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府里宾客云集,预先备好的五张圆桌,其中四桌上坐的分别是如意堂堂主楚元奇、飞刀门门主上官晓、薛家马场场主薛崇远、连阳伏虎门门主潘孝权、西城神拳门门主商剑南、竟宇峰三杰叶子歆、宋吟秋、夏松烟、漠北双鹰崔西武、乔思语、天龙峡当家彭越庭以及云灵山子虚道人,皆是武林白道中颇负胜誉之门名大派。白道第一大派缥缈斋的掌门人虽然还未到,但赵暮雪身为其得意弟子,无疑成了缥缈斋的代表,身份地位非同小可,故也陪坐其中。居中的一桌首席空置,各派当家群相推让,无人愿坐。后又添置了数十把椅子,才勉强将其余二流门派当家安置妥当,门人皆立于堂中,密密麻麻,眼见得外堂八丈见方之地,已然容纳不下,一些门人只得聚在院中。
众人各怀一副心思,相视只是默然浅笑,谁也不愿当先露出破绽,加之郑海西巧于辞令,在各派间努力周旋,尚起东老成持重,对府中下人指挥得当,故而宾客虽多,场面却不至混乱喧哗,只是那气氛沉闷而紧张,便如箭弦紧绷,一触即发。
向一南自知无郑海西、尚起东之能,便自行留守府门前,迎接其他宾客的到来。他回头看了看满堂满院的宾客,只觉闷热不堪,不由抹了把额上的汗水,抬首望天。这时乌云渐密,黑压压的仿佛要塌下来一般。大风鼓起,将门前牌匾上悬挂的红绸高高扬起,那风中掺杂了细小的黄沙,隐跃之间,亦微带了一丝海棠花香,不仔细去闻,绝难发觉。
马蹄声碎响,长街上行来七人七骑,眨眼已到门前。七人翻身下马,当先一位老者形相清癯睿慈,眉间正气凛然,驻足望着门上“端王府”三字挥金匾额,轻捋胡须,微微出神。
身后的年轻公子走上前来,轻唤了声:“爹。”
老者闻声回神,道了声:“进去吧。”便提步入门。
向一南认出来人,忙迎了上去,抱拳笑道:“恭迎马庄主大驾光临!”
来人却正是万剑山庄庄主马清扬,少庄主马文彬。
众人闻言而动,纷纷向门口望去,就坐的当家们亦纷纷离席而起。这些人中,有的曾一睹马清扬风采,有的则是久慕其名却缘悭一面,前者争相作揖道礼,后者则交头接耳,一时间堂内堂外招呼议论,喧声大作。
马清扬一面谦和回礼,一面扫视到场众人。来客之中,多半是在江湖中颇有声名地位之人,却也不乏三教九流、不三不四之辈,更有□□中人俨然端坐席上。
马文彬随在父亲身旁,也跟着作揖回礼,意气风发。忽见赵暮雪清然而立,亦遥遥抱之一笑。
赵暮雪见他望来,心中一乱,讪讪牵了牵嘴角,忙将目光移往他处。
楚元奇、上官晓、薛崇远、潘孝权等四桌人也都避席相迎,一众武林名宿新星皆恭请马清扬入坐首席,马清扬一阵谦逊推让,最终在楚元奇与上官晓一桌上坐下,马文彬和四个门人退到一旁。
忽听一声轻微冷笑,似是无意中发出,但马清扬耳力敏捷,一听便知方位,目光便如两道利箭射将过去,正好瞧见人群中一个獐头鼠目的青年望着他冷笑。
那青年见马清扬目光送来,兀自一挺胸,与他对视半晌,终是承受不住,气为之馁,败下阵来。
马清扬见那青年一身黑衣,左肩上绣有月芽形标记,分明就是□□拜月教的人。他阅历广博,环目一望,便发现□□鬼剑门、狱火宫、□□阁、北冥山、孤云岛的人皆混在人群中,□□四大派逍遥楼、花间派、天绝教和玄阴宫却不在其中。白道豪杰虽都不屑与□□为伍,但此地并非白道派所,端王又素来以招揽黑白两道人才为任,故也不好与之强逞口舌,互生摩擦,况且烈焰刀更关乎黑白两道之兴衰荣辱,关系之大,实不宜于冲动之举。
这时已有仆人奉上茶水,郑海西亲自为马清扬斟茶,笑道:“马庄主远道而来,风尘仆仆,晚辈以茶代酒,敬马庄主一杯。”
话音方落,已听一年轻的声音冷冷言道:“马庄主身份何等尊贵,哪轮到你这无名小辈来敬茶?”
马清扬头也不回道:“何公子稍安勿躁,马某向来不拘小节,这杯茶喝来无妨。”言罢,望了郑海西一眼,含笑接过,一饮而尽。
昌州何家堡堡主何守元回头睨了儿子何祖尧一眼,低声骂道:“给我安安静静地站着,休要再出丑于人前。”心中却道:我父子二人只在几个月前缥缈斋的传位大典上与马清扬有过一面之缘,不想他竟只凭听声就能辨出我儿是谁,修为之深当真令人折服!
郑海西朗声笑道:“好一个不拘小节,晚辈再敬一杯!”作势还欲再斟。
马清扬却伸手将酒杯一盖,微笑道:“茶水饮过,人已落座,诸位宾客想已等候良久,还请主人家现身吧。”
他这几句话语调平和,听来是十分客气,却自有一种威严让人无法抗拒,郑海西听了,不禁心下叹服,转身向在场众人大声道:“各位英雄好汉见谅,王爷前几日感染了风寒,已数夜不得安枕,昨夜方睡得沉稳。王爷平日里对我们恩遇有嘉,我们做下人的也自然心疼主子,不忍早早将他唤起。适才在下已遣人去请了,请各位好汉稍等片刻。”
沂山派柳彦青冷哼一声,道:“王爷病痛缠身不便相见,那小王爷总该露面了吧?江湖之事不是素来都由小王爷打理的吗?”
郑海西方要说话,已听柳彦青抢白道:“不会是小王爷也病了吧?王府里的人天天山珍海味,个个生得白白净净、有模有样儿的,身子骨也会这般孱弱,竟还不如我们这些日日粗茶淡饭的大老粗?”语落还不忘怪模怪样地瞅上郑海西一眼。
郑海西乃端王府中四大护卫之一,一身文士打扮,面白须净,儒雅非凡,冠以护卫之名,瞧来总也不大般配。众人听柳彦青语中讥讽之意,各帮派门人皆是忍俊不禁,有的还笑出声来,当家们虽也觉好笑,但都碍于身份不敢表露,只有马清扬、薛崇远、竟宇峰三杰、漠北双鹰等人涵养较深,心知众人干等了一个时辰,心中不免憋了些闲气,柳彦青此话虽是解气,但未免有失身份,难登大雅之堂。
向一南心下不忿,正欲发话,已被尚起东按住。
郑海西正感尴尬,忽听内堂一人道:“柳掌门对我父子二人的关怀之心,泠阑不胜感激!”声音又清又亮。
众人闻声色变,齐齐向里望去。
靳泠阑撩袍步入内堂,雪白袍,玉纸扇,步履轻盈,神态怡然,仿佛他刚刚结束一场春日游园,赏完这春日里最美丽的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