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晓娇斥道:“小子不要命了吗?”
楚元奇嘿笑道:“世侄女,这小子自己不爱惜性命,我们就做个好人,送他一程吧!”
上官晓啐道:“以多欺少,传了出去,我还能在江湖上立足吗?楚元奇,你要丢脸,我可不奉陪!”内力一撤,就要抽身而出。岂料她这边内力一弱,秦浪掌心那缕寒气则随之变强,幽幽传来。她心知若强行撤掌只会伤及心肺,故而只得打消这个念头,再次运劲抵御。
以秦浪的功力,与楚元奇较量内力,原也不逊,但适才他叔侄二人对他的偷袭已在他体内留下伤痛。他本可不予理睬,任那伤势自行恢复,也无甚大碍;此时内力不沉反激,更与他人拼斗,实是犯了大忌,本是无关痛痒的小伤,如此一来,却变成他纯正内力的一个缺口,且越撕越大。秦浪只觉五内翻腾,心头烦恶难抑。长时间与楚元奇比拼下去,他只会有败无胜。
然而,眼见上官晓对靳泠阑出手,就算自己身临险境,也绝无袖手之理,想也不想,分出一股内力攻向上官晓。右掌与她对上的那一瞬,他突觉痛楚大减,内力悉悉数数自行回流丹田。原来上官晓与楚元奇内力相若,秦浪若攻楚元奇,上官晓内力则趁势而入;而当他回守上官晓,楚元奇内力又厚积薄发源源透掌而来。如此这般几番拉锯之后,秦浪索性不再主攻,气沉丹田,全力回守。
靳泠阑在秦浪身后瞧得惊心动魄。楚元奇与上官晓是衣衫鼓动,显见无数劲气在他们周身缭绕流动、盘旋闪灭,声势骇人;秦浪却是兀自沉静,毫无生气。她不知其中原由,认定秦浪已体力不支,命悬一线,再也沉不住气,向那白袍人叫道:“谷先生!”
楚元奇与上官晓闻言,齐齐一惊,同声道:“你是谷 道安?”
他二人虽对西夷国的黑白无常有过耳闻,也曾怀疑过这白袍人的身份,却始终不敢断定。一个西夷的绝顶高手,竟屡屡向敌国小王爷施以援手,委实说不过去。但此时听靳泠阑唤来,再细瞧那人特征果与传说中分毫不差,便不得不笃定了。谷 道安的武功是令他们颇为忌惮的,他若将这闲事一管到底,不论楚元奇,亦或上官晓,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与他周旋。两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屏息静气地等待着他的下一步行动,此时他们受秦浪所牵制,无法随心所欲,大有任人鱼肉的感觉。
谷 道安的两道目光,森冷如月光中的寒剑,毫不客气地落在楚元奇与上官晓身上,其中的厌恶感就是那寒剑的利刃,似要将他二人的皮肤割裂开来。在他眼中,即便是弱者,也要堂堂正正,不可活得没有骨气。而眼前这两个所谓的强者,却在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啃噬着自己的良心。他微微皱了皱眉,横笛于唇边,唇线一收,纤指跳动,一曲间间关关的天籁之音簌然流泻。
靳泠阑听着笛声宛转,焦乱的心忽而平静下来,眼前仿佛出现如梦美景,雀鸟盘旋飞舞,落花因风翩跹,心旷神怡之意前所未有。
而此曲在楚元奇与上官晓听来却是另一番滋味,二人只觉气血沸腾,胸口堵窒,无法呼吸。只听笛声愈来愈响,愈响愈醇,他们胸中那股真气则随之愈积愈多,发散不出,几欲爆裂。
秦浪的情况就更是大不相同。楚元奇与上官晓的内力在他体内形成均势,反而助他心平气和,予他愈伤有极大的益处。正当此时,谷 道安笛声传来,突然令他脑中澄明如镜,内力不自觉与笛声起伏呼应,在体内加速游动起来,竟生出奇妙的变化。刹时间,勃勃真气登时冲破一切阻碍,迅速散入四肢百骸,一波一波,无穷无尽。
秦浪与他二人比斗内力实是无奈之举,换作常人,除非真是绝顶高,自信满满,否则,决不会有人蠢到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本已抱定必死之心,却于绝境中窥出楚元奇与上官晓二人内力相制衡之理,才得以片刻的喘息,更不料谷 道安的笛声令他体内真气生出奇效,如此机缘巧合之下,竟让进入了玄冰剑冰魄心经的最高境界——“炎天冰海”。
楚元奇与上官晓已是面容扭曲,可怖之极,又忽觉秦浪内力陡涨,彻骨的寒意自他掌心奔涌而出,登时袭遍全身。笛声冷,掌劲更冷,二人此刻痛楚,真恨不能一死了之。
楚熙联只听这笛声鬼异之极,全然不知众人对它生出的截然不同的变化,见楚元奇方才还意气风发,顷刻便脸色骤变,好不纳闷,奇道:“叔叔你怎么啦?”伸手在他肩头一触,顿觉强劲如巨浪,将他整个人袭卷进去,想要抽离,是决不可能。
忽听一声狂吼传来,举目一望,上官业也犯了同样的错误。以他如此健硕庞大的身躯,在这气劲的旋涡里,也与一片残叶无异。
午时将近,日光穿云,履雾成空。
一声犀利的长啸破空而来,呼呼风声中,一只苍隼在空中哓叫盘旋,日光被它蓬大的羽翼遮蔽,投下骇人的阴影。
谷 道安突然停止了吹奏,仰头去看那只苍隼,微微苦笑,暗自叹道:这么快就被你找到了啊,大哥!拂袖转身,大步而去。
靳泠阑大惊失色,快步追上前去,急道:“谷先生且慢!”
谷 道安步不见停,身若飘仙,须臾不见,唯留幽幽声来:“谷某不便久留,公子自己保重了!”
靳泠阑目瞪口呆,早便听闻谷 道安脾性古怪,却不料竟古怪至此!他这一走,二哥以一敌四,却是如何是好?想到此处,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回头去望,却惊见秦浪闭目而立,眉舒面展,仍是泰然之象,而另外四人则全身抖若筛糠,看来其痛苦比之方才似乎更有过之。
原来谷 道安笛音一消,那四人胸中大释,却反而为秦浪内力的入侵扫清了障碍,寒气透体不但无丝毫衰减,其速度还越来越快。四人体力点滴流失,几近枯竭。
靳泠阑瞧得莫名奇妙,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忽地腰间一麻,全身动弹不得了。一个人从她身后走出来,拿去她手中的玉如意,满脸歉意地看着她。她心中惊骇连连,大声道:“梁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梁诗诗不答她话,咬咬嘴唇,回头去看楚熙联。
楚熙联形容颓废,吃力地道:“诗诗……救……救救我……”
靳泠阑怒道:“梁姑娘,我们这样帮你,你岂可恩将仇报?”
梁诗诗一愣,表情相当为难,又听楚熙联一阵闷哼,终下定决心,叹道:“两位公子对诗诗的大恩大得,诗诗铭记于心,他日做牛做马定当相报!但是今日……我……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而坐视不理,只能……只能对不住你们了!”玉手一伸,掐住靳泠阑颈项,朗声向秦浪道:“秦公子,快快将他们放开,不然我对他不客气了!”
但是她哪里知道,秦浪此时也是身不由己啊!他虽进入了冰魄心法的最高境界,内力陡增十倍不止,却全凭机缘巧合下的误打误撞,全无章法可寻,可谓徒有令人梦寐以求的强大内力而不能自控,自身反倒成了那内力的奴隶。他心通意明,适才发生的一切他全听在耳中,梁诗诗的威胁自然也不例外,他也想撤去内力,却偏无此之能,真是焦急万分。
梁诗诗见他毫无动静,刚刚下定的决心又有了些许的动摇,说道:“秦公子,你……你快将他们放开呀!”
秦浪还是毫无反应。
梁诗诗顿觉手足无措,他若不自行撤去内力,以我之能,又岂能阻止得了他?这该如何是好?她正慌乱不已,上官晓的微弱的声音也传了来:“诗诗……我们只能靠你了,你……你快想想办法……”
梁诗诗心乱如麻,喃喃道:“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看着他们四人个个冰霜拂面,肤色青紫,心知再不阻止,他四人定再无生机。心念一动,袖中青光掠出,竟是一枚飞刀!
靳泠阑惊叫一声,那枚飞刀已不偏不倚插入秦浪右肩。
秦浪浑身一震,狂喝一声,真气骤然间四处乱窜,“蓬”地一声巨响,那四人同时激飞开来,四散于地,总算逃过一劫。秦浪也被这强大的气劲掀翻在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一时间内力反噬,他伤的远比那四人重。
靳泠阑心急如焚,偏又动弹不得,只得大声叫道:“二哥,你没事吧?”声一出口,已然成了哭腔。
秦浪听到喊声,猛然一惊,全力一跃,落至靳泠阑身前,骈指数点,解开了她的穴道。他心知楚元奇、楚熙联、上官晓和上官业四人受创不重,任何一人恢复体力对她都是极大的危胁,故而不顾自身伤势,强行运功为她解穴。穴道一解,他才放下心头大石,岂料这一放松,乏力陡现,他浑身一软,栽倒下去。
靳泠阑微微吐出口气,方要开口,惊见秦浪向她倒来,忙玉手一环,将他抱住。但秦浪此刻重伤在身,奇重无比,她力之不及,唯有与他一同倒在地上。忽见他双目紧闭,面白若纸,芳心直往下沉,颤抖着摇了摇他,小心地唤道:“二哥,二哥……”心中那个可怕的念头频频闪过,让她几不成声。
忽然,秦浪的眼睑动了动,后又猛地张开,触电般弹坐而起。
靳泠阑大喜,隐隐感到一层水雾模糊了视线。
秦浪一把拉住靳泠阑,这一用力,胸口裂痛难当,他强忍痛楚,低声说道:“泠阑,你快走!”
靳泠阑知他心意,虽是感动,却不赞同,坚定地道:“要走一起走!”
秦浪微微一怔,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淡笑,轻声道:“你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靳泠阑微微动怒,凝眉道:“你身负重伤,我若扔下你一人,还配做你兄弟吗?”
秦浪叹道:“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他们势必不会善罢干休,你留下,只会危险重重。何况,郡主还等着你拿解药救命,无谓在此多作耽搁……”
话犹未已,靳泠阑便打断他道:“你若再赶我走,兄弟都没得做!”那真是声色俱厉,气势逼人。
秦浪却大为感动,点头道:“好,我们兄弟二人同心,其力断金!”言罢,盘坐运功。
梁诗诗飞奔过去,扶起楚熙联,她心中虽说关切,但楚熙联适才对她的所作所为已让她阴云在怀,挥之不散,在嘴边的关切之语,一出口就多少带了点儿疏离的意味:“你怎么样?”
楚熙联靠在树边坐下来,边运气调息,边缓缓言道:“诗诗,多亏你啦!”
听他言语中竟略带沧桑,梁诗诗满腹委屈终于隐忍不住,化作一股酸意,润湿了眼睛。她怕他分心,故而默默忍住眼泪,只在心中言道:联哥哥,你若再对不起我,我活着也没意思了。
楚元奇调息半晌,功力恢复了大半,睁眼一顾,方见梁诗诗幽怨地看着楚熙联,目中脉脉含情,不由地皱起眉头,唤道:“联儿,你过来。”
梁诗诗突然听以楚元奇的声音,心中怯怯,忙敛去自己满腔的情意,起身离开楚熙联身边,转而察看上官晓与上官业的伤势,见他二人都无大碍,不觉松了口气。目光一转,遥见茅店里,木桌上,茶水依然淡雾飘香,忙去倒了两盏给他二人饮下。她又抬首看了看楚熙联,见他已然移至楚元奇身边,便又倒了两盏茶,欲给他们送去。
茅店与他叔侄二人所在之处相距不过数丈之遥,梁诗诗却走得极为艰难与缓慢。楚元奇神严色肃,口中滔滔;楚熙联则是低首垂眉,悻悻听之。两人表情各异,梁诗诗看得真切,却不闻言语之声,心中惴惴可想而知。她知楚元奇素来不喜欢她,生怕他会为了她而为难于楚熙联,却又囿于楚元奇的威势,不敢贸然前去,心中百转千思,豫豫不定,故而愈行愈慢,几欲止步不前。
却听楚元奇的声音渐渐响亮起来:“……秦浪与靳泠阑已知玉如意之事,决不可留。”
楚熙联道:“叔叔的意思我明白,幸而秦浪重伤在身,你我出手也容易得多。”
寂了半晌,楚元奇又道:“还有那梁诗诗,你打算怎么办?”
楚熙联道:“她……?自然要与她一刀两断,当初为了玉如意才接近于她,如今事情已了,岂可让她纠缠一辈子?”
楚元奇赞道:“好!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听到此处,梁诗诗已是浑身颤抖,再迈不出一步。她心头空空落落,犹似跌入万丈深渊。上官晓也曾提醒她楚熙联是在利用她,可她不信;此时听他亲口说来,却是不得不信。剧烈的心痛令她步下踉跄,险些站立不稳。
楚熙联与楚元奇听到动静,齐齐回过头来。却见梁诗诗微笑着捧着两盏茶盈盈而来,脸色虽略显苍白,但笑容明艳,足可掩盖所有瑕疵。只见她启朱唇,开皓齿,宛如莺啼的声音幽幽传来:“楚前辈,联哥哥,喝杯茶水吧!”
楚熙联先是一惊,难不成她听到了什么?随即又觉不可能,以梁诗诗的性子,倘她知晓自己一开始就在欺骗她,决不会这么冷静。遂微笑着接过茶杯。
楚元奇本不欲给她好脸色看,但想到她毕竟无功也有劳,喝她一杯茶算是互不相欠。便伸手去接,不料手刚一碰到茶盏,茶水突然就泼溅出来,洒在衣袖上,湿了一大片。
梁诗诗惊恐万分,忙掏出丝巾给他擦拭,口中歉意连连。
楚元奇耐性大失,推开她道:“算了算了,你本也是无心之失。”一抬头,向楚熙联使了个眼色。
楚熙联会意,走到秦浪和靳泠阑身前,不怀好意地道:“小王爷将玉如意交出来吧,我保证叔叔前事不济,你们都可安然离去。”
靳泠阑愕道:“玉如意?”暗忖:原来他还不知玉如意已被梁姑娘拿去。抬眼去看梁诗诗,却见她秀面淡如清水,也不知是悲是喜。
楚熙联见她不为所动,也不多等,一棒挥砍而下。秦浪已无危胁,此时拿回玉如意还不手到擒来,又何须跟她多言?哪知一道黑影闪过,木棒倏地凝在半空。他回头一看,上官业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将那木棒抓得紧紧。
却听上官晓冷笑道:“楚少堂主还真当那玉如意是你囊中之物了?”
楚元奇道:“那世侄女打算如何?”
上官晓道:“看谁下手快了!”语音未落,已步移身去,闪到靳泠阑身前。
楚元奇哪敢怠慢,身去如风,从另一侧逼了上去。
靳泠阑眼见两大高手向她逼来,心中并不害怕,反而是怒意瞿然,想不到她一心想笼络的正派武林人士,竟会为了一己私利而争斗至此,他日我裔朝江山若真到了与敌人剑拔弩张的时刻,还能指望他们吗?
此念未完,忽听一人高声叫道:“住手!”
众人齐齐一愕,循声望去,梁诗诗负手淡立,美目如碧湖深潭,沉静得不见一丝波澜。众人见她神情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妥,一时间静静地看着她,皆不知她意欲何为。
梁诗诗沉吟半晌,静静开口道:“你们不要为难他们,你们要的东西在我这里。”
楚熙联讶道:“诗诗,你说什么?”
梁诗诗淡淡看他一眼,在袖中一掏,摊开掌来,竟是两枚玉如意!
楚元奇忙在怀中一摸,自己的那枚玉如意果然不知去向!想是梁诗诗方才故意打翻茶杯,才偷偷将它盗了去,不由地脸色大变,怒斥道:“好个臭丫头,竟敢在老子眼皮底下耍手段!联儿,你还跟她客气什么?”
楚熙联跨上一步,伸手去抢。
梁诗诗忽地旋身避过,随即将两枚玉如意送回袖中,娇笑道:“联哥哥急什么?待我与秦公子、靳公子说两句话,玉如意自会双手奉上。”
楚熙联回望楚元奇一眼,后者捋须扬眉,微微点头,梁诗诗现在已是瓮中之鳖,量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饶是上官晓与梁诗诗姐妹多年,此刻也是猜不透她的心思,静观其变,方是上策。
梁诗诗缓缓步到秦浪与靳泠阑身前,俏目中掠过一丝愧疚,轻叹道:“秦公子、靳公子,今日之事本与你二人无关,全因诗诗之故,才将你们牵扯进来,秦公子所负之伤,更是由我一手造成。你们诚心待我,我却陷你们于不义,怕是我做什么都补偿不了了。”
秦浪道:“江湖儿女,本就应互帮互助,还谈什么补偿不补偿的?梁姑娘也是受奸人利用,秦浪不会怨你,泠阑也不会怨你。”转头去看靳泠阑,目光中似是问询,却又有着少许坚信。
靳泠阑会心一笑,喟然道:“何人真心待你,何人对你虚情假意,想必梁姑娘已了然于心。我们不需你为我们做什么,只希望你莫再受人摆布,开开心心地为自己而活。”
他二人说得诚然,梁诗诗听得动容,泪水潸然而下,激动道:“我知道的,这世上,只有你们是真心待我好,我知道的!”说着伏拜下去,连连磕头。
靳泠阑急忙将她扶住,心中轻叹一声:这个可怜的人儿,第一次见她时,她是那样娇俏生姿,清灵无忧;此刻,却已是落落寡欢,郁结在怀。女子痴情是好,怕只怕痴心错付!
梁诗诗站起身来,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绽出一个悲凉的微笑,惨然道:“怪只怪我梁诗诗有眼无珠,错信奸人,我如今恨错难返,也是应有此报。二位公子,诗诗能为你们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我们后会无期!”这“期”字一出,她身形陡然一跃,跳上秦浪的那匹灰马,用力一夹马肚,向着林外飞驰而去。
楚家叔侄与上官家姐弟皆不料她有此一举,也纷纷跳上马背追了上去。
梁诗诗一路疾奔,马不停蹄。她现在心无它物,任马飞驰,目的地不管,只想离得秦浪和靳泠阑越远越好。马儿突然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将她掀下马背。梁诗诗不由主地翻滚了几下,停住时才发现,她已身处悬崖边,崖底的冷风嗖嗖吹来,似乎将她的心也吹冷了。
杂乱的马蹄声瞬间便至,她连忙爬起来,从容地整了整衣衫,微笑着等着那四人的到来。
四匹马先后在离她两丈远处停了下来。
楚元奇冷笑道:“不识好歹的臭丫头,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梁诗诗笑而不语,发丝在风中飞舞,异常凄美。她以前敬楚元奇是楚熙联的叔叔,在乎他的想法,故而由敬生怯;而现在的楚元奇在她眼中,只是一个丑态毕露的人,可笑而可怜。
又听上官晓叹道:“诗诗,你这又是何苦?我虽说赶你出飞刀门,但我心里仍把你当妹妹一样,实在不愿逼你走上绝路啊!”
梁诗诗苦笑道:“妹妹?妹妹是拿来利用的棋子吗?师姐,你说这句话,不又是在利用我的感情吗?”
上官晓俏脸一红,顿时无语。
楚熙联道:“诗诗,我们方才不是说好了吗?你将玉如意给我,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一切都不会改变。”
梁诗诗突然扬声笑起来,两行清泪已涔涔而下,悲泣道:“像以前一样?像以前一样?……联哥哥,这样的慌话,你还要说多久?”
楚熙联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常态,动情地道:“我知道以前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这次,我是真心的!”
梁诗诗心灰意冷,淡淡道:“真心?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玉如意,你何曾真心待我?到了这个时候,你就那么吝啬,连一句实话都不愿说吗?”
楚元奇早已等得不耐烦,吼道:“废话少说,你到底是拿不拿来?”
梁诗诗暗自平静下来,悲痛的神情又被沉静淡然所取代,缓缓从袖中摸出那两枚玉如意,浅笑道:“你们想要吗?来拿啊!”
上官业隐隐觉出一丝不妥,忽而看见梁诗诗眉间掠过一丝决绝,心叫不好,大声叫道:“诗诗,别做傻事呀!”
话音犹未落,梁诗诗已转身跃下了悬崖。转身的那一瞬,她听到上官业的叫声,嘴角牵出一抹绝笑,业哥哥,诗诗最对不起的,还是你呀!
在正午明媚如金的阳光下,蓝色的衫裙在风中舞姿优美,梁诗诗一如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在空中绽放着生命中最后一次的绝美,飘然坠入深不见底的渊潭,华美而绝望。
上官业悲痛欲绝,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已是泣不成声。
楚熙联、楚元奇、上官晓三人却是目瞪口呆,她们决想不到,梁诗诗是这样的刚烈。
楚熙联心头一阵失落,毕竟,梁诗诗对他是真心的,而他自己对梁诗诗也并非全无真心。
楚元奇则是忍无可忍,毫不顾及风度地破口大骂起来,他这一次可真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上官晓却显得格外平静,望着梁诗诗坠落的悬崖边,秀眉紧蹙,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