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华惊愕地看了地上的月华,又看了看头也不回的东流,终于什么也没说,低头跟了出去。
新桐呆望着两人的背影,一种悲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木立半晌,轻轻走到月华身旁,俯身探了探月华的鼻息,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洞府外间喧闹声越来越大,从开始的隐约之音,到后来可以清晰听见惨呼声,兵器交加声。忽然一个踉跄的脚步声直奔了洞府而来。
新桐抬起头,只见东流一身是血,披头散发,气咻咻地冲了进来,不想也知道,他败了。
东流冲进洞中,抬眼寻到新桐,只一个箭步来到新桐身边,二话不说,忽然抬手扣住了新桐的右手脉门,用力之大,痛的新桐半边身体立刻麻木起来。然而东流却不怜惜,紧接着另一只手又扼住了新桐的玉颈。
与此同时,洞口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喝喊声,有人叫着:“叛贼在这里!”
一群银盔铁甲,手持兵刃的士兵一窝蜂地冲进洞来。见到东流挟持新桐的情形顿时停了下来,洞口有人喊道:“让开!”士兵们便很快有条不紊地让出一条路,现出了李东皓,苏瑾,和紧跟在后的星华。
新桐忽然觉得东流的手上猛地用力,接着听到东流大吼道:“别过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李东皓与苏瑾都是心中一紧,李东皓摆手示意众人勿动,随即对东流道:“东流,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何必负隅顽抗?你放开小桐,我自然在父皇面前保你。”
东流一声狂笑:“说得真好听,我已经被骗够了。”他猛然转头,对着苏瑾和星华冷笑道:“你们俩好啊,骗得我好啊!”
苏瑾全神贯注盯着东流扼住新桐的手,凝神道:“很对不起,东兄,天下为大,我无论如何不能为着几人的私欲,看着百姓流离失所,至于星华,你不用责怪她,是我要她这么做的。”
“不,”星华忽然道:“我是自愿帮你的。我自小是孤儿,爹娘便是在饥荒中死去的。三王爷收留我,□□我,我感激他,但我知道三王爷对我好不过我有用罢了。我不过是个奴婢。但是苏大哥他不是这样看我,在贤德王府,他是唯一尊重我,拿我当是个人的人。东流,你不必觉得星华是个叛徒,早了十多年前,我就认定苏大哥了。而且,”她的目光迷离地望向东流身后的月华,又道:“如同月华一般死心塌地爱你,又得到什么呢?”
东流大笑起来,带着困兽绝望的嚎叫道:“好一对狗男女,说得真是好听,说来说去仅我是恶人,我是狼子野心,你们大家来除害。哈哈哈哈,我知道,我今天走不出去了,那大家就一起死,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说着话,他骤然用力,新桐立刻面红耳赤,咳起来!
李东皓与苏瑾同时变色,异口同声大叫道:“住手!”接着一个又叫道:“我保你不死!”而另一个叫道:“别伤害小桐,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慢慢商量。”
东流冷笑一声,道:“还指望我相信你们?”话这样说着,他的手还是松了下来,新桐立刻剧烈地干咳起来。
李东皓与苏瑾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李东皓平静了一下心情,道:“说罢,你要什么条件?”
东流道:”我要你放我走,绝不派人追我。”
李东皓摇头道:“现在你还以为你逃的了?就算我放你走,你依然逃不掉,天下之大,那里还有你容身之处?倒不如你随我回京,指证三王爷谋反,或许父皇会饶你不死。”
东流冷笑道:“回京,我哪里还有活路?就凭我长的一幅太子的模样,就算皇上想饶我,那些朝臣不见得会同意罢.任我在外面招摇过市,你们皇家还有什么颜面?何况最想杀我的就是皇上。”
李东皓沉默下来,他自然知道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保东流不死,但他不愿失信于人,即使是东流这样的将死之人也同样如此,故此他一时间无言以对。
东流察言观色,心中明了,冷笑道:“怎么?我说对了?哼,李东皓,你不用考虑,放我走,我自然保得新桐不死,否则,就大家一起死。”
李东皓一咬牙道:“好,放开小桐,你走,我绝不拦你。”
东流一哼道:“放手?你以为我傻吗?放开她,你们一窝蜂地上来,我抵得住谁?放我和小桐一起走。”
李东皓道:“不行,绝不可能。东流,你别得寸进尺。我答应饶你,不会食言。”
东流眼中凶光一闪,正待用力在恐吓李东皓一番,忽然听得新桐幽幽开口道:“都不必麻烦了。”
众人都是一愣。
新桐面色如水,平静地道:“表哥你杀了我好了。我受够了。这一切让人太烦了。”
东流怔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苏瑾叫道:“小桐!”
新桐忽然喝道:“不用叫我,让我死了好了,也不用看你们在这里勾心斗角。我从来不知道我是这样的傻,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口口声声都说爱我,其实不过都是说说,临到危机,还不是第一个将我扔出去。”
她冷冷地笑着,接着道:“东皓,苏瑾,你们不用解释什么了,事到如今我也明白了大概。三皇叔谋反,苏瑾早就告诉你了,你早有防备,预下了伏兵,所以孟光第他们没能奈何的了你。我想大概现在金安府三王爷的势力现在也该被你摧毁了。而你让苏瑾带我来这里也不是什么为我安全考虑,而是让我扰乱东流的心,让他不能及时觉察你带兵来到这里。为了确保无误,苏瑾你还指派星华极力挑拨月华,让她与我为敌,呵呵东流便如你们所愿,陷入儿女情长之中,全然没有觉察你们已经带兵来到小莲蓬山了。好个天衣无缝的计谋,你们可以解释说没有事先告诉我是怕我担心,或是怕我演技不够好,被东流看出端倪。但是无论如何,你们真的想过我的感受吗?你们可知我是抱着赴死的决心,抱着为天下百姓牺牲的决心,只身一人进入这洞穴之中的吗?”
一番话说得李东皓与苏瑾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新桐却不等他们回答,又道:“表哥,你说把我带到这里是为我安全,可是来到这里,你第一件事是将我锁起来,怕我跑掉。临到有事又毫不犹豫地将我当成人质,表哥,你真的是爱我吗?其实你不过是忍受不了东皓得到我罢了。方才你哪般凶狠地叫大家一起死,多么好笑,刚刚才有一个深爱着你的女子这般说了,可是她还是放弃了,心甘情愿为你去死,你们竟是如此相似的人哪,恐怕在这些人中,反倒只有她是最爱着你的人,而你却杀了她。如今你还有谁可以信任?表哥,你到底是为什么变成现在这般疯狂的模样?权势就有这般魔力,将你彻底改变吗?”
东流哑口无言,月华死前的一缕微笑忽然悄悄浮现在眼前,他忽然懂了她,原来她是来求死的,如果不能占得他心中一席之地,她宁肯死在他手中。
东流心中忽然万念俱灰,他迷迷糊糊想起了三王爷,那是几个月前的一个冬日,一个人忽然找到他,带着他去见一个人,好奇心驱使,他去了,在一个密室中,他听到了他身世的全部真相,他震惊,他无言的愤怒,为着自己受到的不公平的待遇,他决定与三王爷合作,于是在三王爷的安排下,他由失踪到假死,顺利转移了到了这里,只待三王爷举事成功,他就可以顺利以太子身份登基,与三王爷平分天下。
只是他常常想念表妹,他不知道她是否能等他到他出去。他临走时给她的紫玉钗里有着当年北静王势力之上的朝臣名单。皇上大概不知道此事,只以为是北静王的遗物,三王爷却是知道的,因为北静王故去之时告诉了他。三王爷好不容易派人去偷却没有到手,反倒将那玉钗损了一道细纹,也因为这样,皇上才将玉钗送到东府修理,自己才受了三王爷指使偷了玉钗,但他也并不全然相信三王爷,故此将这玉钗伪装,交到表妹手上,作为手中的一张底牌。
现在,是否有必要告诉表妹?为了这一根玉钗,他已经害得东府一家流放,尽管当时自己觉得没关系,因为一旦自己当上皇上,自然会十倍回报于东府,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空话了。现在告诉表妹,会带给她不幸吗?
他苦笑了一下,大概没必要了吧,不过表妹现在是太子妃了,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当时他得知表妹嫁入皇家时妒火中烧,大醉之后才收了月华入房,起先他并不想弄成这样的。
月华,月华,东流目光又迷离起来,在这空空的溶洞中,在这漫漫长夜里,他的月华给了他多少快乐,多少温馨。其先他以为她不过是替身,可是时间长了,他又怎么分的清在身下婉转承欢的是心中的表妹还是眼前的月华?
他豁然一惊,他的月华已经死去,眼前的表妹已是他人之妇,自己最终什么都没有,真的是一场空,一场空……
新桐说完了一席话,闭上一双美目,不再言语,洞府寂静一片。但觉得东流的手越来越无力了,最终松开了手。接着耳边一热,微微的气息吹到耳边,软软的嘴唇吻上了自己的耳垂。
新桐错愕,本能地要推开东流,忽然听得东流在她耳边细若蚊鸣的话语。
来不及反应,忽然听得星华一声尖叫,一股热流喷到了新桐的颈后,顺着玉颈流了下来,如同小虫在背上爬动。
新桐豁然回身,眼前是东流一张带着微笑道面孔,嘴角满是鲜血,他慢慢倒了下去。
新桐大叫起来,伸手去拉,东流却轻轻摆手,眼睛望向了不远处的月华,又回头看着新桐,终于伸出手去,拉住了月华早已冰冷的手,就此含笑不动了。
众人瞠目结舌,全然没料到这个结局。苏瑾反应过来,一步上前,忽然觉得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角,他一回头,见星华微微摇头,心中了然,黯然停了脚步。转头看时,李东皓已经上前去揽住了新桐的削肩。
新桐木然而立,任凭李东皓温柔地问她可否受了惊吓,她忽然甩开了手。
李东皓一惊,道:“小桐,怎么了?”
新桐双目无神,审视了一周众人,忽然叫道:“我恨你们!我不要见到你们!”说罢,她掩面飞奔了出去,只留下溶洞中回荡着压抑的呜咽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