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一夜无眠,日月神教教主君天赐丝毫不显疲态,当她率领属下走进大雄宝殿的时候,各路英雄差不多均已到齐。天赐在殿口稍微驻足,面无表情向殿内扫视了一圈,唯有一人面带微笑迎向自己的目光,天赐也微微颔首,报之一笑,从容不迫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坐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今天那人的位置被安排的离自己很远,其实这样也好,如此至诚君子自己又如何忍心三番两次利用他,昨晚思虑再三天赐已经决定放弃原先的计划,如今唯愿司徒朗和云飞那边遵照自己的安排,一切顺利,那么今日或许还有可能险中求胜。
天赐暗地里心思百转,表面上不露声色,只听智空大师唱了声佛号,开言道:“我中原武林数十年来内部纷争不断,仇杀不止,多少英雄因此丧命,可惜可叹。我佛慈悲,素有引渡世人脱离苦海之心。老衲虽不才,也不忍看生灵涂炭而坐视不理。万幸各位英雄还给老衲一点薄面,今日邀请诸位前来希望可以订下一纸合约,保我武林百年的安宁,则我武林中人幸甚,天下幸甚。”
智空话音刚落,只见左侧一人起身言道:“大师此言差矣,不诛魔锄邪仅凭一纸合约如何保武林安宁?”天赐抬眼一看,见此人身材瘦小,獐头鼠目,三缕短须,正是青城派掌门谭可道。听对方言辞不善,天赐也施施然起身道:“那依谭掌门的意思又该如何呢?”
“姓君的,别人如何我不管,但你杀我爱徒,此仇不共戴天,我谭可道今天就要向你讨个公道。”
“是么,只是君某此生杀人无数,你的徒儿是哪一个我实在记不清了,还请谭掌门明示。”
见君天赐如此傲慢,谭可道气的额上青筋毕现,怒道:“姓君的,你少装蒜,去年六月在杭州,你无缘无故向我的大弟子穆清寻衅,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人一抬回来就死了,你还想不承认吗?”
“哦,”天赐仿佛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呀?他自从在西湖边遇见我就一直纠缠不清,挨了我一掌还不甘心,半夜偷入我的房间下药被我发现,我看此人实在不堪才废了他的武功,给他个教训,没想到他如此不济,竟然就死了。”
天赐虽然说的含蓄,在座众人又哪有不明白的,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谭可道气的暴跳如雷,“好你个君天赐,杀了我的徒儿不说,还出言污蔑,别废话了,出招吧。”话音未落,抽出背后长剑,一跃而起,向天赐刺来。
天赐冷冷一笑,说了声“早该如此。”袍袖一甩,圆月弯刀在手,上前与谭可道战在一处。
青城派的剑法讲究八个字“变化多端,稳健精准”,谭可道浸淫多年,早就将七十二路天罡剑法使的得心应手,剑随心动,人随剑走,脚踏八卦七星步,欲将天赐困于剑影之中。天赐久经战阵,刚一交手就知道谭可道实在是比他那草包徒弟高出太多,不敢大意,双刀相交,使出幻影神刀中的破字诀,一刀破对方的剑招,一刀攻敌之要害,一刀快似一刀,迫使谭可道一招未使完不得不中途撤剑回护,八卦七星步再也无法与剑法配合,剑招威力大减。说时慢,那时快。只不过一闪神的功夫,君天赐与谭可道已过了几十招,周围众人中功力高的尚可分辨招式看出高下,功力低的也只见几道银光围绕着两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上下翻飞,到底谁守谁攻可就说不上来了。
展昭早就领教过天赐的剑法,觉得可算自己今生罕遇的对手,今日第一次见识天赐的圆月弯刀,竟然更在其剑法之上。只见天赐所使的刀法凌厉霸气,诡异刁钻,专门从意象不到的角度出手,令人防不胜防,有别于自己见过的任何一路刀法,却又与各路刀法均有相通之处,心中暗叹武学之道果然没有穷尽,不知这路刀法是何人所创,此人真乃武学奇才。
展昭正在胡思乱想,忽听殿上一人大喝“谭掌门,君教主,还请立即住手!”声音用内力发出,震的屋顶灰尘直往下落,天赐和谭可道顿觉胸口一滞,呼吸不畅,二人刀剑一分,各自跃后数步。天赐朝殿上一看,笑道:“智空大师的般若梵音神功果然厉害,若大师下场,恐怕天赐只有弃刀认输,俯首就戮的份儿了。”“君教主说笑了,佛门清净地并非寻仇杀人的地方,二位若有宿怨还请改日再解决,今日各位还请暂放刀兵,以天下苍生为念……”
智空大师话未说完,只听“砰”的一声,殿门大开,从殿外飞进一个人来,此人浑身是血,身穿僧袍,显然是少林弟子,只见他伏在地上,勉力说出几个字:“山下有人……”就低下头昏厥过去。天赐急忙上前查看,一探脉息,似有还无,竟然已是生命垂危了。
众人逢此突变,俱面面相觑,尚未从震惊中恢复,只听殿外一声暴喝:“西夏国师无象上人特来拜会少林主持智空大师。”声音由远至近,倏忽间已到殿前。众人心中皆惊,心道好厉害的轻功。智空大师闻言,略皱了皱眉,先让人将受伤的弟子扶下去疗伤,然后率领寺内各堂首座出殿察看。天赐等众人好奇西夏国师为何来此,也随智空鱼贯而出。
众人来到外面一看,为首一人,身材高大,五官轮廓深刻,肤色黝黑,望之四十开外,头戴尖顶佛冠,身穿赭黄僧袍,却坦露着半边臂膀,肌肉纠结,仿佛欲破肤而出,一条青龙纹身顺左臂蜿蜒而上,直到肩头,龙头恰恰纹在左胸之上。此人身后还跟着二十多个番僧,皆做相似打扮,只不过僧袍是红色的。智空对来人稍微打量了一番,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不知国师到此,老衲未及远迎。只是不知我的徒儿如何得罪了上人,竟被重伤至此?”
无象微微一笑,道“久闻少林寺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大师又是有道高僧,此次贫僧受邀至贵朝大保国寺瞻仰佛舍利,路过少林,因此特来向大师讨教武学之道。你那徒儿推三阻四不予同传,我才着人稍微教训了他一下,失礼之处还请海涵。”他的汉话虽然带着口音,但说的流利顺畅,显然下过一番功夫。智空闻言,微摇了摇头,说道:“佛祖慈悲,有舍身饲虎之心。你我同是出家人,怎可不爱惜他人性命。上人今日若要与老衲讨论佛法,老衲欣然奉陪,若是其他恐怕就要令上人你失望了。”说罢就要转身回殿。
无象冷冷一笑,他今日乃有备而来,岂能让智空几句话就糊弄过去。见智空要走,也不多言,劈手一掌直击后背要害。智空感到背后杀气将至,也不回头,双臂一挥,真气激荡,僧服鼓起,无象那一掌就仿佛击在一个绵软的面团之上,千钧之力顿时化作无形。“阿弥陀佛,上人若再执迷不悟,休怪老衲手下无情。”智空说这话时已经用上了佛门狮子吼神功,若无内力相护,闻者恐怕当时就要心胆俱裂。无象天赋异秉,是武学奇才,又自幼刻苦习武,寒暑不辍,功力深厚,但乍闻之下,仍觉心神动摇,不得不提起全部内力相抗。他见智空功力如此,暗暗心惊,心想中原果然藏龙卧虎,自己若不是早有准备恐怕今日就要栽在这个老和尚手里。想到此,他哈哈大笑,“好,今日就看看是你的少林罗汉拳厉害还是我的般若神掌厉害。”
二人差招换势就在殿前斗在一处。无象自恃正当盛年,掌法刚猛迅捷,快似闪电,重若千钧。天赐见此人虽然狠戾暴虐,但其招式无不大俾大阖,颇具大家风范,虽是敌人心中也暗暗佩服,心想在座众人中能和他一较高下的不超过五人,我若不是中毒应该也能和他打个平手。如果说无象出掌有泰山压顶之势,智空大师出招则仿佛清风朗月,看似无形无迹,却绵延不绝,气象万千。大师活了九十多岁,终身浸淫武学,实已达到“心中有招,手上无招,无招胜有招”的至高境界了。看似不急不徐,然而无象的招式、力度无不在大师的掌握之中,因此虽然看上去出招缓慢,但是无象的每一次出掌却总能够被恰到好处的挡下来。众人中修为高的均已看出无象实已为智空的招式所制,出掌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照这样打下去,智空大师必胜无疑。
然而就在两人斗了有一柱香的功夫之后,天赐突然发现智空下盘不稳,几次险要跌到,虽然堪堪躲过无象的出掌,却失了开始的从容不迫,颇有些狼狈之象。天赐虽然心中惊疑,却也无可奈何,须知高手过招如在半空中走钢丝相仿,只能进不能退,双方都无法任意抽身,再加之他二人均内力浑厚,拳脚带起的强大气场好似在两人周围筑起铜墙铁壁,外人也根本无法插手其中。
又过了片刻,智空已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终于被无象一掌击在胸口,惨叫一声,口喷鲜血倒在地上。众弟子及周围的武林人士均大惊,也顾不得无象,纷纷围拢过去察看他的伤势。天赐见智空莫名其妙落败,心中起疑,冲旁边的薛还真使个眼色,后者会意也趋前探看。只见智空眼神涣散,嘴唇呈青紫色,又探了探脉息,心中一惊,赶紧回到天赐身旁,低声说道:“如我没有看错,智空大师乃是中了天山冰蟾酥之毒。刚才比武引动内力,导致毒走经脉,神智不清,这才为无象所伤。”天赐听了,心中巨震,微一思量,真相渐渐明朗,真可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原以为有人暗中对自己出手,没想到对方胃口大得很,针对的是整个中原武林,看来今日中毒的绝对不止智空和自己,恐怕在座的大多数人都已入了无象的榖中而不自知。
想到此,天赐挺身而出,冲着犹带得意之色的无象冷冷一笑,说道:“愿以为堂堂西夏国师至少也应该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谁知却是用不入流地手段暗中害人的无耻之徒。你事先入寺下毒,又利用刚才的比武令智空大师毒发,这才将他打伤。上人就不怕此事传扬出去有损你们西夏的国威么。”
无象闻言脸色一变,没想到此地竟有人识得冰蟾酥之毒,但他刚胜了智空,有恃无恐,恻然一笑,说道:“不错,不仅智空,在座诸位也都已经中了我的冰蟾酥之毒,若妄动内力此毒就会立即发作。不过,只要你们肯臣服我王并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自会按时给你们解药,保你们一生无虞。否则,杀、无、赦!”
众人闻听大惊,有的暗提内力一试,果然立即感到头晕目眩,神智恍惚,赶紧凝神聚气,抱元守一,方觉灵台渐渐清明。内力仿佛练武人的第二条生命,若失了内力,众人在无象这样的大高手面前就仿佛三岁孩童一般,根本无力抵御。然而若为了保命而叛国投敌也实在是为人不耻,在座的都是武林白道成名的豪杰,又如何肯自毁声名。因而此时此刻,大多数人已抱了玉石俱焚的心思。
事发突然,展昭虽然未及与天赐交谈,但眼前的形势也是心中了然。眼下唯有自己和天赐暂时无毒发之虞,虽然知道这邪僧武功高强,并不在自己之下,但又如何能坐视中原武林的豪杰被他屠戮,唯今之计只有一拼了。想到此他提剑就要上前,却冷不防被人一把按住肩头,眼前出现一双清澈的眸子,那眼中除了平静还是平静,使得展昭躁动的心也缓缓平复下来,“佑之……”展昭话未说完就被天赐打断,“什么都别说了,我明白你的心思,让我去!”“不行!”展昭大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涉险”。“放心,我自有对策,不会白白送死的。”天赐的声音里一如既往的带着强烈的自信,看着展昭疑惑的表情,她也不想再解释什么,一抖袍袖,双刀在手,□□跃至众人之前,冲无象傲然一笑,天地顿时失色,“无象上人,今日就让我君天赐领教你的神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