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桐与龙行一路急赶。第四天天未黑已回到京城。新桐早在路上易了容,仍装扮成年轻秀士。龙行却是无人认识,故此无需易容。两人大摇大摆进了城,也不罗嗦,直奔了苏瑾的小宅而去。
及到了门前,两人下了马。只见大门紧闭,却未上锁。龙行上前叫门,半晌方有一男声应道:“谁啊?”
龙行一呆,倒不曾想到这个,回头求救地望向新桐,新桐也是一惊,方才这声音倒是有些耳熟,但绝不是苏瑾之声。她微一沉吟,道:“苏捕头可在?”
门内一下子没了声,但听里面一阵急促脚步声“噔噔”地奔了大门而来。门一打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站在门后,对着新桐龙行二人上下打量,半晌才疑惑道:“二位是……”
新桐见了那老者,立刻憋不住想笑。她咳了声用原声道:“鄙人姓简,是苏捕头的故友。宋仵作,近来可好?”
那老者正是当日在衙门结识的宋仵作,此时新桐易了容,他自然认不出。此时听了这年轻秀士忽然发出这清脆的嗓音,着实吓了一跳,方才反应过来,一时间惊奇不已。连忙将两人让进屋中,一面招呼老妻招呼客人,一面急急地跨出门去。
不一会儿,但听一阵脚步声行近。大门洞开,一个锦袍少年跨进门来,前脚刚进门,眼睛便对上了新桐龙行二人,上下打量一下,便将目光固定在新桐身上。
新桐不等他发话,早已笑意盈盈地迎上前去,对着他一福,道:“苏大哥,小桐这厢赔礼了。当日事出紧急,实在等不得苏大哥回来,又不方便去衙门打搅。故此只留了字条。不曾当面告知小桐的行踪。让苏大哥担心了。”
苏瑾此时当真哭笑不得。当日苏瑾入夜归来,发现新桐不辞而别,仅留了一张字条,可又全然未说所去何处,何时归来,立刻火冒三丈,真是恨不得将新桐立时抓回来,狠狠打一顿屁板才出气。可也知道新桐走了这大半天,早去的远了,绝无可能追回。只得告诉宋仵作留心,若见新桐回来,立刻告知。
他这几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苦闷异常。心中暗下决定,若见到新桐,不将她怒骂一顿,不足解恨。但当此刻真的又见到新桐,见她笑靥如花,软语告饶,心中怒气却不知不觉烟消云散。此时方才醒悟,原来自己如何怒气冲天,只不过是对新桐牵挂太过;日思夜虑,所想的不过是她的安危。这一刻心中百感交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新桐福了半天,不见苏瑾答话,暗自奇怪,抬起头来望向苏瑾。但见他表情古怪,只怔怔地望了自己却不说话,倒吓了一跳,试探地问道:“苏….苏大哥?”
苏瑾恍然回过神,轻轻叹了口气,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这么一说新桐倒更加不安起来,上前牵着苏瑾衣角,道:“苏大哥,是我不好,你要是生气,就骂我吧。”
苏瑾微微笑道:“傻丫头,你平平安安回来就是最好的事了。有这么好的事我怎么还会生气呢。”说话间,抬起手,轻轻拂开新桐额间秀发,见她略有疲态,但双目仍是炯炯有神,便知道她这一路平安。他这几日焦虑不安,身心疲惫。此时心中牵挂终于放下,心情舒畅,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舒坦起来。
新桐见此,心中感动,轻声道:“苏大哥,让你担心了。”
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龙行与宋仵作的老妻在一旁都是惊奇不已。龙行自是未见过师姐对一个男子如此温柔,宋仵作的老妻却是奇怪两个大男人在这里细声软语,情意绵绵。
正当此时,宋仵作气喘咻咻地跨进门来,口中仍在叫着:“苏捕头,你慢一点,等等我这一把…….老骨头。”忽地见到苏瑾新桐这情景,顿时有些怔住,可他着实反应不过来,还是把这话说完,才停下来。
众人禁不住笑起来,宋仵作跨进门来,一面擦汗,一面憨憨笑道:“苏捕头好快的脚。累死我这把老骨头了。大人,你们慢慢聊。老婆子,和我出来。”
宋仵作的老妻不明所以,但她向来以夫为尊,听了宋仵作这话,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宋仵作出了门。
苏瑾目送两人出了门,掩上房门,回过身,走到桌前坐下,道:“小桐,这几日出去可有收获?”
新桐拉过龙行,简单为二人介绍了一番。又将这几日情形大致说了一遍。但却隐去血衣教来历和血衣寺所在。只简单说是返回师门,师父要她向贤德王求救。
苏瑾听说龙行是新桐的师弟,不免又上下将龙行打量一番。龙行只在一旁微笑还礼,并不答话,却暗自留意到新桐说到贤德王时到苏瑾面上表情变了变,随即恢复如常。龙行微微一笑,暗道:这苏瑾的身份恐怕不是一个捕头这么简单。
苏瑾未曾注意到这小小少年的心思。他沉吟半晌道:“小桐,你师父所言不免异想天开。就算你父未获罪之前,你想求见当今赫赫有名的王爷也是妄言,更不要说你现在还是朝廷要犯。退一万步说,你就算见到王爷又有什么把握让王爷不惜开罪皇上为你一家脱罪?”
新桐苦恼道:“师父如是说必有道理。我现在只发愁如何见到王爷。若是平常,我也不怕趁夜潜入王府。可既是有求于人,这不免太过冒失。”
苏瑾一惊道:“万万不可。王府守卫森严,十步一岗,夜夜暗号不同,便是比作皇宫也不为过。这太危险了。”
新桐道:“我也知此为下策,万不得已我不会做。可现在我又可以依靠谁呢?”忽然疑惑起来,转向苏瑾道:“咦,不对。苏大哥,你怎么会如此熟悉王府守卫?”
苏瑾一怔,忽然发觉自己说露了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道:“这….我…”
新桐龙行齐齐望向苏瑾,等待下文。
苏瑾呆呆看了新桐,耳中回响新桐的话语,“可现在我又可以依靠谁呢?”忽然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瞒的。”顿了顿对新桐道:“小桐,这次回来没发现什么不妥吗?”
新桐一怔,回想一番,忽然“啊”声道:“这不是你的房间吗?宋仵作一家为何会在此?”稍稍打量一番屋内摆设,又道:“这摆设虽然大致还是上次的样子,可气氛总有些不对,少了许多儒雅之气,倒似平常人家。”
苏瑾一笑道:“过了这许久才发觉,小桐这真不像你往日机警呢?你说的不错,这就是宋仵作的家。”
新桐跳将起来,嚷道:“什么?这究竟怎么一回事?那日我厥过去,你带我来此,不是说这是你家吗?”
苏瑾微微一笑,镇定自若道:“那是因为我不方便带一个昏迷的女子回到我自己的家。于是借了宋仵作的家,而让宋仵作一家去客栈住了些日子。”
新桐不解道:“那当日这房间的摆设…..”
苏瑾一笑道:“那也是我现布置的。宋仵作的家可没有这样雅致,那里像我这样风雅的人的住所。”
新桐一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又问道:“那你究竟住哪里?为什么不方便我过去?”
苏瑾道:“你认为贤德王府是等闲人等可以随意出入吗?”
新桐大吃一惊,道:“贤德王府?你究竟是什么人?”
苏瑾正色道:“贤德王爷是在下义父,我自小父母双亡,幸得王爷收留,在王府长大。”
新桐呆呆望着苏瑾,跌坐的椅子上,自语道:“义父,贤德王是你义父?”
龙行望了一眼师姐,转过身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向苏瑾拜倒,道:“苏大人,师姐一家遭逢大难,求您拔刀相助,龙行永世不忘!
苏瑾眉头一紧,暗道:倒小瞧了这少年,心思转的如此快。上前扶起龙行道:“龙师弟不必行此大礼,我既然表露身份就是决定了相助。”转过头对新桐道:“小桐,我不会让你去冒险的,我会向义父引见你,但我所虑者是你见了义父怎样说服他老人家。义父虽是当今圣上的亲弟,但对皇上一向尊敬有加,轻易不会驳斥圣上。皇上金口玉言定了这案子,况且确实是东家有错,义父就是想帮怕也帮不上。不瞒你说,出事当日我就向义父提到此事,希望可以帮上你,可义父一口回绝,并且让我不要参与此事。现在你有什么把握让义父帮你呢?”
新桐虽然还是有些震惊,但已渐渐平静下来。抬头瞥了一眼,正巧对上龙行的目光,见他目光中满是鼓励安慰,心中暗自失笑,不知自己这师姐是如何当的,遇事应变还不如师弟。她定定神,坚定地望着苏瑾,道:“苏大哥,不论你是什么身份,我心中只有一个苏瑾。”
苏瑾心中感动,不及说话,只听新桐又道:“苏大哥见王爷的事就麻烦你了。我自有办法说服王爷。此事越快越好,苏大哥,你可有把握?”
苏瑾望了新桐,见她目光中满是坚定,便知她已下了决心,多说无益。叹气道:“义父每日下朝后鲜有外出,多数会在家中。我现在马上回去打探一下,幸运的话,今晚就可见到义父。你和龙行可在此等候。我一有消息会派人通知你们。小桐你易容很好,在京中你万事小心。我先去了。”说着站起身来。
新桐与龙行送了苏瑾出去。回到房中两人都是无语。细细回味,总觉事情实在匪夷所思,又顺利的出人意料,不知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