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洲早也是悲愤满胸,这时见他停口,便禁不住敲了下几面,英眉紧拧、怒目痛结的恨叹道:“好恶贼,好恶贼。”另旁听众中,志鹏双拳捏得喀喀作响,竭力控制才没有发作;健强尚小,惊骇之情远大过了痛恨,竟吓得瞪目露舌、浑身颤抖;凌霄恻痛萦心、义愤填膺,却大能自持,顾见到身旁的健强惧态,忙将他揽入怀内;一直注意观听的香蓉和芳玫虽不及众位兄弟那般感受强烈,却也是秀眉愀蹙、花容沉重;无垢泪光点点,早如陷可怕梦魇般心神痛迷;月明则已满面是泪,目中仍在不住泛流,就差没有大哭出来。
关常春垂面悲哽了一时,忙又收控情绪,因不愿被众人见到,暗俯在袖上狠蹭去脸上泪水方抬起头,续道:“原本我那众位师弟们眼见师门遭此剧烈惨变,都激起了同仇敌忾的拼死之心!可随后而来的这一番血淋淋的残暴场面又是几个人能受得了的?就在那短短一刻间,院中血雨灼目、腥风刺鼻!众位小些的师弟当真被吓破了胆般,顾不上、也还哪有能力再反攻祖灭?只是骇疯般奔逃不迭,凄厉已极的惊呼、惨叫声直冲夜霄,刺得我周心阵阵麻怵,四处真如人间鬼域一般!我和鲁宏他们几个做师兄的虽竭力想救助师弟们,无奈那祖灭招法实在特异厉害,我们自顾尚都困难,当时场面又太过混乱,根本无从控制。师父、师娘也都拼尽全力的攻阻向祖灭,却也被他迫得近不得身去。那活该千刀万剐的恶贼一面肆意杀人,一面连声大笑道:‘痛快!痛快!’血水横飞中,他蓦然右臂一挽,收回长链垂下钢刀道:‘再同你们变个花样玩玩!’说着左手一伸,那铁链另一头如银枪般向正逃在院中的八、十两位师弟直射了过去,劲风尖啸,声势真是骇人!
两名师弟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般仓皇转逃,我明知他们这样势无可避,当即大叫一声:‘快往这儿来!’一面发足拼命抢上,同时侧光中见也在近处的五师弟也疾冲过来。两名师弟闻声急朝我二人一边狂奔来,一边发了疯似的大叫:‘师兄救命啊!’我紧跑疾赶中,眼中不住晃映着他们已是骇惧得走了样的面容,一颗心真是焦急的如灼欲炸,只恨不能生对翅膀,那不过一瞬般的短暂时间却似无比长久……方一接近两名师弟,五师弟就身子一跃,却向跑在后面的八师弟扑去。我哪及多思?伸手一把抓住前面略快些的十师弟将他向旁带倒!那情况当真紧急惊险之极,我方压着十师弟翻倒在地,便听铁链穿行中发出的尖啸声已直迫跟前,然而我不能为能堪堪险躲过这一大劫而庆幸,因为几乎同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已从旁响起,震得我周心抽紧!我急忙仰身,连头都未来及完全抬起,便见那条雪亮的铁链穿着一大团黑影从我二人身边急飞了过去,哆的一声直钉进对面的院墙上!
刹那间,我脑中如炸雷轰响!眼前一片昏黑,什么思惟也没有了,可却偏偏又恍恍能省明到点什么似的。那点明思方一闪过,我已被惊骇得胆战心寒、手脚冰凉!勉强坐起提起一口胆气,定目向那边望去,只见……只见那条伸得笔直的铁链链端果然是带着两个人高高钉在了墙上。那两人一高一低、一正一反的叠悬在一起,外面的那个被那铁链直贯入后脑,身后已是血水脑浆糊成一片,惨状难睹,早不知……不知魂归何处,正是我那可怜的八师弟……而里面的五师弟上身被八师弟挡的只露出着上半拉头脸,看去他是被从八师弟脑上穿过的铁链穿入了喉下,也早已难活……冷冷月光下,他双目大凸,直勾勾正对着我们,那以往多么熟悉可亲的面容那时却异变得万分可怖!下面从八师弟腿缝中吊露出的两只脚还在微微抽搐,一下又一下,血珠滴滴嗒嗒地溅在地上……
我浑身绵软、四肢脱力,昏沉沉间却已能省到:‘五师弟那时是明知落后的八师弟比十师弟难救,有意把十师弟留给了我,而他没来得及救下十师弟,自己也……也就跟着一起遭了难……他这乃是舍己而为我呵!’心怀随此念一阵剧烈激荡,这才发现四周已再无一人乱叫乱跑,还活着的众师弟们似皆已被眼前这一幕惨剧吓得呆住了。夜空暗起的浮云流动间,月光忽明忽晦,映着祖灭脸上狰狞无比的面具,他将链身持得笔直高立在院中,就是个真正的凶鬼恶魔一样。那一时间,众师弟都大睁双目惊恐怔凝着他,师父、师娘也一动不动悄处原地,院内一片沉寂……
蓦然一阵阴风掠过,两位师弟悬垂的衣摆忽喇喇作响,我被惊得心神一凛,突然省觉到八师弟还趴在我旁边,这好一会似乎都没动一下。想到当前事态紧迫,忙一边去扶他一边唤道:“八师弟,快起来!”万不想一翻他身,立时就闻到……闻到他裆内发出一股恶臭,再一看他,但见他目凸舌吐,气息早断,脸上肌肉异扭,尽是惊骇已极之色,情状可怖,竟然……竟然是已被活活吓死啦!
我当时的心情没法用言语来描述,但也顾不得多感,便听一声啸响,原来是祖灭回手将那铁链扯回。我两位师弟的尸体当即扑扑落在墙下,而那条铁链也如长了眼睛般复缠上祖灭手臂。我眼盯着链端那只染满鲜血的菱形利梭,念及正是这物件活活穿钉死了我两位师弟,不由一阵奇痛攻心!但无限悲愤中,又不免惊骇,想到这么小小的一只梭儿能带动那么长重的一条铁链连穿两人、又钉入墙壁,那祖灭的内功之深、臂力之强若非当场亲见,真叫人难以置信!
正这么想着,却见祖灭形态散漫的提起那只菱梭,竟然执向嘴边一口一口舔食着上面的鲜血……他那面具上露嘴的部位还造着一对尖利獠牙,而他那条真如野兽般粗厚的舌头就从那对獠牙间伸进伸出,吃得咂咂有味。我直觉胃内一阵翻腾,几欲作呕!痛恍间只见师父一动不动的直看着祖灭,脸上灰蒙蒙的,竟似连一丝生气也没了。可恨那祖灭放下菱梭,又‘哈哈’笑骂道:‘老匹夫!你头前竟敢那样辱骂我,我现在就偏不先杀你,让你亲眼看着你这些心爱的徒弟们一个一个的死在你面前!他们可全都是因为你才落得如此下场,你心里就不自责、不愧疚吗?’
另侧距我数米之遥的鲁宏当即怒斥一声:‘你放屁!’可就在这时,我师父已身子一晃,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我们齐是一惊,师娘一步跃上扶住他急叫道:‘师兄!你怎么样?可要不要紧?’祖灭仰面大笑道:‘气死了更好!也省得我还得麻烦!’我师娘竖眉怒叫道:‘恶贼!你可别高兴得太早!我双环门和四明山派都属秦家盟帮,秦盟主他绝不会饶了你的!你就等着到阴间来和我们相会吧!’祖灭顿时瞪眼大叫道:‘老子不怕!’完后便凶光一盛,一指鲁宏喝道:‘关常春!你可是继你师父之后头一个紧要之人,现在就来解决你!’
我急怒交迸,再也顾不得师父和几位师弟想方设法保全我的苦心,跳起来便一拍胸膛大叫道:‘祖灭狗贼!我才是真真正正的关常春!你尽管放马对准我来吧!’说完一把掏出先前胡乱塞在腰下的双环,全神愤凝的警对着他。我师父一听我言,身子又是一晃。鲁宏向前跃来,连声疾叫道:‘我才是关常春!我才是关常春!’祖灭在我们之间一转顾,恶声大叫:‘老子也不管你们谁真谁假,反正今晚一个也跑不了!全部给我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去吧!’说着又展开铁塔般的身形,蹿向鲁宏那方的几位师弟。我眼看鲁宏瞬息间便被祖灭迫得险象环生,虽所幸他暂跌退到了一边,可祖灭仅就这一霎功夫便又打死了我另一名师弟。不由血气急沸、目眦欲裂,大叫一声举起双环,使出了本门最厉害的一式杀招‘环中套环、双环叠影’向他痛击过去!
然而说来惭愧,我虽是师父最信重的首徒,蒙他老人家教授多年,已尽得真传,但自身资质有限,与那祖灭武功实相去甚远。先前同众多师弟混乱游斗时便没给他造成丝毫威害,那会也是尚未冲到他跟前,就听他一声躁叫:‘烦死啦!’紧接着便朝我双臂一推。我登觉一股强大掌力直迫而来,足下竟如滑于冰上般无法立稳、连连后退,急忙伸手护在胸前运功抵御,前胸已是一下震痛,血气翻涌,手中双环铛铛撞响,竟拿捏不住,堕于地上;好不容易方勉强立住,一口血已再难忍抑的俯脸直吐了出来。但仍无丝毫喘息之机,耳中只听祖灭又大是烦躁的叫嚷道:‘折腾了这大半夜,老子也倦乏啦!速速打发了你们上路吧!’
话音方落,铁链呛啷蹿动声便起,我赶忙抬目一看,但见又是那只菱梭带着铁链如离弦之箭般直朝我射来!我眼看着势难阻避,虽也早想到迟早都是要死在祖灭手下,还是不由得心头一大惊!但同时忽听鲁宏一声暴喝,他和师父二人已一起齐朝祖灭下身攻去,出手极显狠辣!祖灭一看便是大为恼火,挥拳就打道:‘想断了老子的根么!’-——也就是当时已有些防备筹措的师父和鲁宏这么紧急一扰,使得祖灭那厮发出的铁链失了点劲力与准头,我才得以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侥幸逃得一死。”说着伸手一指脖中对剑洲道:“公子你看,差一点就从我咽喉里穿过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