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涛顿然加倍凶烈地大吃了一惊!下意识便慌忙朝脸上眼下一抹,竟果然湿乎乎的!这下简直是羞窘至极、惭困无地!急不迭地掩面俯首、避隐向桌道:“别瞎说!我……我只是方才从那大冷天的外面……一下子进到了这热屋子里来,脸上带着的冷气化了水才会这样……你大惊小怪地胡嚷嚷什么?”
彩霞早看得分明,自在这楼里识他多年,几曾见他竟这样哭过?一时真是惊愕万分、直欲再究!但终又即顾起他不容犯忌的脾性,收控强忍了下来未再明提于此,只存惶关慰道:“那你先好好坐着歇歇……”江涛却又声气一厉,头也不抬的吩咐道:“去给我拿酒来!”
彩霞立又一急道:“你的酒量可不成,今儿已喝过两壶了,不能再喝啦……”却吃惊见他猛地赫然一抬脸,满目凶光道:“那行!你不去我自己去!”登又赶忙一按他肩,紧着顺应道:“好好好,我给你拿去还不成么?”江涛即又追加厉咐道:“多拿几壶上来,别再废话有逆!不然你就只能是白让自己多跑趟趟也得遂了我意!”
彩霞无奈懊叹了一声,转身去了,须臾便大顺他意却也不敢再多的一下拿了四壶酒堆在他面前。江涛再不理会她,眼中只有酒之一物的提壶便喝。彩霞管不了也实难再有多暇顾他,便自去续照生意了。
江涛自顾持续一口接一口的向下灌酒,整个喉腔肺腑中渐越来越烈地腾涌起热辣辣的酒气,那种滋味其实原本是让他甚感难受讨厌的,但却是他每逢在此低劣心情时最想要的!待得一连喝光了三壶酒,他已是神昏体倦、不胜酒力,忽而间胃内又直作起一阵烧烈绞痛,宿疾也犯了起来!他却仍毫不理管,固执地把那最后一壶酒又仰面直灌了个干干净净,这才算作一罢,又略微静处了一会儿,直觉实是再也坚持不住坐留此处,便站起身往梯后那联同山上一干人平素出入此处贯行的后门摇摇晃晃地步去。
那段若在平常不要说是他这等武功高手、即使是个最平弱不过的人也可轻易走完的路程,是时对他却异常艰难,他避着满眼乱晃的嬉欢宾众行于墙边,那声声喧闹传入耳中已变为一片嗡嗡浑响!仅走了几步,胃痛已如火灼刀剜般愈发剧袭!不由一口口倒吸着气,简直没法支持!只是万不愿显停于此处当对着这些生嫌人前,强撑着一步步向前,终于到至了就近通门的那条甬道间,这才伸手扶墙助行,但没走两步,又一阵直如排山倒海之势的绞痛侵盖全胃!再难忍住的佝身暂站了下来,额上冷汗已层层泌出。
彩霞其实本也一直逮空注意着他,先前虽就已看出他情形不对,但又看他就欲离此回山,便也想由他即去算了,而此刻见他那背身停动难前、佝颤难支。关意登紧!急忙近上前去,这下无比清楚见得他已是面色惨白、满额虚汗,不由又惊道:“涛哥!你这又是怎么了?”
江涛急忙转避开她对向墙面。彩霞却又已看清他一手深按着胃部,登然有所省测到他是大犯了宿年胃疾,心头急起!全没顾管他那副分明不愿被己当见的形态,贴身凑近紧切拉挽住他一臂道:“你今夜就别回去啦,我快先扶你到大姐房里去歇歇!”
江涛原根本不愿她管,却见她纠缠不休,登起一阵急躁,一把便甩开她道:“别管我。”然后便强持起快敏直行向门去,然而一近门前方揭起那门上悬挂密笼的绿锦厚重棉帘,随即冲面扑来的外面的一股寒冷空气竟激得他浑身强烈一抖、颗栗陡起!只觉直吸而入的那口冷气寒彻肺腑,联得胃内更是如千万把利刀狂剜狠绞!痛得周心悸颤、眼前昏眩!不由得泄力滑手、脱落门帘,又即双膝溃软,竟然跪倒在地!剧痛恍神间,耳听彩霞在后惊烈大叫起来:“快来人哪!彩虹彩云!快来帮我扶扶涛哥……”登又一急神智紧起!更激腾起一阵说不出的焦躁,急欲起身!一奋力挣动下,却觉胃中又牵起一阵凶猛奇痛!眼前团团发昏,随后便沉陷入一片漆黑,竟然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神志有复,觉知自己是已躺在一温香软舒地大床中,耳听得近旁有人正在大声骂嚷,堕怠不想睁眼地又继躺了斯须,已清楚听得正是柳大姐在高发训斥:“……你们几个都是我这楼里做事做老了的,赶情昨儿待在这儿就全变成了吃干饭的?谁叫你们不干不管地给他那么多酒喝?旁人不知他那要命的毛病你们叁也不知么,且我平素还怎么念念不忘地常叮嘱着你们?这我一年到头的忙活着一并你们的衣食生计,直到昨夜节庆才出门去贪撒了个欢,你们就把我的话全抛成耳旁风啦是不是?一个个全都趁我不在自顾偷懒或贪耍呢吧?真是该打该罚,欺我平常对你们实是太嫌松软了呢!”
彩霞的声音满含委屈、甚显挚切地响起道:“我们这几个贫命贱苦地当初沦到这种地方,何曾想竟能碰上大姐这样常世难得的好主子,真如遇着了活菩萨般对大姐一向深怀至幸感恩,哪曾半点有甚欺心于大姐良性善待?这话若半点有假敢对天起誓该遭天打雷劈!昨夜涛哥一个人回来后,好象情绪就非常不好,大姐你也是熟谙的,涛哥每逢这样时是最不容人半点有违的,我也劝阻过他别再喝了的,可他哪肯听呵?且我其实也没敢给他多拿,涛哥虽酒量不好、又有宿疾,可以他那功力,以往平时若就喝那么几小壶,好象也不致犯病成这样……”
柳大姐却大气难消道:“你少给我还兀自狡辩!不致?不致他能就昏躺在这儿啦?”彩霞又情急申辩道:“不,不是,大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是我大意疏忽了,若能早虑到会如此,那我纵再不敢也得强执拦管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