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各自祭悼多时,柳大姐忽对向月明道:“月明妹妹,你能不能讲给大姐听听,云飞他死时究竟是个怎样情形?”月明心中顿一痛一窘,因楚云飞当时表为偿剑洲之命、实原由无垢相负而心死自绝,又无论如何也是正处于己家围困下,其之死与己家可谓干系甚大,是以直觉一阵莫名愧疚、难为相告,但这种情绪只是一晃即过,便又对她这与楚云飞有亲密关系、对己又热忱的实如个大姐姐般的人不愿丝毫有所隐讳的,将那夜楚云飞绝于瀑布底的前后情形向她告诉了一遍,只是其中说到伤痛处,势所难抑的泣不成声,几经断续。柳大姐也是随之情感表现动荡不定,待月明述完后,又俯在楚云飞坟上放声大嚎起来。
月明听她其后伤悼絮叼出的仍是些随性耍泄的疯言乱语,意思大都是楚云飞和她自己命苦,一个短命横死,一个鸳梦无望云云,全无对己家联己有甚怨恨憎嫌。不由心中莫名稍得宽慰。又过一时后,柳夜来掏出丝帕一拭眼睛,然后一搀柳大姐道:“姐,时辰不早了,这就罢了吧,总归也不过就这样了。”柳大姐嚎声顿缓,只是又续抽了两下,便即全然消声,张帕擦了下脸站起,啪啪拍着身上的尘土。
月明就在她跟前,当然会被她这行动有所动顾,眼看她那眼睛虽还势无可免的大红着,神态却已复常。实有些惊异她竟可这般于转瞬间说好便好,再不及怎的,柳大姐已又一顾扶她道:“走吧月明,李大叔那人可没等人的性。”月明虽然直觉便是一下刺心不愿,但一腔悲情已有泄,可以理智想到总归要走,纵再多延留一时又能怎样?无谓违意又得让她等陪等,便即强为自制着依从站起,后又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随她等相离而去。
下至枉死西城处,一直缓随在她三人后面的江涛却未自归居所,而是似送着她等直到黄花谷时,忽然驻足一立,唤道:“月明,你过来一下。”
柳二姐即狠狠瞪了下眼,自顾向山下行去。柳大姐则颇显暧昧的一笑,对月明指了下下面不甚远一处关告了声:“你自管去说话,大姐就在那儿等你。”说完便撇开大脚意避他二人行去了。
月明其实一直何等渴望能与江涛多有交谈,但受他冷态,未敢再自发轻言,因甚是体顾他对于楚云飞之死对己家势难于短时内可有容谅,迁怒联嫌于自己也是情理中事,所以虽然伤心却对他毫无甚怨尤,本怀意望待缓过一阵时间后,再与他寻求亲近,万不想是时竟能得他主动相唤,犹余伤悼楚云飞之情顿疏,异常窃欣、岂有不顺地步至他身前,虽见他面色一如先前般冷沉,却还是难抑良好期望,盼待他也不知对己要说什么、兴许会是亲近关顾之言。然而再不及多想什么,江涛已直接一伸手冷硬硬便道:“把腰牌还给我。”
第十一章娇女再上浮罗山哀乐惊望百情萦29
月明一厢纯稚良热期望顿然全消,大吃一惊、矍目睁起的傻问了声:“为什么?”后,即又觉不当,又好不窘促道:“噢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的东西你当然有权利要回去;我意思是说,那我……那我以后可怎么能够再上山来找你呢?”
江涛当即甚显懊恼绝然的用力一落手道:“你以后都不必再来找我了。”月明目光一颤跳,愈发惊矍道:“为什么?”江涛懊色更甚,甩头对向黄花谷中漫眼随风起伏的黄花,咬了下牙腮,方似异常费力的说道:“我其实早也虑到你会、而深盼你不会有此纠缠一问,可你终归还是非得问出这么一声。”说着转头复顾向她,两道紧视的目光直如要射到她骨髓里去般,面肌硬硼道:“秦月明,这还用问为什么么?以前我和你本是因为我大哥和你二姐有关才联带有往,如今我大哥已经死了,你二姐也往她自己的前程去了,那一切尽已烟消云散,我们之间再无半点须往牵扯,你还再来找我作甚?”
月明瞬也不瞬地对视着他,早已是满目泪濛,一腔真情抽紧间,再无半分女儿家的羞涩顾忌,唯欲直表道:“寒哥哥,可我以前……也并不是全因为飞哥哥和我二姐才和你有往,其实我每次陪我二姐会见飞哥哥时都是自己最想见你,这和他们是没什么关系的……”江涛又一下甩过头去。月明这仓促一时之间本也不知再该如何表达内心情意,又见他如此,再出不了下语,濡睫一颤垂,两行泪水直滑了下来。
江涛毫无转视,又斜伸出手,只一句依然道:“把腰牌还给我。”月明当然明白若再有违那可是无理无谓之极,当下掏出本是万分谨慎稳妥收藏在怀中的那只腰牌交还到他手中,一时那感觉竟似割下了自己的心交出去了般,一腔伤痛尽显于态。可江涛却仍是毫无顾视地当即接过腰牌塞入腰下,对她哪还有半点亲关?
月明对着他那副冷绝之态,双目一闭,两汪早蓄满眶的泪水更是汹涌宣流,又缓缓睁开,已是眼前一片迷离、心头一片痛恍,蓦地大腾起一股深切气苦,无比哀婉凄怨道:“你说过,虽然你不能跟伴在我身边,但你的心会和我一起;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都会和我共同面对承担;你还让我记住你说过的这些话,说你一定会守行你的承诺。你知道么?就因为有你这一言承诺,我即使是在万分痛苦黑暗的情境中都能得到慰解之感、希望之光,可不过忽忽数日,你就要尽背前诺,与我绝关。”
江涛这次立时便转目一视她,满眼冷正道:“我江落寒从不对人轻出承诺,如若有出当然联会重守,我当日能对你如此,是因至感你担着何等重大的干系回护我大哥……和我的至大情意,但你只要好好细想想也应能自明到,我那时所言的以后无论你遇到什么事,其实意指的是你将因再为我大哥之事而会遇受自己家人的难苦那一干事,只是个对于当时之境的泛言。但如今已是时境尽易,那一切都由我大哥一死尽化乌有,你不会再因回护他而与你家人对立,受到你家人的怨难,我自不必再对你守下那后诺。即使是你强执不肯理解认同我此本意,非要追究让我按那话面意思从守,你也原是威震八方的武林世家之女,外人哪得欺上,又何须我再照看共承什么?”
月明却竟双目一亮、大腾欣色道:“寒哥哥,你又肯对我说这好多好多话啦!虽然你方才说的这些我这一时间也不是全都能听懂,可我能听明,你是喜欢和我一起、是对我有动真情的!那就够了,只要我们两个彼此都有真情,那旁的还有何干?噢寒哥哥,我明白飞哥哥和我二姐的事对你挫伤很大,可咱们俩的命运不一定就是如他们一样呵?咱们只当努力实行自己喜欢的事,不必多想甚出身分差的!我也不求你这短时间便可信同我,只求你缓过一段时间慢慢能够,这世间很多人的爱情都是可能战胜一切的!”
第十一章娇女再上浮罗山哀乐惊望百情萦30
江涛本以为自己先前那番有表挚情的苦心相释,已足可让她清醒,万不想反倒还致她大腾热望,一时懊丧至极,又不忍狠厉冷绝对她那副满目放光、热切万分的娇纯秀面,实不知再该对她说些什么让她明白,只想不能再与她纠缠下去道:“行了月明,你这就去吧。记得以后千万不要再自己冒冒失失地欲上山来见我……”
月明正直腾一阵逆心急意!却听他已续道:“明年三月,我自会到你家去找你。”这一下登又惊喜出望道:“什么?你明年三月会到我家来找我?”又大愕道:“可为什么又要是明年三月呢?那日子还……还好远呢。”
江涛对视着她的双目中大流深意,但还未及做答,月明已又似生怕他会有所恼悔般的紧无不应道:“不过那也好!寒哥哥,你说什么都好,只要你答应还与我再见,让我等多久都成!”江涛心头一下刺痛,真不知是何滋味,再见她合手感幸、眉眼盈笑,又如有所大省般的说道:“寒哥哥,你看我怎么就这么笨呵?一直也没大顾想到,今天我才知原来就连柳大姐她们也属你们冥教中人却非是在这山上的,都不便轻易上山,何况我这么个根本就同你们冥教无关的外人呢。我若总要这样上山来找你,李大叔虽见牌如见你情面上可允我,心里不见得就无怪意,你们殿中别的人就更一定会对你大生忿责的!我以后保证不再自己乱闯寻你,给你多添麻烦。不过你可千万别忘了你说过的话,明年三月,我会一直守在家里等着你的,你可一定要来找我呵!”
江涛已是周心异感迭荡的实再多说不出什么,只笃色点了下头道:“你放心,我对你出过的言诺一定会做到。”月明愈发喜意难禁,一双眉眼中已斥满感幸柔情的脉脉痴痴注视着他,竟舍不得移动半分。江涛正觉已是万难当承,却见她突然如遭电击般神情剧烈一变,一下子竟然就似惊恐已极!江涛顿然直腾对她本怀真情中的关切,忘情扶住她一臂紧张道:“你怎么了月明?”
几乎同时,月明也是忘情反手紧抓住他双臂,挚烈惶恐道:“不寒哥哥!我……我才省起,你可千万别到我家去找我,那太危险啦!我家人他们怕容不得你,不如你拟个外面哪处,再给我说好个具体日子让我去等你吧。”
江涛一明她竟致惊恐如此的原来还是为关重于己,情潮又一阵激翻起来,也不知是怎样才可控制得表面平冷无显道:“我要去找你行的事预定不下具体日子,只能让你居家相候,而你自管安心等着,我自有我的办法。”月明又愕不知他可定明年三月之期却又定不下日子找己一行何事,一时却又顾不了此,只大是顾想起那夜曾见他不用双手,以自己五哥那样武功都胜他不过,己家虽高手云集,可凭他一等之能若是要暗寻一下自己想也轻易,顿紧虑全消,心情大松,复然喜悦,觉着自己还致这般多虑失态,赶忙放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莞尔垂下头去,正见他脚下犹随便穿着的那双破旧子,登又想起道:“对了寒哥哥,上次我与你在柳大姐那儿分别后还买了双新鞋子给你,只是今天出来时又忘了带啦,那就等下次再见时给你吧,不过可惜没想到这一下时间隔得就有点长了……”
江涛心头一震、出虞万分道:“你……买了双新鞋子给我?”月明点点头,又是深情大现道:“寒哥哥,你以后多关顾关顾自己,别再穿破鞋子了,更千万别再光脚走路,你那样我仅想一想都觉得心疼……”江涛再难当承道:“好了月明!快下山去吧,别让大姐在那儿等太久了。”月明当即神色一正,赶紧顺应道:“好好,那我就走了。”说完转身向下朝柳大姐那方行去,却又实难忍住的转顾着江涛,对那明年三月之约深怀欣盼却又大苦尚漫,就那么来至柳大姐处,被早待的柳大姐热情揽住大步下山,正对江涛更添即离的不舍留恋却又自坚势当就此罢去时,忽听身后高山上响起了一声清啸!
月明顿紧心回头一顾,可不就正是江涛仍屹在黄花谷上那处发啸,那啸声并他那姿态皆甚显潇逸,而那啸声延绵响时不长不短,停下一瞬后又起,如此一共三声,终止息停。月明猜不准他特出此一行是否为相送之意,只竟觉一阵莫名感荡!满含贪恋的最后深情注视了他那高屹的潇冷身姿一眼,一硬心转头随柳大姐再无转顾的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