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云山高耸入云端,美景仿若仙境,如今冻雪翻飞,一片银装素裹,更添神韵。
云进一袭白袍,傲立风雪之中,面带忧伤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小堆积雪,一时间眼神恍惚,仿佛痴了一般。良久,他才缓缓闭上眼睛,又蓦地张开,在那一瞬,玄冰剑已锵然离鞘,在他手中化做一道长虹,他就这样忘情地舞起剑来。剑雨时而闪烁如烟花,时而奔腾似流水,时而飘逸若鬼魅,连雪花都对它如痴如醉,甘愿作个渺小的伴舞者,让它的魅力更加完美。云进的身影就在雪地里闪动着、飘飞着,白色没有将他淹没,是他将白色淹没了。
突然,他长啸一声,将剑掷向空中,长剑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孤线,不偏不移地插入那一小堆积雪前的雪地中,积雪蓦地被强劲的剑气吹散,露出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石碑上刻着七个大字——“先师游书砚之墓”。
云进双膝轰然跪地,垂头悲叫道:“师父!徒儿不孝,十年都未来拜忌您老人家!师父,十年前,徒儿未听您的教诲,害得师兄一家命丧贼人之手,徒儿错了!徒儿错了!”说到此处,两行热泪忍不住潸然而下。
原来,当年云进赴秦将军府为秦少谦祝寿之前,他师徒二人正在缥缈斋作客,临行前,游书砚曾叮嘱云进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轻易折返,一定要留在秦少谦身边,暗中施以援手。岂知秦少谦寿辰当晚,云进就接到了缥缈斋的飞鸽传书,游书砚病重,要云进速速返回。云进也曾迟疑过,次日秦少谦就要远征西夷,师傅命其暗中相助必然有他的道理。但是转念一想,秦少谦身经百战,敌人要对他构成威胁谈何容易,况且,战事断然不会在短时间内结束,即便他回到缥缈斋看望师父,以他的轻功十日内返回不成问题,那时再对秦少谦于以暗助也为时不晚。于是一咬牙,云进返回了缥缈斋,哪知还是未见到游书砚最后一面。云进悲痛欲绝,但心系秦少谦,只得草草为师父办了丧事,又匆匆赶往边疆,岂知刚入淮州便听闻秦少谦战死杀场,云进骇然,记起秦少谦的托付,忙又赶往将军府,却惊见将军府已成炼狱,程佩珊与秦浩然已然落入贼人手中,性命堪舆。云进庆幸此次没有晚来一步,与贼人拼死相搏,才保住了秦浩然一命。事后,云进懊悔不矣,每日对自己的责骂不下千百次。
云进正暗自悲痛着,忽听一人道:“阁下何人?”声若莺啼,婉转动听。
云进起身一看,只见一素衣女子立在一丈开外,那女子一见他,又惊又喜,颤声道:“云师兄!你终于回来了!”说罢飞奔过来,一头扑进云进怀中痛哭起来,一双粉臂将他搂得紧紧的。 这女子便是缥缈斋新任的斋主周汀兰。她的师父——缥缈斋开山祖师孟萦与云进的师父游书砚份属同门,是故这云、周二人自小就以师兄妹相称。
云进被她这么一搂,手足无措起来,口中喃喃道:“周师妹,你……你……”云进心中矛盾重生,要知道,他十年前就与周汀兰的感情非同一般,已然山盟海誓,非卿不取,非君不嫁了,十年来,他也曾不止一次设想过与她重逢的场面,然而现实与想象之间的差别竟是相去十万八千里!难道十年的时间已然让他们变得生分起来?纵使温香软玉在怀,他亦浑身僵硬,好似被人点了穴道。他万般无奈,只得等周汀兰哭够了,自动将他放开,二人才在就近的一个山洞里坐下。
周汀兰低着头,一脸的羞赧,轻声道:“汀兰适才失礼,师兄见笑了!”
云进瞧她粉面微红,尚挂着些许泪痕,顿生怜意,想到适才心中的矛盾,反觉愧疚,柔声道:“这些年,师妹过得可好?”
周汀兰笑笑,淡然道:“无风无浪倒也过得平静,只是每每念及师兄,心中无不孤寂难耐。”
云进见她说得如此直白,只觉一阵尴尬,忙岔开话题道:“师妹怎会在这个天气来到此处?”
周汀兰道:“当然和师兄的目的一样。我每年今日都会来此处,除了因为今日乃师伯死忌我前来拜忌以外,更重要的是,我渴望在此能见到师兄。”说着,朝云进望去,双眼脉脉含情。
云进吓了一跳,慌忙避开,又觉唐突,立即回过头来,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师叔可安好?”
周汀兰目光陡然一暗,缓缓道:“十年前游师伯仙逝后,师父便一病不起,卧床三年,最后也随师伯去了。她就葬在离此不远的另一个山头上。”
云进一惊,悲叹道:“师父与师叔兜兜转转一生,就算是死后也只能隔山相望,有情人却终不能成眷属。可悲!可悲呀!”
周汀兰转头看首云进,若有所思,半晌才道:“师兄,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云进被她问得心中忐忑,但见她双眼迷离,梨花带雨,忽地生出一丝不忍,鬼使神差地抬手挽住她的香肩,微笑道:“不会。”
周汀兰破涕为笑,将头轻靠在云进肩头,只觉这肩膀宽阔无比,让人安心。
这“不会”二字本是云进迟疑过后才说出,但出口后又大觉不妥,再加上周汀兰忘情的一靠,更是让他生出悔恨之心。但他一贯怜香惜玉,此刻美人在怀,狠心将她推开这等残忍之事他是万万做不出的,然而感情这种事,若一开始就不清不楚,以后就更难理得清了。一时间心中掠过无数个念头,还未有所决定,却听周汀兰又道:“师兄,十年前一别,你到底去了哪里?”
云进被这一岔,当即忘了感情烦恼,想起十年前的一幕幕,叹道:“我去了淮州找师兄。”
周汀兰愕道:“秦师兄?他不是在当年战死杀场了吗?难道师兄你当时也在场?”
云进心中一痛,摇头叹道:“若我当日真能及时赶到,师兄或许就不会死了!”
周汀兰道:“秦师兄死后,将军府又遭血洗。我和师父曾去查看过,无一人生还。但奇怪的是,我们并未找到秦师兄独子秦浩然的尸体,难道是师兄你……?”
云进道:“不错,浩然被我救走了。”
周汀兰道:“那你们这十年去了哪里?为何不来缥缈斋?”
云进道:“敌明我暗,其后势力深不可测,我怕是逃到哪里都有被发现的可能,浩然乃秦家仅存一脉,我不能冒任何险,只有远离中土才可算得上安全。况且,缥缈斋乃师叔穷尽一生心血创建而成,若贸然投奔只怕会给缥缈斋带来劫难,云进万不能再背负任何罪名!”
周汀兰低头微思,幽幽道:“原来你们离开了中土,怪不得……”正失神间,忽听洞外脚步声传来,一女子急急唤道:“斋主!斋主!”周汀兰回过神来,忙奔出洞外,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女子一面喘着粗气,一面道:“下山采购粮草的三位师兄回……回来了……”
周汀兰听得心急,厉声追问道:“怎样?”
那女子被吓了一跳,忙道:“他们中了剧毒!”
周汀兰脸色大变,失声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