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因崔夫人病势入危,崔清和难以相离、没有亲来,此番是由崔沐和带领一众精选家从前来秦家敬行求亲之礼。秦川自是热情接待,与崔沐和交晤婚事诸务。
月明到在堂外探侯了一时,见不得空暇,急心思忖,事到此时,也已无大望无垢与楚云飞之情能再续有果,想明无垢且既已情愿嫁与崔家,这门婚事横竖已算定了,那自己要向父亲澄清的楚云飞并非真意杀害大哥的内情迟待过此一时再说就倒也无妨,只是要保得楚云飞并江涛得谅安全便好,是以也属无奈之下,只得又自先垂头丧气地返回了居所。
秦川待接下聘礼庚贴,听订下迎娶之日,心中欣慰,着人将一干物件送到无垢房中知会,本意是拟让她也早得个定心思备。
而无垢对那些聘礼自是毫无在意、睬也不睬,只持起那张大红庚贴直瞪瞪顾着,再一听与崔家订下的婚期竟是本月二十八之日,一阵催魂动魄,伤痛难禁,一时几欲昏溃过去!其后怔对着那张宛若鲜血染红的庚贴,百思涌荡,忽而一手一摸颈下衣内挂着的那块似异常沉甸的金锁,脑中回现出当日在落云岭遇险,乳娘正是为保住这块正收在包裹中的金锁而与那小盗拼死争夺那包裹的情景,一时直腾一股如受上天随意捉弄的自伤大感!再因念及落云岭,和楚云飞从那初见至后交恋的酸甜往事点点滴滴俱涌现来,不知包含多少深情苦意的眼泪一颗一颗溅落在那庚贴之上,打湿了上面书写的墨字。
那些笔体甚是端正工整的书迹在她眼前逐渐模糊,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神思蓦然如电光石火般的一省闪,隐觉到大有不对,登然凝神收泪,睁目仔细再将那些书字从头到尾、从上到下的尽阅了一遍,这一下矍目大瞪、花容惨变,转身便往前堂奔去!
秦川正与崔沐和啜茶叙话,突见无垢一团疾风似地直冲劲闯了进来,随即便在大堂中一立,神情大异、娇喘吁吁地正瞪着己等!不由都大感出虞,注目诧望。秦川连手中正端着的茶也忘了搁放,愕然道:“垢儿,你这会跑出闺房来此做什么?”
无垢胸膛起伏、满面异红,一反常态的高声道:“爹!崔家叔叔!你们不该如此的耍弄于我!”
秦川更是愕异,大流真实惊惑道:“无垢,你这是怎么了?究竟出了什么事?你怎可对你崔叔叔如此无礼?”
无垢冷目一凝他,面如沉霜道:“爹,看来你并没有仔细审察过什么,那你对女儿的终身大事可真是视如儿戏呵!”说完不待他反应,上前便将手中一直紧持的那张庚贴啪地直按在他座前的檀木桌几上,又反手一把扯下脖中金锁也搁在桌上,一并推向秦川道:“爹,那就请你现在可看看清楚了,这庚贴和这金锁上分别书刻有崔家公子与我的生辰八字,既然是指腹为婚,有何道理崔家公子他会比我大了两岁还多?”
秦川顿惊诧盛涌、流现于色,这才想起放下茶盅忙拿起那张庚贴仔细一阅,实是大感疑惑,下意识便朝崔沐和一看,见他早显不安神色,顿测到这其中应是大存令他不便明言的隐情原故,虽虑恐他难堪,却又不由得不问,当下力措适宜和语道:“沐和贤弟,这当年阿纤将我垢儿指给的,不是清和兄的次子志信吗?这,这你今天送来的怎么却是令长侄志仁的庚贴呵?”
但见崔沐和一瞅四座中和他同来的数位家人,一众人竟面面相觑,一时都无言以对。实难以测明的一瞬过后,崔沐和竟站起整冠理衣,大现谨正地步到大堂正中,对着他恭恭敬敬施以大礼道:“秦兄,此事中别有隐情,还未及对你说明。讳瞒之过望请多多海涵,沐和现在这里谢罪了。”
秦川早感惶恐,急待他一语停毕,赶忙便起身还礼道:“沐和弟言重了,何当如此?快请归座说话。”
崔沐和也不再客礼,先摊手示请秦川归座,然后也依他前言回座,大现愦色道:“川兄,话事至此当然也不能再多讳瞒,当年指给令嫒的确本是我兄嫂的第二个儿子志信。然因志仁生性稳重、自小勤进,如今非我这做叔叔的在此自夸,已成长为一个品格端正、能有作为的七尺男儿,家兄对他一向深为嘉重,他又身为本门长子,将来必要接掌我太和一门,因此家兄和家嫂早就有意欲将无垢小姐转配给志仁;当日秦兄大寿之时,家兄与我也是故意带了志仁前来拜庆,为恐秦兄顾重前盟、不予同允,方才未曾明告。今番来前家兄也是嘱我出此下策,待视情势再对川兄慢慢道出明况,力求保得川兄可无异同意为好。”
秦川这才回忆起当日崔清和作别时的那一犹豫语态,一抚须沉吟道:“原来如此……难为了清和兄与你们的一片良苦用心。只是我也曾早虑无垢她自幼多病,不懂武功,因有阿纤的在世前诺将她嫁为崔家儿媳倒也无碍,可太和门毕竟是正道有名、苏洲为首的武林大派,若让她成为将来的太和门掌门夫人,那怕是多少有些不适合吧?何况当初本来是许配给志信的,如今又改换成志仁,这想来也是不大妥当呵?”
崔沐和忙挚情力动道:“川兄勿需存这些多虑。志仁志信,都是我家兄家嫂的儿子,哪个相娶令嫒都一样并不违背纤妹并一干上代人的本来意愿。又论什么她不适合做我太和门将来的掌门夫人,想川兄你身为这武林正道盟首世家的掌门之主,领袖江南六省盟帮群雄,当年嫂嫂不也不会一点武功?其实先别说家兄家嫂,连我都觉得令嫒和志仁才是天生相配的一对。川兄,你我两家本系多年世交,虽然你和家兄及我常年中也是各忙各务、少得闲往多处,但却是贵在互信通心的至友,我们又本为江湖中人,原习不拘小节,不必在这等微细小情上计较。如果川兄你再没有什么别的思虑,就请相信家兄和我等人的选择,对这件事就这样应定了吧。”
秦川边听边度量,觉着他所言也大具情理,无甚可非要逆拒的;又回想起那日在寿席间见过的志仁,知礼有度、相貌堂堂。心中也觉一阵喜欢,动腾允意道:“这样似也无不可。”说着又转头对无垢含笑道:“垢儿,既是你崔家诸位长辈费心为你幸福周想,那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吧……”他近段日子虽已深觉无垢之性甚是难测,此刻并拟保不准她心意,但也度她多半无大异议,却不料无垢不待他话音落下,便即声音异利地断然回绝道:“不!我决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