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宫女进进出出,室内几大盆开水冒着热气,空气有些湿闷。
政抱着我,用力把我的头压在他怀里,让医者检查上药。
那双腿,苍白纤细,关节肿胀,上面密密麻麻布满指甲大小的青紫斑点,脚踝之处好几地方裂开,血不停外浸。
当几名医者重复同样的话之后,他从愤怒要杀人到脸色铁青,最后只是双臂紧捆住我腰,下巴用力抵住我头,坐在床上,沉默无语。
大殿之上,以我的晕倒而结束,后来怎么到了这室里不是太清楚,但从众多医者宫女来看,至少他没有一怒之下我把扔进大牢,这也应该是看在旧情的份吗?强令召见之后,又令医者给我医治,这到底唱得是哪一出。
疼痛之后,又陷入了黑甜漩涡。其实能昏迷何尝不是好事。
灯光暗淡,醒来已不知何时。一个萧瑟的身影远远站在窗口,背对着站立。
“是混吗?”
一时还不明白身在何地,多年来,那个人远远守护着我。
支撑着起身。腿还是痛入骨。
那个身影短暂停顿后走了过来。
“好点了吗?”
“好些了!”起身就要行礼,可是爬不动。
“躺着吧!”他一手按住我的肩头,皱眉低声命令。
一时之间,二人不再言语。有些尴尬,但没有白日里的飞扬跋扈。灯光之下,他严肃的脸也有些柔和。
动了动身子,至少没有躺着与人说话的习惯。强坐起身,他默默拿起一边的锦被,塞到我身后,让我靠着更舒服。感激笑笑,低头看着手上的鐲子发呆。微弱的灯光之下,这鐲子又变得金黄。
“喜欢?”
“嗯!”
“那就好!你当年想看和氏璧,现今佩戴在你手上,寡人很高兴!”他坐到床边,终是有些高兴。
“啊?”低声惊叫。这是和氏璧?不信抬高手腕!和氏璧就被他制成一玉鐲儿?史上没有赵灭后和氏璧下落的记载,原来是到了他手上被制成了一玉鐲儿。一中华瑰宝就成了鐲儿。
“对,寡人把这璧给制了,做成了一玉玺与这鐲,你腕上一块,我身上一块,这样刚刚好!”见我惊讶,他不免有些得意。
“原来和氏璧是这色,我一直认为是块绿玉了!”暗自叹气,好好一块璧被制成如此。手上佩戴这鐲,岂不成是千古罪人了?
“是块白玉,天一黑有时就变成金黄,这玉确实没有一丝杂质。给你戴着也好!”
“哦!”低声应了声。对他笑笑。
“饿了吗?是否传膳?”
“还好!”
他起身到门口双击掌。然后又回到床边。
“这样多年,你为何一直没有变?”良久,他紧盯着我,问道。
这似乎是个敏感话题,要如何回答?难道要我说,我是二千多年后穿越时空来的,因为不明原因身体有了些变化?
不可以。
“哪有不老的,只要在这个世上,都免不了,清之所以没有变,那也只是容貌问题罢了!”抚了抚温热的手鐲,对他笑笑“大王真正能成为了一个前无古人的大王了,清很是高兴,真的!”
“是吗?”他盯着我的手,似乎轻叹了口气。“今日在大殿之上,寡……我不是故意的!只是……”
“我明白!”伸手轻轻拍打他搁在锦被上的手。强调着我字。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再是九岁小破孩,不再羽翼未满,早是只高傲的雄鹰。多年的君王生涯,他与清终不再有如亲人般的情意。先会想到他的威严。虽然他很在意我的出现,不然也不会用和氏璧与我共分他的“天下”!
“是吗?”他紧紧握住我搁上来的手,抬眼问道。这一刻看不到帝王的威严,在我身面前的也不过是个平凡的渴求关爱的男人。他也会累,也会伤心。
“就如政一直懂清一样,清也是懂政的!”小声安慰,低眉掩饰眼底的光亮。
多添了几盏灯,室里变得明亮,宫女鱼贯而行摆上丰盛的饭菜。他令人把几搬到床前,与我并排坐到床边,有些高兴帮我夹菜。
“真的好多年……”他举起酒杯,笑笑,灯光火影之下,他脸部轮廓柔和俊美。
“我的政,真发变得好看了!”抬头对他笑笑,感觉脸部有些抽筋,他确实变得俊美了,还多了几分气势。
“是吗?我的清也一直还如当年一样貌美,我这后宫佳丽三千,也没有一个比得上清的!”
“那是政忙于国事,对女人不在意,其实清只是个很普通的女子!”垂脸夹菜,柔声回答。
“从我见你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清不是个普通女子!”
“因为清是狐狸精吗?”看着跳动的烛火,想着多年前,在他面前扬言狐狸精的话,今非昔。
“不然,若是,政怎么没有国破家亡?所以清是神女。不老的神女!据说枳地都认为你是神女,还有供奉的人!”他又举起洒杯,侧身看我,眼底闪着精光“清是神女吗?”
“政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笑着给他尊酒。
“清会做政的王后吧?”他若不经心问道。本是高举的酒尊一顿,些许洒到他的衣襟之上。
“不会!”放下酒尊,原本的笑脸变得严肃。“不可以!”
“为何?”他缓缓放下酒杯,瞪着杯中之物,沉声问道“寡人的后位一直为你而空,这天下人不知,你不会不知!”
“清不知!”整理了下衣襟,看着他的侧脸,平静回答“就算知了,清也不会给大王做妃。”
“因为他没死?”
“不是!他没死,我是有夫之身,若今日大王赐他死,民妇也是寡妇,大王乃天帝之子,岂有娶一寡妇为后之理?再者,清一直把政当成弟弟,没有非份之想!就算有所情义,民妇就算死也不入后宫!”高昂着头,盯着他的脸。若怀柔政策不行,我为何要低头。
“寡人立你为后也不行?以死逼寡人?”他砸掉酒杯,转身抓住我的肩膀,大声喝道。
“大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既然立志做个前无古人的帝王,很多东西就应该舍弃,比如对清的舍弃。政若是明白清,就不会逼清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摸了摸腿上的锦被,又接着说道“清现在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又如何,可夫与子都不能相认,大王志在国家,可是清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很普通的女人,她求的只是家人的平安。仅此而已。刚刚大王也说过,后宫三千。清就算能得到大王的几年宠爱,那也不是清所要的。她不想后宫又多了一个哀怨的女人。政也希望她能幸福是不是?政的本意并不想把她绑在身边对吧?”
良久之后,又低声说道“大王认为,满朝文武会支持大王立一村野寡妇为后吗?就算杀掉进柬之人,又能杀掉天下人吗?”
几案被掀起,杯碟碎落,他气势汹汹狂奔出室。
很多事,他无法做到,我也没法做到,改变的并不单只他一人。看着散乱的杯碟,摸摸了腕上的手鐲。嘴角抽动。至少今日之话,没有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