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紫陌便抑郁起来,对着萧寒也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萧寒耐了心去问,她却只是摇头。
萧寒便依旧还是吃着紫陌开的药,但身子却愈发倦怠,睡着的时候渐渐多起来,纵是清醒着,也极少出房了,只怕走的出去,却没力气再走回来,于是,便只是坐在房里,看看书,出出神,连箫也很少吹了,只因吹了一次,只半阕就气力不济,再吹不下去,平白扫了兴致。
这些,紫陌都看在眼里,却不敢问,甚至不敢提,每日里依旧往仁济堂坐堂去,却尽量早回来,也经常逮了紫璎替她。紫璎虽每次都极不愿意,却都还是或被她抓了柄,或被她诱之以利,最后终于不情不愿地替了她的班。
一日,紫璎终于再忍不了她,留下封书信说要出去游历,便失了踪,紫陌看着信咬牙,萧寒却只是笑,然后让她不必陪他,径去做自己的事便好。紫陌却怔怔地看着他,心道,现在不多陪陪你,难道等将来在你坟头旁建间茅屋陪你么?但口里却什么都没说。萧寒见她竟没出言教训他,甚至连反驳的话都没一句,反倒担心起来,甚至还在借口在家太无聊,在那天跟她去仁济堂坐了半日。
虽然他在医馆几乎什么都没做,只是在一旁看着,到中午时也是一脸倦乏,连他尽力掩饰都已敷衍不过去。紫陌虽然冷着脸把他送回家,再不让他出门一步,心里却是暖暖的,虽然那人只是那么静静坐着,但只要她在看诊的间隙转头看他,他就会回以一个让人安心的微笑,曾几何时开始如此依恋他的笑容?若真的有一天,这样的笑容只能在午夜梦回时才能见到,那样的日子又该如何自处?
这么过了半月,魏明正依旧没有回来,紫陌本想等他回来,以他的意见作为最后的决断的,但又不知他的去处,便只好先这么拖着。
一日清晨,管家给萧寒送来封信。知道他在这里的人并不多,知道他身份的就更少,萧寒疑惑着打开信,却皱了眉头,转头问管家紫陌去了哪里。
管家见他相问,先是一愣,又见他脸色郑重,知是有事,也不多问,径自带路往后院去了。魏府后院,他只到过竹林和药园,再往后本还有几间石屋,但紫陌一直没说用处,而他近来又已极少出房,所以虽知道这么个地方,却从未去过,现在见管家过了竹林依旧不停步,就知道是要到那几间石屋去。
离那石屋越近就越冷,现在虽然已至初秋,但江南地带还是十分湿热,而这里却很凉爽,只是很静,静得甚至有种肃穆的感觉。
管家在门上敲了几下,萧寒见那石门上竟薄薄地覆了一层水珠,才知道那屋里竟是比外面更冷的。很快有人来开了门,竟是铃儿,见了管家问是何事。管家答了。铃儿便进屋拿了两件裘衣出来,一件递给管家,一件给了萧寒。
萧寒接过裘衣的时候,铃儿笑很开心,“进去瞧瞧吧。我知你出身武林世家,但这样的场面,你却未必见过哦。”
萧寒知他小孩子心性,喜欢炫耀,便捧场地笑笑。
铃儿拉了萧寒进了屋,管家便也跟了进去。屋里果然很冷,便是穿了裘衣,依旧挡不住寒气,萧寒本就体弱,更是有些受不住,只想见了紫陌赶紧出去。
他往屋内看去,竟是一点摆设也无,诺大房间只在中央放了一张石床,再往床上看去,萧寒才知道铃儿所言不虚——那床上放的俨然是一具尸体,尸身上也罩了一层水气,看来是从更冷的地方移来的。尸体全身□□,还算完整,只是胸部开了个口子,却没什么血流出来,想是已冻住了。
再往旁边看去,石床周围站了几个人,有老有少,其中只有一个女子,便是紫陌,只见她手里拿了一个拳头大的物什,正在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而她手中的物什大约是得了她手里的热气,已有暗红的血渗出来。好在紫陌手上已带了那副天蚕丝的手套,血滴在上头,连颜色都染不上,便沿着指缝滑落了。
紫陌的手很纤细,也很白,隔着一层透明的手套,衬着那暗红的血,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但更多的,萧寒感觉到,是一种残酷的美丽。
管家走过去,跟紫陌说了几句,她手里的东西和石床上的尸体,则是看都不看一眼。
紫陌一抬头,看见萧寒远远地站在门边,急忙道,“你怎么到这来了?这里寒气重,你哪受的住啊!”
说着,紫陌就往他这边走。萧寒一笑,指了指她手里的东西。紫陌低头一看,尴尬地笑笑,才道,“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萧寒笑着点头,把裘衣拉了拉。
紫陌回身,来到那尸体前,有人用小钩把尸身胸前那口子两边的肌肉向左右拉开,紫陌就把手里的东西放了进去。萧寒仔细看了看位置,是心脏,手便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胸口。
紫陌对铃儿说,“你把伤口缝好。”
铃儿马上显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要他在旁边看看还可以,真要伸手碰那尸体,他还是有些顾及的。
紫陌却不理他,对他身后的一人道,“王世兄盯着他缝好了才让他走。”
那人只忍着笑点头。
紫陌又对铃儿道,“这一季便只有这一具尸体,你若是弄坏了,也只能继续用它。”
铃儿苦着脸点头,却被他身后的人在头上敲了一下,“你就乐去吧。魏师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能把一具五马分尸的尸体拼得看不出伤口了。”
铃儿惊讶地仰头看着他,“为什么要拼那么可怕的尸体啊?”
却听那人叹道,“尸体不易得啊。哪个善终的人会把身子送给我们折腾?自然都是些衙门里无人认领的弃尸,使些银子领来,他们也省了送去乱葬岗的麻烦。别废话了,赶紧——”
后面的话,萧寒已听不到了,石门在身后合拢,他才觉得屋外的阳光如此新鲜美好。
“你从多大开始在这里学习?”萧寒边走边问。
紫陌仔细想了想,“不记得了,似乎是四岁还是五岁的,爹讲学就跟着来听了。”
萧寒皱了皱眉,“那么小?怕么?”
紫陌却笑,“就是因为小,才不知道怕啊。”
萧寒想想也觉有理,小的时候确是没什么害怕的,长大了懂得了很多事,忌讳也才多起来。
“你找我什么事啊?”紫陌把手套用手帕裹了交给管家,又嘱他让人仔细清洗了,管家答应着便去了。
“顾教主来信了,说南宫不大好。”萧寒把信递给紫陌。
紫陌看了也是皱眉,“我们才离开没一个月啊,南宫怎么会病得如此严重?”
萧寒摇头,却是也脸显忧色,“去么?”
紫陌叹了口气,“去吧。”虽然她知道萧寒的身体其实已经不住舟车劳顿,但瞧信里的意思竟叫他们去见南宫最后一面!她虽和南宫相识不久,但却是真心把他当朋友的,何况她还是个大夫,好歹要去尽些力的。而萧寒与南宫交情更深,也是不可能不去的。
于是,便叫管家备了马车准备去扬州秋园。虽然顾教主和南宫已回了总坛,但他们却不识得,只好先到秋园,再由无香教的人带他们去总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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