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三人才缓过气来,早有值夜的镖师通知了其他人。众镖师不知发生何事,纷纷迎出来,肖长安才注意到李东皓未回,忙道:“东兄呢?”
苏瑾没有回答,只抬头看了看凤鸣,又回头看了看肖长安,肖长安忙道:“各位,这是舍妹凤鸣,”又转头对凤鸣道:“快见过苏镖头和各位师傅。”
凤鸣便依着礼数,见过众人,众人虽然心存疑惑,但都是训练有素,谁也没有问出口。
苏瑾待凤鸣见过众人,才道:“大家回去休息吧,明日有事要做,养好精神。”
众人心领神会,纷纷退回房去。
苏瑾才道:“我才进入孟府不久,便看到血蝠门人在四处查看,便猜出有人露了行迹,其实若真的明枪明刀,我倒也不惧怕这血蝠门,但考虑到我们只宜暗中行事,不宜大肆喧哗,便跑到马厩点了把火,趁乱进去接应你们,但却只找到你。”
肖长安道:“那么混乱的情况,你怎么找到我的?”
苏瑾一笑道:“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肖长安一扬眉道:“怎么可能?我又没有大叫。”
苏瑾一笑,望着肖长安意味深长地说道:“可我真的是听到了。不是用耳朵,而是用心。”
肖长安一怔,凝神望向苏瑾,心情激荡,不由自主轻轻伸手出去,苏瑾亦伸出手来相接。
两手将触未触之时,忽听客栈门响,值夜的镖师搀扶着李东皓出现在门口。
苏瑾与肖长安凤鸣都是一惊,但见李东皓满身是灰,面色苍白,步履踉跄,肖长安忙迎上去,道:“东兄,你没事吧?”
李东皓摆摆手,摇头道:“ 没事…”话这般说着,声音却是萎靡无力,肖长安正待上前搀扶,忽见李东皓一个趔趄,一头向前扑倒。
众人大惊,那值夜的镖师极力稳住李东皓,肖长安一步赶上,抱住李东皓,却惊见他背后一片鲜红,早已浸透了衣衫!
几人大吃一惊,肖长安伸手点住李东皓几个大穴,百忙中回头叫道:“快来帮忙!”
苏瑾与凤鸣应声上前,合力将李东皓小心抬到房中床上放下。
苏瑾回身带那镖师出去,低声吩咐道:“高明,殿下受伤之事绝不能泄露出去。你可明白?”
高明忧心忡忡道:“王爷,属下明白,只是倘若殿下有何不测,属下这些人无一能活,王爷……”
苏瑾不待他说完,打断他道:“你放心吧,肖长安医术高超,殿下不会有事的,况且,有本王在,出了什么事本王一力承担。”
那高明仍是不放心道:“可这肖长安根本来路不明……”
苏瑾一怒道:“那你是怀疑殿下和本王的判断了?”
高明一惊,立刻跪倒道:“属下不敢。”
苏瑾看了他一眼,面色冷峻道:“此事本王自有打算,你只要管好自己的嘴就好了。你下去吧。”说完目送高明离开,才回到房中。
房内,肖长安已开始救治李东皓。
旁边凤鸣早准备了剪刀,肖长安伸手取过,剪开李东皓背后衣衫,只见了几道深深伤口,血肉模糊,但看样子却不是剑伤,不知是何武器。
肖长安伸手入怀取出一个锦袋,取出一把银刀和一个瓷瓶,细心地一边用银刀翻看伤口,一边将瓷瓶中的药水倾倒在伤口上。
李东皓禁不住一阵颤抖,只咬紧了牙关,闷不吭声,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肖长安抬眼看了一眼李东皓,狠心继续处理伤口,银刀忽然碰到什么硬物,肖长安一惊,银刀一旋,手法纯熟地从伤口处挑出一个金属物,双翼尖尖,暗光流动,“咣当”一声落到地上。
苏瑾失声叫道:“血蝠镖!”猛地抬头看向肖长安,却正对上他的目光,只见他面色煞白,眼神里满是惊恐,后怕。
苏瑾心中一痛,黯然伤神,一时间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
肖长安没注意他的表情,低下头接着洒药,暗自心惊不已,原本以为是自己藏的好,才未被血蝠门的人发觉,其实却是李东皓在旁掩护,引开了他们,自己才能这般平安无事。若为不是自己,李东皓绝不会伤得这么重。他是经过怎样的一番恶战才能回到这里,自己无从知晓,但见他这一身伤痕,就知道刚才这一仗一定艰苦万分,稍有不慎,李东皓断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现在李东皓并不知道他就是简新桐,就对他这般维护,叫他如何消受了起他这般大恩?
如此想着,肖长安心潮澎湃,眼睛一湿,玉手不住战抖,几乎握不住银刀。
凤鸣在旁看了,悄然从肖长安手中接过银刀与瓷瓶,接着处理李东皓的伤口,肖长安借机出屋,揩去了脸上的泪水。
苏瑾悄然无声地步出房门,来到肖长安身旁,见他斜靠着围杆,大有弱不禁风的神态,心中一阵难过,只想伸手去抱肖长安,却终于没有伸手,只是垂手站在肖长安身旁,沉默不言。
半晌,肖长安勉强笑道:“苏大哥,你累了大半夜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吧,东兄这里有我就行了。”
苏瑾默然片刻,才道:“东兄吉人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小桐,你不要太自责了。”
肖长安点头道:“我知道了,苏大哥你先去休息,等明日东兄醒了,我们再商量下一步对策。”
苏瑾道:“也好,我……我先去了。”话这般说着,脚却未动,肖长安知他所想,眼圈一红,狠心背过身去,半晌才听得苏瑾长叹一声,举步离去。
肖长安揩去眼泪,略定定神,重入李东皓的房间,但见凤鸣已经处理完了伤口,正在包扎,便问道:“凤鸣,他怎么样?”
凤鸣道:“伤口虽深,好在未伤及要害,用了消腐水,性命应无大碍了。我怕他痛,用了一些安魂香,不到明日清晨他应该不会醒。”
肖长安点头道:“如此甚好,凤鸣,你去隔壁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好了,有事我再叫你。”
凤鸣点头退出去,肖长安才坐到李东皓身边,动作轻柔地为李东皓继续包扎,却听李东皓喃喃道:“小桐……小桐……”
肖长安一怔,俯身下来,道:“何事?”猛然见李东皓双目紧闭,却是在说梦话。
肖长安怔怔地看着李东皓昏迷中,眼泪却禁不住再次落了下来。
次日,肖长安迷迷糊糊中觉得手中一动,猛然警醒,睁眼向床上看去,却见李东皓正凝视着他,而自己地右手正握着他手中。
肖长安展颜一笑,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起身道:“你醒了,我去楼下找些吃的。”
忽听李东皓道:“不必了,你陪我坐坐。”
肖长安道:“很多事情还没做,东兄你既然受伤,底下的事就交给苏兄和我吧。
李东皓忽然面色一冷,盯着肖长安不放。
肖长安被他盯的有些局促不安,开口道:“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李东皓不语,半晌才忽然道:“你知道吗?你现在根本不像一个男人,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
肖长安听了这话,心中大惊,倒退几步,方才镇定下来,忽然面色一整,正容道:“东兄请自重,你看错了人了,我肖长安绝没有龙阳之癖,如果你还想我当你是朋友,忘了今日说的话。”说罢,愤愤然拂袖而去。
李东皓望着他的背影,出神了半晌,忽觉背后剧痛,不由得“唉呦”一声,重新躺了下去。
但听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头梳双髻的红衣少女出现在门口,伸头看了看他,忽然道:“你别乱动,不然伤口又裂开了。”
李东皓一惊,道:“你是谁?”
少女一笑,跳进门来,双手叉腰叫道:“好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昨夜为你疗伤,一夜未睡,累得要死,今日你就不记得我了。”
李东皓一愣,细细回忆,但觉得头中一片空白,只隐约记得梦中一人坐在床边,轻声鼓励自己,难道竟不是肖长安而是这少女?只这一想,心中忽然失望起来,抬头见那少女仍在望着自己,勉强笑道:“你是何人?”
少女歪着头看了李东皓一会儿,才笑道:“我是凤鸣,我是我哥哥的妹妹。”
李东皓一怔,顿时苦笑不得,只得耐着性子问道:“你哥哥又是谁呢?”
凤鸣道:“我哥哥是肖长安。”
李东皓一惊,忽然正眼细细打量了一番凤鸣,但见她明眸皓齿,虽然年龄还小,却甚是俏丽,而那俏皮的眼神与肖长安极为相似,不由得看的呆了。
凤鸣嘟着嘴看了半晌李东皓,忽然道:“我脸上没有花,你干什么看的这么入神?”
李东皓猛然省悟过来,一阵心慌,定神道:“你去把苏瑾和你哥哥叫进来。”
凤鸣暗自松了口气,一脸笑容道:“我知道了。”
李东皓看着凤鸣娇小的背影,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子在身后一悠一晃,蹦蹦跳跳地出门而去,不由得一阵莫名的情绪袭来,暗自叹了一口气,重又俯身卧倒在床。
不多时,苏瑾与肖长安随着凤鸣一前一后而来,李东皓半撑起身招呼二人坐下,又让凤鸣在外留守,只确信四处无人监听,才正色道:“我们中间有内奸!”
此话一出,苏瑾与肖长安同时变色,互相对视一眼,肖长安摇摇头表示不知,苏瑾才回头正面李东皓道:“那东兄以为是何人?”
李东皓微微摇头,道:“我只是推测,并无真凭实据。你们可以回想一下,昨日我们三人夜探孟府,本是极隐秘的事,但孟光第却轻易就发觉了,血蝠门人更似早有准备一般,立刻便追出来,若不是有人暗中报信,他们的反应会这般迅速吗?”
苏瑾颦眉一想,道:“说起来,决定去孟府是长安临时决定的,若是有内奸,必是昨日在那时见过我们出去,昨日那时你们可碰见过谁吗?”
李东皓轻轻用食指敲了敲额头,细细回忆着昨日的经历,自语道:“昨日……昨日……”
肖长安忽然道:“昨日知道我们出去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店里的伙计,一个是镖师高明。”
李东皓“咦”了声道:“我竟不知有这许多人知道。”
肖长安道:“昨日我换装时,那店小二前来送水,差点闯进来,我情急之下就告诉他今夜不用送水了,我要出去。而高明则是昨夜值夜,看见了我们身着夜行衣出门而去。”
苏瑾摇头道:“高明是东兄的心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看来是店小二的问题,本来在这饿殍遍地之所还有客栈在营生就已经很奇怪了,若不是有孟光第在幕后支持,这客栈必然早就关门大吉了。”
肖长安道:“我们现在也不能妄言,眼下情势危急,不能轻易下结论。”
李东皓道:“不错,不过当务之急不是揪出内奸,而是查出赈灾银两的下落,查办孟光第这个贪官,让百姓不至流离失所才好。”
苏瑾道:“可是不揪出内奸,日后如何做事?我们一举一动敌人都会知晓,便是我们如何小心也没办法避开他们。”
肖长安忽然道:“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李东皓与苏瑾抬头看向肖长安,但见他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双颊飞红,不由得异口同声道:“如何将计就计?”
肖长安道:“原本我们就计划兵分两路,分别行事,现下东兄受伤,正好留在此地牵制孟光第。而苏兄和我就找人假扮我俩,实际上我们则会悄悄潜往小莲蓬山,只要内奸每天见到我们,就不会引起怀疑了。”
李东皓细细琢磨一番,觉得倒还可行,忽听苏瑾道:“方法倒还不错,但是却有两处死穴,一是找谁来假冒我们,二是找到的人可否骗过那内奸。就算你会易容之术,(说到此处,李东皓面色忽然一变,随即恢复如常)但要这二人的举动模仿得如何惟妙惟肖才能假扮我们?”
肖长安微微一笑道:“山人自有办法,你放心好了。东兄,此事交由我和凤鸣去办,今夜之前一定办好。”
李东皓定神看向肖长安,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正色道:“好吧,但是万事小心,安全第一。”
肖长安郑重点头,反身出门而去。
高明忧心忡忡了一夜一天,本想白日便去看看李东皓伤势如何,李东皓却据不接见,只让苏瑾肖长安凤鸣三人留守房中,不由得心中有些愤愤不平,他算得是太子的心腹之人,以前有事,李东皓鲜有不同他商量的时候,而自从肖长安来后,他便感到了不安,他实在不明白,太子此次出行也是重任在身,怎么会让这一个陌生人这般轻易参与进来,甚至还加上了他的妹妹。现在太子伤势危急,他竟见不到殿下一面,若是这肖长安有一丝存心不良,后果都是不堪设想,这如何不让他心急如焚,好几次他都像强行闯入,但却担心因此惊扰了李东皓的治疗,只得强行忍耐下来。
正这般胡思乱想着,忽听李东皓的房门一响,凤鸣一脸疲态走了出来,高明顾不得多想,连忙上前打听李东皓的伤势。
凤鸣见了是他,便道:“东大哥的伤势目前已无大碍,倒是我哥哥和苏大哥,他们为东大哥推宫活血,消耗不少内力,得要好好调理一番才行。”刚说到此处,忽听里间“咣当”一声脆响,接着传来闷闷地倒地之声。
两人大吃一惊,急忙推开房门,但见肖长安卧倒在地,身旁一个药碗跌得粉碎。床上李东皓与苏瑾盘膝而坐,皆是面色蜡黄。
凤鸣一个箭步上前半扶起肖长安,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煞白,昏迷不醒,不由得惊慌失措,摇着肖长安大叫道:“哥哥!哥哥!”
忽听床上苏瑾长吐一口气,双手交错,气收丹田,缓缓睁眼,道:“你哥哥没事,只是用力过度,虚脱而已,需要好好静养……”
高明听着苏瑾的话音疲乏无力,刚想说话,猛然见苏瑾缓缓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