断愁肠’!”就此向前一软伏,醉倒歪趴在桌上,随后醉鼾便起。
秦川暗道了声:“惭愧。”起身将他扶上床去,整为便利姿式,按原意行起事来。
第十五章秋千落处恩怨深江湖百争总无休14
次日上午会毕后,历时第五日的盟帮大会告一结落,因后面留待商议的是多在浙江地域武林中发生的紧要之事,那些远方而来的门主同道便辞行回返。
秦川头夜从那老丐处回到己居时已近四更,只稍事休息了一时便即早早起漱吃饭,再思备了一下日间要议之事,待得近会时,唤来秦忠让他吩咐人着重关顾一下那老丐情形,若有不适处及时禀报;随后往忠正堂开会,直到此将进午饭之时才暂得闲暇,因夜里劳出的困乏并未得解,这时事歇后更添乏感,只随便吃了口饭,便回房欲小憩一时,然刚仰在床上,便听屋外远远传来一阵急促地混着些拄物落地杂音的行步声,又听一小厮轻喝道:“请止步。前面乃我家老爷正房,别再乱行了。”
一人紧接着便急切高声道:“快快让我见过盟主!”
秦川一听正是那老丐的声音,也未料到他这么快便自醒转来,忙起身提声向外唤道:“勿须阻拦,让他进来。”
须臾,那小厮推门将那老丐引入,然后恭退掩门而出。那老丐拄拐一步蹿上,双目直瞪瞪望着已相迎待的秦川,异光烈闪,显得情绪甚是激荡难平!
秦川见他一时不语,从他神态中度不出他心情,也未敢冒昧开言。那老丐蓦然激叫一声:“秦盟主!你昨夜都对我做了些什么?”
秦川眼看他双目激瞪,似颇有些忿气。一时实有些惶恐,忙解释道:“前辈勿须急躁,昨夜你只是喝了我送上的奇品烈酒而昏醉,现下这么快便醒来,是否身上很感有些虚软无力而怏?那没甚妨碍,至多在休养两日那酒力也就尽去了。”
那老丐却霍地一挥手,甚是急躁道:“我不是说这个!你休想再瞒哄得过我去!我是问你昨夜引我喝醉后又对我做了些什么?”
秦川心中顿道:“终究是一代武林豪侠、丐帮长老,我苦心谋计、思策再三也终是骗不过他去,他非但这么快便复醒,还一醒便觉察得知我在他身上施了手段。秦川呵秦川,你未免太自作聪明了。”仓促间不知该何言以对,只得勉强忖话道:“我只是在前辈昏醉后运功试了下前辈体内经络的气血运行情况,不过是察度了一下前辈伤势,此外并没再做什么,请前辈宽量莫计。”
那老丐顿然“嗳”的一大声叹!手指着他道:“你……你……”却又说不上话来。
秦川更感惶恐,抱拳有礼道:“前辈,我也知未经征求你意见便擅自向你体内运功,实是不当无礼之极。但你可放心的是,我此举决不会有害你身体,而我试得所幸你主经通畅,以后只须自行注重调理,内伤定可近期痊愈。”
那老丐又瞪视他须臾,神情忽的一变,慨叹一声:“你算了吧,我自己的伤情我自己还不清楚么?你……你真把我当傻子呢。”
秦川致此实不知再当如何解释,正有些备感为难,那老丐蓦然间便倒膝向下俯去道:“秦盟主!请受我一拜!”
秦川顿感出虞一惊,急忙一扶道:“前辈怎可行此大礼?”
那老丐也不争违,起得身来,一手却紧握着秦川手臂,炯烈目光中竟见泪色道:“盟主,我一生气傲!不愿轻易受人恩惠,可此番却蒙秦家接二连三高义相助!先是秦大公子在扶助小乞祖孙时一并力劝同送我至此避难,而我则一味故讳身份,只充不知令郎对我的深存好意,装聋作傻的安居于此,不想昨夜竟又受盟主之海天大恩!我若再充装下去那可就真是厚颜无耻、卑劣已极喽!
盟主一定早已测知,而我现在也一定要明告盟主,我就是丐帮大义舵长老李遨游。头前我酒醒过来,虽还有些迷糊,且确如盟主刚才所说般虚软无力,却也觉着似轻泰了不少。我自受大创后,时常已比从前警细,仅那样我已觉有点愕异,省思起运了运内功,这一下可真是大吃一惊!
盟主你……你刚才还想骗我,让我只当是自己调理得内伤见好,可我虽粗豪少智,对于自己的内伤情况却是清楚得很,若我自己就可将此伤这样在短时内的轻易调好,那当初也不必投隐来此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