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有天命
“哈哈……”见我如此,白亦墨仰头大笑。
“回答我!”我毫无惧色,紧紧相逼。他轻咳两声,继而正颜答道:“家有一妻,强悍无比,你,可有兴趣?”
我缓缓回身,静默不语。我是无法接受一夫多妻的,何况是做妾?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会为蠡姬……。
“失望吗?”暗赭的眼眸锃亮,满脸得意。我白了他一眼,继续静默。
“似我这般卓而不凡的人物,难寻其二,若放低要求,我帮你在这上京城,找个好归宿也是可行的。”听闻此言,我哑然失笑!天,有这么吹捧自己的么?!
“搞错了没有,我才十五咧!”居然以为我看中他了?
“十五?嘿嘿,女子此时订婚,已然不早了!”看他双目微叩,笑容诡异,我赶紧辩白,“白公子,不是为我!搞清楚状况再开口,好不好!”眼中人毫无诧异,想必,他早已猜到,不过想戏耍于我罢了。
既然此人不可取,我也不想与之多言,起身便要告辞。
“小姑娘生气了?”仍是调侃,我已懒得应对,未果,他正颜道:“你打算如何谢我?” 这,我以为只用口头谢谢便可,但此话如何出口?彷徨间,他开出了条件:“想必,你也没有主意吧?”我看着他,点了点头。也是,这冰莲雪露三年能有两粒已是极限,我却平白得了四粒,怎能一谢了之?见我似有犹豫,他眸底掠过一丝诡异,“不妨,这样。”他看似苦恼的表情让我打了个寒战。“反正,现今我也没主意,先许我三个愿,待我想好后,你应允便是。”初闻此言,头都炸了!什么跟什么呀,简直就跟签了卖身契一样!“不行!”尖利的声音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三个太多!还有,你若要我杀人放火,难道我也得应允不成!要么现在说出来让我考虑,如果可行,我定然依你,否则,哼,过期作废!”
我知道,说这番话时我眼中满是狰狞,他依旧静静看着我,就像……看一个耍赖的孩童,片刻,我便失了锐气。“那冰莲雪露若赠与他人,莫说四粒,就算一粒,此等条件,断无人可拒绝。何况,哼,就凭你……” 话虽没说完,我也明白了。他下面想说的是:我,高沽了自己。我被彻底击倒了,从精神上。
“好吧。”心里的颓废从口中表现,成了妥协。“不过,我答应你三个要求,并非没有拒绝的权利。”还是有丝挣扎,我有我的处世原则。“最终有三个就可以了。”
“行!若非我强调,可不能作数!”我的让步让他满意了,张扬开朗的笑容与他的虚弱很不相衬。此刻的我,有种羊入狼口的感觉,浑身不自在。他是豺狼,披着羊皮的豺狼。
除了心机太深,言语尖酸,与白亦墨相处起来,我的心态很平缓,我也奇怪。
走出倚红楼,已近黄昏。
阴沉的天,冷冷的风,飞扬的叶,昏黄的灯,一派萧条。路上,行人稀稀落落,匆忙返家,而我,不想回去,哪怕多停留片刻也好!身心都似这寒秋,累积了一夏的疲惫。脚下的落叶,被我用脚地拢成一个圆,之后又踢散开来。
缓行中,一只手从背后抓住了我,回头一看,那只老山羊满脸笑意的望着我。
“老山羊!” 话还没说完,我猛的扑了上去,抱住他的腰,眼泪开始噼里啪啦狂泄。
“好啦好啦!”大手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背,“三个月不见,想我想成这样?”
“嗯……”我在怀中用力地点头!大手想撑开我,我却毫不放松,继续放肆地哭着。
“小丫头,别把眼泪都蹭衣服上!我很穷地!”我不管,什么都不想理会,憋坏了的心,再也憋不住了!
老山羊蹲下身子,一张风尘仆仆的脸上,滑稽的山羊胡依旧尖翘。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师父和师兄呢?”察觉我的哭泣并非因他,眉头紧束成结。“丫头,怎么了?”
休闲道长与我而言,亦师亦友。面对他,我第一次有了讲述的欲望,很是迫切。不知为何,我刻意地略过昨晚所见。对我来说,那一切,我不愿回想,也不敢面对。
听完一切,大师伯陷入了沉思。倾诉后的我,止住了哭泣,静静看着手中的竹筷。正值晚餐时间,饭馆内推杯换盏,喧嚣不已,我们却安静无声。
“宛儿,有些事情,从开始就注定了结果。”低沉的声音从对面飘了出来,在嘈杂声中,很是突兀。我低着头,愣愣看这筷上的酒水,一滴滴渗入油黑的木桌,了无踪迹。
“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这些。哎,说了,师弟可能会恨我,可,不说,这十年的心血,他定然白白浪费。”听到师父,我的心腾地紧了,身子被钉得牢牢,无法挪动分毫。“师父云游前,曾给你师兄算过一卦,依照卦中所批,他乃天煞孤星转世,虽有帝王命,却无儿女福。谁人都知,无嗣之君等若亡国。你师父苦思多时,才想出这扭转天命之法。”一阵凉气从脚底顺着椎骨升起,直渗四肢,忽然间,我怕了,害怕继续听下去,可,舌仿若被冰冻,僵如寒石。“当年,为了找你,师弟走遍五湖四海,寻了你整整两年。之后,待你甚过己出,你都知晓。”话者声音渐弱,我已泪流满面。“宛儿,别怪你师父,他能给的,不能给的,都给了你。我知你心高气傲,不愿做侧室,可,看在你师父份上,你就……”未等他把话说完,我骤地起身,用衣袖胡乱抹尽泪水,长吸一口气,喝道“够了!我们回去!”
餐桌旁,师父、师兄、大师伯和我,无声无息。
木然地夹着菜饭,木然地往嘴里塞,木然地咀嚼,木然地吞咽,直至大师伯开口制止,我才知已吃下四大碗。抬头看,师兄不安地看着我,师父愣愣地盯他的碗,二人的碗筷丝毫未动。
“我饱了。”干干的话别,我转身回屋。
脑袋里塞了太多的东西,根本没有思考的空间。坐在窗旁的软榻上,我打开了窗,风,畅快地灌进了屋。没有丝毫寒意,生疼的脸颊让我有了一丝快意。心,凄然地豪气起来!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就是海燕,等待着肆掠的风雨,生亦辉煌,死何可畏。
“吱呀……”,是师兄。该来的,逃不掉。我仰头闭眼,静静感受这深秋的风。
“宛儿,你,怎么了?”师兄从背后揽住了我,他很不安,紧紧地扣实了双手。“是不是昨晚母后与你说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心,波澜不兴。
“别这样,我……”声音哏噎,脸紧紧贴着我的耳,一片冰凉。
“我没事,真的!”挣开手臂,我转身看着他。骄傲如他,竟也会流泪?
“真的?”他狐疑地回应,让我有些不忍。曾几何时,这泪,对我而言,如同宝石般珍贵,可,今天……,我笑了,抬手轻拭去眸边的粼波。
就这样,我们相拥无语,许久许久。也许,今后我们将永远这般,没有悸动的未来,心,不会再痛吧。
静静送师兄离开,过大厅时,碰见了师父。
“走了?”
“嗯。”
平淡的问,平淡的答,随后,彼此已无话可说。我轻躬道福,回身退去。
“我们之间,已经这么生分了?”苍白无力的话语就像把清冷的刀,剜去了心头的嫩尖,生疼!我不敢回答,不敢回身,快跑,快点离开,泪,已涌了出来!
趴在枕上,任凭泪水,静静流淌。真的放手了吗?为什么,心,还痛;泪,还流?那一幕,从决定帮银狐狸开始,我心里已有准备,可,为什么还是害怕面对?早就明白,师父不会无故收留我,真知晓这缘由,为什么依然心痛?与师兄偕手人生,曾经是心底的梦,而今天,为何又不在意?这一切,本不属于我,我却无法挥袖而去。不管怎样,我亏欠的,得由自己还!
“丫头!”老山羊的声音在耳边想起,空气中混杂了一股酒气。我吸了吸鼻子,抹着眼泪坐了起来。“这么爱哭,可不像你哦!”看他鼻尖红了起来,想必喝了不少。“没事,以后不会了!”我也不喜欢自己这样。
“来,让我看看你的手。”大手一把抓过我的双袖,声音腾地大了起来:“哎呀,粉嫩嫩地爪子,肯定好吃!”声音越来越大,脖子也渐渐向门口扭去,似乎在说给谁听。“没问题了,明天红一褪,就彻底好啦,尽管放心!!!”我疑惑地向门外望去,黑影一闪,蹭地没了踪迹。
“谁?谁在外边?”
“还能有谁?哼!”那大手抓着我不放,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用鼻子嗅,“冰莲雪露,我可怜地冰莲雪露呀!用在这里真真糟踏了!”话语中挟着的哭腔,让我哭笑不得。
“什么跟什么呀!”我使劲扯回双手,满脸无奈。
“嘿嘿,小丫头,哪里搞的这宝贝?还有没有?”老山羊此刻的笑脸,我看得毛骨悚然,赶忙摇头挥手。“没,没啦!”
“你还真没良心,有好东西都不跟俺留,我苦呀……”说着说着,老山羊的眼泪真的掉了出来!真真吓死我了!我赶紧跳下床,拽起他就往门外推“我累了,回去哭吧!”推出门外,反手上栓,“臭丫头,明天不还我衣服,下次别指望我帮你……”我长嘘一口气,门外的嚎啕也渐渐远去。
有时候,我真觉得,他更像是我师父,而上官逸,……,我,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