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湖、碧波轻荡水悠悠。
停花楼、芳绕翠依露华浓。
丁香榭、胭脂病骨卧云床。
看伤情、十二季花恨无青。
这个骆无青,真是太残忍了。居然舍得对胭脂动用梳骨之刑!
可怜的胭脂,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白骨活露,皮翻血涌…………这伤不调理个半年是断然去不了根的了。
一听到胭脂完成任务回来了,但却受了重伤。十二停花楼的姐妹们是飞也似的扔下手中的活计奔来了胭脂所住的丁香榭。果不然的,看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胭脂。看她那满身鲜血的凄惨模样,姐妹们是又气又怜。懂医的上去帮忙救治,信佛的念珠祈祷,而其它的姐妹都集在客厅想着如何报复那个可恶的男人。
朵醉要动用醉花笺灭了骆氏满门,丹蔻要用玉指功活活捏死骆无青的所有亲友,其它的姐妹们也是要用自己的办法来替姐妹报仇。然,一朵却没有听她们任何一个人的建议,而是将任务交给了那个刚刚帮胭脂拿来冰蚕衣,助她降温退热的木棉阁主——朵衣。
小衣,我要你在一个月内,灭掉骆无青的十八个亲友。你能办到吗?
胭脂之话,绝不落空。
一朵的吩咐从来都是圣旨,见她将任务交给了木棉,其它姐妹也是不说什么了。
只是这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却不见她有半点的动作。性子急爆的丹蔻在第二十天的头上实在是忍不住了,急急地就是冲进了木棉阁,可看到的情形却是朵衣不急不缓的坐在绣架前忙着女红!?
初看起来,眼前倒实在是一副好景致。红红满树的木棉花下,一身白棉薄衫的朵衣静静地坐在青竹绣架前,扬玉手是穿银针,金色的绣线在她灵巧的动作下飞快地穿梭于玉缎之上…………若在平时,丹蔻肯定有心情和她瞎聊一瞎,毕竟朵衣平时的事务极忙,只有在悠闲时她才会刺绣织布以当消遣。
然,此时此刻……朵衣,你可真是好悠闲啊!胭脂在那边病得快死了。呸呸呸,大吉大利!老天爷保佑胭脂无病无灾。半路说错话的丹蔻在那边忏悔完自己的口误后,继续向那个依旧不急不缓的朵衣发出了置疑:你是不是想不出办法来?如果你不行的话,告诉一朵去,我帮胭脂报仇!那个骆无青居然敢那样欺侮胭脂,看我不把他家里人的皮一层层的剥下来。
朵衣本来绣得好好的,只差最后一件衣摆上的木棉花,工程就算是完成了。可偏偏这个时候,丹蔻跑来捣乱。这个凤仙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
上次一朵派她出去报仇时,就担心她会出错,才让双叶扮成车夫陪同。果不然的,即便如此也是差些让左项菊跑了,险险失误。可是回来教训了她半天,仍然是那个急脾气!看来这禀性实在是天生的。
看她那急急火火的脾气,今天如果不给她个交待,她会一直和自己耗下去的。思罢,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抬身活动一下已经僵掉的背脊,喝口香茶,当然顺便地也递给了她一杯。只可惜人家气呼呼的根本不理,无奈地摇头淡道:丹蔻,你莫急。我既然接了一朵的命令,就一定会在限定的日子内做好一切事情的。
可一个月的期限已经过了二十天了。你什么事也没干,一直在这里绣花!丹蔻急得快火上房了。
朵衣是一阵苦笑:拜托!你以为我真的在这里绣花吗?
不是绣花?丹蔻楞了楞,转眼看看那青竹绣架和上面的玉缎里衣:这不是绣花是什么?
我的天!和她真是没办法说下去了。一点慧根也没有!
朵衣无奈地摆摆手,示意她出去,然后俯下身去,继续绣完那第十八件里衣的木棉花。
步城
骆园
无青?!我的天,真是想不到,你居然有空来参加我的寿宴。还以为你这个臭小子当了官就忘了你的伯父了呢。骆远荣是笑着从正位上箭步飞下来,掺扶起了这个从小丧父,在自己家长到十四岁的侄儿骆无青。名义上他是自己的侄儿,可十四年的抚育已经让他变成了自己的亲儿子。看着他一步步的官运亨通,如今又衣锦荣归回来给自己庆寿,实在是太惊喜的事情了!
满肚子的话想和他讲,可骆无青却引他来到了门厅处的那个坐着竹制轮椅的白衣男子面前:伯父,请容我向您介绍。这位是大理寺正卿司天浩司大人,他不仅是侄儿的顶头上司的爱子,更是侄儿此次离京任务的直接领导人。
大理寺正卿司天浩!
明光圣世史上第一位身患残疾却位居二品的高官。
前阵子名动全国的天府奇案已经让他司天浩的大名震惊南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想不到今天居然来到了自己的庄内!实在是太荣幸了。
赶紧是过来抱拳揖首:司大人光临寒舍,实在让骆园添色不少啊!
果真是武夫出身啊!
说出客套话都语不通畅。
司天浩一脸微笑地回首还礼:骆员外太客气了,我和无青同朝为官又年纪相仿,份属晚辈,怎敢劳员外以大人相称?此次因公来步城,少不得要在贵庄叨扰几日,麻烦之处,请庄主海涵。
哪里哪里?你既是无青的朋友,这里就是你的家。尽管住下好了,来人,赶紧给司大人和青少爷收拾房子去。乍乍呼呼的就是当着客人的面吆喝起下人来了。
如此没规没矩的样子落在司天浩的眼里是极其好笑的!骆无青久居官场,一时也有此适应不了伯父的粗俗,只是………………唉!幸亏进厅来的只是司天浩和华衣褚,否则在下属面前落下这等情境,真是丢死人了。至于眼前这两个人嘛,反正他们从来也没看得起自己过。
就这样了!
骆园的主子虽然粗俗,可下人们的行动却相当俐索,进退有礼,看来主母的出身一定不错,把下人们□□得倒也有模有样。
只可惜眼前事务缠身,否则司天浩倒也挺有兴趣见识一下这金刀骆门的女主人是什么风采?如何给接受得了这般粗俗的丈夫?还容忍放纵他作下那么多的冤孽?是一丘之貉?还是另有隐衷?
只可惜了,眼前真的一切迫在眉睫。
骆捕头,贵伯父的寿辰订在何时?
还有七日即到。五月初九的生辰。
嗯!相信你也该算到了。五月初九正是胭脂所言的一月满期!
我一定会加派人手,日夜巡查,绝对不会让一朵湖的妖女动我家人一根汗毛的。一想起那个骨头强硬却心机狡诈的胭脂,骆无青就恨得牙痒痒。她把自己当猴子般的耍了不说,还利用自己的自以为是达到了她的目的,最后居然还要杀自己家十八口人?那个丫头实在是太嚣张了。再落到自己手里,非把她…………杀手刚露,就觉得身上一悚,扭头看时,只见司天浩是又摸起了他的那枚麒麟斑指。虽然面色看起来文雅平淡,可是骆无青知道,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杀机——生气了。
请大人一定要帮在下保全家人的性命。无青自幼丧命,亏得伯父一家照料才可有今天的成就。如因无青而害得一家丧命,那么无青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知道往回弯,说明你还有救!
司天浩轻抬手,示意跪下的骆无青起来。淡道:你伯父他们做过什么事,你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是我们要全力缉捕的一朵湖人,这桩浑水我才不会来淌。
是!还请大人尽力帮忙骆氏度过此难。只要平安过关,无青一定劝戒伯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自己是捕头,可家里人同样在做坏事。这处在两难之地,骆无青实在也是为难之极啊。
身不正,影必斜。
孽既种,命定丧啊!
只可惜骆家的粗汉不明白其中的道理,骆无青有胆有勇谋略也极出众,只可惜读书太少没有远见,要救家人他…………唉!一朵湖派人必为女子,就算易容也不要装丑扮呆。这是她们的习性!你让县衙马上送上此地最有名最出色的女子资料,并且让跟班来的五十侍卫严密守卫骆家主宅,对于进出的年轻女性尤其要提高警戒,以防不测。
这次出京,一共从刑部大理寺调出五十名四品侍卫武官。除却专司保护司天浩的五名亲卫,其它四十五人分成三班是日夜巡逻。
骆家人见他们这般仔细,还当是要保护这个正二品的大官,丝毫不以为杵。且还有几许的洋洋得意!?看我家连防守的护卫都是四品武官,多有派头啊?
一家人懒散无束的忙着寿宴事宜,对于即将到来的血案根本毫无察觉。
五月初九转眼就到了。
骆家为了摆阔显势,是在庄前的落霞山坡的平台上,摆下了百桌寿宴。县城内外但凡是沾得了头面的人皆被请来,云云扰扰的好是热闹,但也急坏了惊心不止的骆无青。这么多不认识的男男女女来,要自己如何防卫?七天的搜查,一点线索也没有。步城之内根本没有象胭脂、丹蔻、紫巾葛、朵醉之类的倾城女子!这个一朵湖啊,到底要怎样来对付骆家?
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了!
以她们的个性是绝对不会食言的,今天日落前肯定会出招。但是这次会用什么样的招术呢?施毒还是易容诛杀?
为护家人,骆无青是把那五名侍卫也向司天浩借来,两个一对的贴身保护庄内的二十五名血亲。
可从东方发白到日近正午,再至宴未岁尾…………这宴席马上就要结束了,为何还没动静?
骆无青身为刑部第一名捕,当然知道攻其警尾的道理。越到最后,敌人就越容易出现,他会在你神经最紧张的时候,在崩溃前给予你致命的一击。
落霞山上,五月的风景最是美丽。对美景吃美食、饮美酒实在是人生乐事!
这场寿宴,骆家是极用工夫的,结果想当然的是宾客俱欢。
只可惜的是,天空不太作美。就在宴会即将结束之时,原本白云朵朵的晴空却是一阵子黑起来了。不待宾主回过神来,黄豆般大小的雨珠子已经是噼哩叭啦的落下来了。
十万分所幸的是宴会正头已过,主家赶紧是招呼客人们到庄内避雨。上千客人这样全体向庄内涌动时,骆无青就觉得有些不好,赶紧是让护卫们加强戒备。可是客人们都躲进庄内避雨了,却一点事情也没有发生。
只是这时,再钝的人也觉得有些不对了,更何况骆远荣并非傻子。从院中跑进来后,拉了骆无青就是准备问为什么?
但是话还没有问出口时,就突然觉得身上一紧,然后啊的一声是尖叫出来…………
骆无青看伯父的脸色就知道他肯定觉出不对了,正想着如何解释时,就见伯父突然是面色一变,然后止不住的尖叫就是狂吼而出。整个人是站也站不住的就是倒在了地上,身体蜷作一团,象是在抵御什么痛苦。大步上前就是想看看为什么?可这边刚出事,屋内屋外的十几人亦全是惊叫出声,出现了与骆远荣一样的情形。
这没刀没剑的蜷缩,让人如何处置呢?是中了毒还是遭了暗器?侍卫们是上前检查,骆无青也是抓住伯父想弄清到底是怎么了?
可是看来看去却弄不明白怎么回事?
这时,在偏厅用茶的司天浩听到惊叫后,使坐着轮椅飞快地赶来。
一进大厅,他就看到了地上蜷缩成一团的骆无青。只见他四肢身躯急速的蜷缩,而头颅却无事。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的血迹,却只见衣衫一点点的变大褪在了地上…………
不好!
快扯下他的外衫!
听得此言,骆无青也没空问为什么,直接就是挥手撕裂了伯父身上的寿衫。撕完后才发现,原本雪白的玉缎里衣,却变成了金黄之色,闪闪的就象纯金丝所织的缕衣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懂,司天浩却是突然明白了。
双手一拍轮椅是飞身而起,冲至供案上空时,抓到了一只燃着红烛的铜鹤烛台。反手一掌劈空击在了对面的墙上,利用回旋之力是落到了骆远荣的身前。华衣褚机灵的早已经将轮车放到了其身即将所落的位置上。
然,司天浩此时不管坐稳没有,探身就是拿着烛台,甩掉上面燃烧的红烛,就是将尖尖的铜尖刺向了骆远荣身上的那件金衣,噗的一声,金衣上被戳破了一个洞,吱的往下一划,原本包紧实的衣衫是破成了两半。不待人们往下脱,那衣衫就是以急剧的速度收缩,最后竟然凝结成了一只小小的金球。
其它侍卫见状,赶紧是用同样的办法救治他人。然,为时已晚!十六名骆门中人已经是蜷成圆团,断气而亡。七巧流血,双目惊愕,面容扭屈,死状极惨。
用铜尖如是剖开金衣后,仔细验察才发现,全身骨骼尽碎,五脏移位…………
满厅的客人见到此情景,早就吓得四散逃亡了,剩下几人亦是昏倒在地不醒人事了。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骆园立马变得寂静无声。
如若仍有声,也只是骆无青的怒吼声,声声沸烈,凄戾入骨。
其它人都已经来不及救治就断气了,只剩下骆远荣一人还剩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他移回卧房,司天浩亲自给他号脉看伤。
因为救得尚算早,而他本身的功夫也颇深,用内力抵挡了衣裳的收缩之力几许,所以只有双腿双臂的骨骼粉碎,椎骨和内脏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损害。只是不管如何,这人算是废了!
开了药方,派人去煎药时才发现,下人们竟然一个也找不到了。而没有受到迫害的八个姬妾妇人除却骆夫人尚在外,其余的也全跑了。
丈夫受伤,身为夫人的自然应该随侍在侧,关怀体贴。然那位年青貌美的骆夫人却连看也不看躺在床上那个快死的骆远荣,径自一人坐在榻上,慢慢地品着香茗。
难道这个骆夫人是一朵湖派人假扮的?
骆无青飞窜上去就准备掐住她的脖子好好斥问,可他的手还没有探到骆夫人的身前,华衣褚已经是奉命将那个骆夫人请到了司天浩的面前。
司天浩上下看看这个明显的太过年轻的骆夫人,她的皮肤均匀细致不似易容后的人;且目光轻淡散游也不是练过武的模样;姿容虽俏丽但实在是比不得前几位的绝色容光。可如此的冷静淡漠眼前发生的一切,这样的情怀实在是令人生疑。
淡问道:夫人可是一朵湖中人?
骆夫人看看司天浩,又瞅瞅一边气得几欲抓狂的骆无青,摇头否认。
可是时下情景,夫人为何无动于衷呢?这可是你的亲人啊,老夫少妻虽然不妥,但是这几日在骆家居住,也听闻下人闲言:骆远荣极是疼爱这位少年夫人。
时下丈夫惨遭横祸,她居然如此漠然是为什么?
骆夫人这次不再沉默,冷笑出声:无动于衷又怎样?我盼这一天实在是盼了太久了。司大人,民妇虽贱居偏域,但也听过您的大名,知道您不同于一般的贪官污吏,是个好官。今天………………不妨实话告诉你。今天骆门中人之死,全是民妇所为。五日前,有位素衣姑娘在绣庄外拦到了我,她说话很直接。将我引至僻静处后劈头就问我:想不想为我死去的亡夫一家报仇?如果想的话,就把这十七件玉缎里衣带回家中,分发给骆门中手上有血腥的人。我听言做了,而结果真如她所言…………琳郎、母亲、容玉今天终于为你们报仇了。说完痛哭失声。
事情不必再问,一切明白了。
骆远荣为娶这位骆夫人,杀死了她原来的丈夫和婆婆,强纳入房。她虽身在骆家,可心里却限极了这个疼她的丈夫。就在此时,有人假借其手,谋害了这十七条人命!
对啊,十七条!
胭脂不是说她要娶十八个人的首级吗?
正在纳闷之时,有侍卫来报,说门口刚才有人送来了一具棺木。
司天浩带人来到院中,打开棺木一瞧,正是前几日派到邻县办事却至今未归的骆三少。他的死状与其它十七人的一般无二,只是他受困的时间更长,除却头颅,身子已经完成缩成一尺见方的圆球,诡异之极。
骆无青实在是想不明白:大人,这衣服到底是什么东西?
司天浩一边翻看着骆三的尸体,一边回答道:这衣服是用白理国的一种极罕见的植物织成。此物高约三尺,不开枝不散叶,却只长得红色的花朵。花儿谢后结成的果实有着与棉花一样的功能,可以织成布料。这布料滑如丝、亮如缎、柔如棉,是极好的织物,但却不能遇水。一碰到水后便急剧收缩,直到吸尽所包之物的水份才罢手。故当地人称它为木棉!只是此物就在当地也极难碰到,几百年来只是史书上代代相传,却不见它出世。不料想一朵湖竟然有人懂得用它!
不动刀、不见血就置人于死地,看来一朵湖中实在是异人不少啊!
咦!
这里有张信笺。
翻看间,从棺木底部找到一张素白色的信笺,笺上印有五朵不知名的红色奇花,另有小诗一首:
白理木棉本无罪,诚若世人弱怜存。
早起晚睡育家人,清茶粗布享天伦。
贪心恶欲斜心起,抢田霸女欺良民。
既羡华衣珠光丽,送尔金缕衣断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