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立春。
秦浪早早便醒了,只是头痛得厉害。昨夜被展御轩和李佚拉着猜拳喝酒,他俩儿倒是志趣相投,一拍即合,却苦了秦浪,无辜成了酒缸。他虽已酒量见长,但这样不要命的喝法仍是吃不消。
他下床洗了把脸,仍觉酒意犹存、昏昏沉沉,便移步窗前,推窗远眺,迎来春风满怀,换得心澄如镜。
若说夜间的潋江如凡尘银河,璀璨生辉;那么晨起的潋江就似仙子遗带,翠玉凝芳,乃另一番风姿绰约。只见江岸杨柳依依,芳草离离,晨露便似那九天圣水,悄然洗去了夜幕下的纸醉金迷,如画美景俨然一副大自然笔下的浓墨淡彩。
一片欣欣向荣的翠光碧华之中,靳泠阑白衣胜雪,翩然而立,玉手携扇而负,美目流盼于潋江静谧流潺的江水之中。和风拂面,发丝轻舞,一抹隐淡的忧愁却凝在了那常若芙蓉的脸际之上。
秦浪遥遥看去,不禁意动神摇。
淡淡丝竹,隐隐而起,悠悠传入他耳中。原来是醉也不归楼中的几个乐师在江边练琴习瑟,同是出自这些乐师之手,此时的清音雅乐,比之昨夜的靡靡之音却是大大不同。正如流水轻滑,婉转清澈;亦如微风蹁跹,和煦缥缈。一曲毕,心神依然为之荡漾,说不出的耐人寻味。
乐音再起之时,却如银瓶乍破,碎玉飞溅。忽而微转清幽,随即又扬至轩昂,犹似波涛奔泻,浑然浩渺;又若万马飞驰,荡气回肠,好一阵酣畅淋漓!
秦浪大感惊奇,想不到青楼乐师,也能有如此坦荡自若、傲视群雄的气慨。再看拨弦之人,更是惊上加惊,那衣袂飘举,那玉面游丝,那黛眉丹唇,那明眸桃腮,哪里是什么乐师,分明是靳泠阑!
只是稍一分神,琴音已自高潮滑入尾声。只见靳泠阑十指绽若兰花,时而轻拢慢捻,时而疾抹劲挑,琴弦亦随之时而吟出珠落玉盘之音,时而谱出行云流水之声。突然,一个冷涩的音符随着靳泠阑的玉手一扬而凝绝,余韵未歇,清冷的空气中突然地掌声雷动。靳泠阑这才发现,她的周围已围了一圈路人,以她濒临绝境依旧坦然自若的个性,此时也手足无措,不好意思起来,双颊生晕,频频向路人回礼。
待得路人散去,靳泠阑才回复了自在,大大咧咧伸了个懒腰,闭目抬首,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这一刻,在她脸上,再也找不到忧愁的影子。双眸一开,但见秦浪临窗而立,正悠悠看着她。靳泠阑粉面上绽出如花笑靥,热情相邀道:“秦兄有兴趣与我合奏一曲吗?”
秦浪嘴角一扬,推却道:“舞刀弄剑我倒是在行,这弹琴鼓瑟嘛,靳兄却是难为我了。”
靳泠阑双目一亮,笑道:“那好,都说琴瑟相合,我们今日就来个‘琴剑相合’如何?”一震衣摆,转身坐回琴前,玉手一滑一抹,便是那泠泠清绝。
秦浪两曲听罢,早已意兴大起,一个燕子穿梭,飞出窗来,随手折下一枝柳条,以柳代剑,施展起来。只见他应韵而动,人随柳走,步转身移,衫带款款,舞得晃晃悠悠,绵软缓滞,犹似一个酒醉未酣的醉汉,却偏偏每招每式都韧劲十足,予人欲尽还盈的奇妙感觉,便似那怡人春风绵绵不休。
但听琴韵舒缓,展开一副如诗美卷,卷中亭倚青峦,溪绕幽渊,千峰竞秀,百花争妍。靳泠阑手不离弦,眼尾生春,扬声吟道:“玉琴一台吟清风。”
秦浪突然一个凌空旋翻,右腕疾振,手中柳枝作势而舞,翠叶凌乱,偶有几片挣脱出来,戏风为乐。秦浪眼疾手快,挥掌催之,翠叶受力而动,如几枚钢针,倏忽插入丈外一株桃树上,枝上含苞欲放的桃花如从美梦中惊醒的玉女佳人,秋水一绽,只是霎那光华,便簌簌而落。秦浪终于落地,却只是蜻蜓点水,又轻巧跃入那纷乱的花雨之中,扬声道:“翠柳独枝舞落红。”
靳泠阑不禁赞了声“好”,一手按弦,一手促拨,弦音忽而跳跃起来,欢快畅然,卷中美景随之而变。但见小池其中,窈然深碧,群鱼逐乐,怡然自得;又见草木葳蕤,离离蔓延,竹柏苍然,水木青华。只听她忙而不迭地道:“芙蓉仙姿临水渡。”
秦浪则一改先前的柔缓,步履干脆起来。他内力浑厚,那柳枝正逢新生,柔软难当,却依然能如剑般在他周身绽出或圆或扇的翠影伶花,比之那森冷的剑光,更多出一分机趣。他的身影和着琴音越变越快,屡屡化作轻烟,飘忽不定,直让人眼花缭乱,却听沉韵的声音掷地有声地响起:“青蝉垂委饮清露。”
忽而琴音又缓,萧萧索索,便似细愁微忧,娓娓道来;其中偶有清音,如淡菊怒放,百态千姿,各不相袭。靳泠阑蛾眉微倾,幽幽弄琴,朗声又道:“凉风萧瑟染黄沙。”
秦浪张口便对道:“涩雨飘零凝霜华。”话音未落,他手中柳枝已平平探出,在身前挥出一道半圆。这一招,看似平淡,实则巧妙,旁人看来或觉拙劣,却不知其中暗含刚柔并济、亦拙亦巧之势无数;看似轻悠,实则力负万钧,于一片肃杀之中带起一阵劲风,向潺潺潋江席卷而去。潋江如缎玉颜之上,如惊获香泽,蓦然泛起道道涟漪,层层向江心推去,眼见去势将竭,江面欲平,却出人意料地爆出一排巨浪,丈许来高,气势惊人,虽与江岸相距颇远,但半空中江水如烟,淅沥而落,岸上之人顿时如沐小雨。
靳泠阑任凭“雨水”吻过脸庞,柔软而冰凉,胸中某种久违的豪情轩然而起,不禁扬声道:“飞絮满空似花开。”指间琴音如流水般泻过,营出一种幽寒而冷傲的气势,曲中景致亦随之更递。远方鸿雁南飞,过不留痕;耳畔江河屏息,万籁俱寂。却有皑皑冻雪泼天而来,肆意飞扬,随心而舞,赐予大地一片绝美的银装素裹;又惊见淡梅吐芳,亭亭傲立,盈盈而笑,留得人间一抹凄艳的绝代芳华。
秦浪的招式又变作大开大阖,手中柳枝便真如一柄青剑,出若蛟龙,动若惊鸿,招招如水银泻地,式式似排云倒海。剑影此起彼落,流绕不绝,剑风充盈江岸,赫赫生威。更有甚者,秦浪内力催发,寒气自掌心流泻而出,外溢周身,随剑而走,隐隐寒意沁凉,再看那枚柳枝,已然裹于薄冰之中了。他不停行云流水之势,大声应道:“暗香浅浮独风采。”
流水般的琴声渐弹渐缓,仿佛一缕清风潜入蔼蔼暮色之中,西天残阳斜堕,彤云金边,东方冰月渐升,花林似霰。江水低吟,生灵窃窃,斗转星移,流逝时间。靳泠阑的声音缓缓响起:“问君因何睡梦晚。”
秦浪收敛剑招,只在近身频挽剑花。那剑花原本仍不减犀利,后渐舞渐柔,复又变得凌乱堪怜,原来那柳枝已融去周身薄冰,焕然生姿。他渐舞渐迟,深深沉醉,仍不忘及时回道:“晓风残月倚阑干。”
靳泠阑指下,弦音薄淡,渐渐不闻。
与之同时,秦浪掌中,柳影凋零,幻化为一。
曲终步停,无有先后。
靳泠阑美目离开那仍在微微颤动的琴弦,抬首凝睇,笑容淡淡。
秦浪负手卓立眼前,蓝衫随风,轩眉深眸,倜傥风流。
四目交投的一刻,二人皆是暗暗地一惊。
靳泠阑仿佛突然看到了这满怀春意的大地上百态新生的争相萌动,鸟语花香,触手可摸。十八年来,她苦心经营的心如止水、淡漠情感,此刻似乎正面临前着所未有的危机。她只觉心如鹿撞,粉颊火烫,一种无法控制的喜人心念正在她心里欣欣滋长。她慌忙移开目光,竭力寻回平静。
而秦浪则感到一股暖意流入心田,在胸中掀起波澜,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觉,有淡淡甜意如蜜,有芬芬花香似馨,其中真实滋味真是叫人难以名状。他亦感到了一丝恐惧,这却让他更不能理解自己的心境。是酒意未消吧?他如是想着,自嘲地笑笑,刻意不去想那心中微妙的变化。
这只是电光火石的心神一触,二人回过神来的时候,余韵仍在江心回荡,而因剑气而飘舞的桃花依然在半空扬扬洒洒。
时空窒了一窒,突然暴起雷鸣般的掌声。潋江沿岸的食厮青楼,皆有人探出头来,街上行人也不知何时多了起来,尽皆贮足止步,掌声响过一轮后,才有人记起大声喝彩。也有不少睡眼惺忪的风尘脂粉和不解风情的粗汉鲁夫,牢骚满腹,大骂扰人清梦。
反正彩声也好,骂声也罢,秦、靳二人都无意挂心。这琴剑相合本就是即性之意,率性之为,任性而作,随性而消。
众人渐散之时,他二人才发现李佚、展御轩与展御青三人也在人群中。
李佚遥遥淡笑道:“二位真是好兴致啊!泠阑日后若还有这种雅兴,可别忘了找我。”他眼见二人默契无限,不觉心中微酸,嘴上却仍是一副调侃的语气。
靳泠阑盈笑而来,道:“李兄可真会说笑!”
展御青一副意犹味尽的神情,大赞道:“阑哥哥太棒了!这叫什么来着?嗯,‘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展御轩猛点头,赞同道:“泠阑是琴抚得棒,秦兄是剑舞得好,你俩琴剑相合真是出神入化、天衣无缝啊!”
岂知秦浪与靳泠阑异口同声地道:“你们还不是同声同气?”语毕,同时一惊,一阵对望,难掩尴尬。
展御轩故作讶色,“咦”了一声,一手揽住展御青香肩,说道:“我们这是兄妹情深,你们何时变得这么有默契了?”
二人顿时无语。
展御青不乐意地从展御轩臂弯中挣脱出来,冲他做了个鬼脸,而后道:“你懂什么?这叫朋友情真,兄弟情重。阑哥哥你说不是不?”
靳泠阑恍然道:“没错,我与秦兄情同手足。不如我们就此结为异姓兄弟,以后我叫你大哥,你唤我泠阑,大家兄友弟恭,岂不快哉?”
秦浪一呆,还未作答,便听展御轩道:“这敢情好!不若也算上我如何?”又向李佚道,“李兄要不要也凑个热闹?”
展御青玉手就势在他身上一拍,没好气道:“又口没遮拦了!好好的结义,怎的就成了凑热闹?”
李佚不料展御轩会拉他一起,微微一惊。眼前这群朋友虽真诚可爱,但终归西夷才是他的家,若与他们处得太亲近,他日兵戎相见只会凭添残酷而已,但是,他太想与靳泠阑拉近关系了。心中一转数念,脸上笑容常挂,道:“结义此事,可不能一厢情愿,不知泠阑意下如何啊?”
靳泠阑从一开始就不太喜欢李佚此人,他有太多的秘密,然而她竟要指望着这个浑身秘密的人替她保守一个天大的秘密,上天就是这么爱开玩笑!微微一笑,道:“李兄既有此意,泠阑又怎会有异意?”见秦浪仍无声息,佯嗔道,“难道秦兄嫌弃小弟?”
秦浪大惊,忙拱手道:“这话从何说起?是秦浪怕高攀了才是!”
李佚拍拍他的肩,淡淡道:“我都不怕脸皮厚了,秦兄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虚长你一岁,以后我就是大哥,你是二哥。”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了秦浪,而后指向靳泠阑和展御轩,顿了顿道,“你们……”
展御轩想也不想地道:“我是三哥,泠阑是四弟。”
靳泠阑还未有所意动,展御青就先不依了,拽了拽展御轩,道:“什么三哥四弟的?阑哥哥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照我说呀,应该是平辈,不分长幼。”
靳泠阑道:“这倒是。御轩,你可不能捡个便宜就骑到我头上来啊!”
展御青得意洋洋。
展御轩回她一个白眼,若不是与靳泠阑有约法三章,他早就与展御青吵起来了。
靳泠阑对展御轩的反应相当满意,也报之得意的一笑,旋又想到一个问题,向四周望了望,问道:“马兄和赵姑娘呢?”
展御青道:“适才我经过暮雪房间时听见里面有动静,想必正在梳洗。”
秦浪道:“那马兄呢?”向李佚和展御轩投去询问的目光。
李佚道:“我与马兄的房间离得远,没注意啊。御轩倒是住他隔壁。”
展御轩脚下踉跄了一下,一手抚头,叹了一声,道:“昨夜喝了那么多,我现在还有点晕呢,那有闲功夫去注意他?”手掌遮掩下的脸上不觉透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展御青高声反问道:“你会喝醉?”满脸的不相信。
展御轩恨恨朝展御青瞪了一眼,心中正在暗暗咒骂,忽听靳泠阑道:“马兄来了!”
展御轩脸色一变,不可置信的回头一瞧,马文彬正自醉也不归楼大门中走出来,除了神色有些许慌张以外,确无任何不妥。
展御轩瞪大了眼睛,百思不得其解。忽而看到楼中跑堂的在马文彬身后不远处,忙跑过去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问道:“我昨夜让你送去给南院晓风榭天戊号房马公子的茶水送去了没有?”
跑堂的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道:“送……送去啦!”
展御轩又逼得更近,再次追问道:“你真的送到他手上了?”
跑堂的一脸惶恐,结结巴巴地道:“对……对呀!”
展御轩这才放开他,嘀嘀咕咕直道“奇怪”,却听马文彬朝秦浪道:“秦兄快帮我去看看暮雪,她好像得了怪病,连大夫都束手无策。”
几人闻言,大惊。
展御轩更是惊得非同小可,跳到马文彬身边,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昨夜是否把跑堂送去的茶水给赵姑娘喝了?”
马文彬一脸不解地道:“有问题吗?”
展御轩狠狠推了他一把,大声道:“被你害惨了!”转身往楼中跑去,其余四人也一脸茫然地跟了上去。
马文彬呆了一下,揉了揉胸口被展御轩推过的地方,又是莫名又是气愤,自言自语道:“什么意思啊?!”忽而又若有所悟,气鼓鼓地也追了上去。
靳泠阑、秦浪、李佚和展御青追到晓风榭地甲号房门前时,却看见先到的展御轩只是站在门口踱着步子,犹犹豫豫地不敢进去。
靳泠阑不解地道:“御轩你怎么傻站在这儿不进去?”
展御轩吞吞吐吐地道:“嗯,这……男……男女……男女授受不清嘛!姑娘家的房间,我能乱闯吗?”
靳泠阑看他那扭扭捏捏的样子,急道:“非常时期还计较这些?救人要紧啊!”说着推门而入,展御轩却落在最后。
只见赵暮雪悠悠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嘴唇枯干,双目似闭未闭,听见动静,缓缓转过脸来,看见来人,忙挣扎着想要撑起身来,却是异常艰难。
展御青忙跑过去扶住她,关切地道:“暮雪你怎么病成这个样子?秦大哥你快来看看呀!”
秦浪为其探脉,却边探边摇头,直道“奇怪”,瞧得房内几人个个面色凝重,展御青更是按捺不住地问道:“究竟是什么病啊?”
秦浪没有作答,而是朝赵暮雪问道:“赵姑娘觉得哪里不妥?”
赵暮雪轻声道:“其实都还好,就是浑身乏力,使不上劲儿。”
秦浪蹙眉道:“这就奇怪了,赵姑娘气血顺畅,不像有病啊。”
李佚道:“难道是中毒?”
秦浪道:“也不像。”
靳泠阑道:“又不是病又不是中毒,那是怎么一回事?”
秦浪道:“我也很迷惑。看赵姑娘的脉象,与常人无异,健康得很,但她偏又浑身乏力,这真是……唉……”
展御轩这时候出声了:“你们不用猜了,赵姑娘明天就会没事的。”
这番言论真是出人意表,几人目光纷纷投向展御轩。
马文彬此时正步入门来,闻言大声喝道:“好个展御轩,果真是你搞的鬼!”说着向他冲过来,气势汹汹。
秦浪与李佚见状,忙上前将他拉住。
靳泠阑也急忙拦在两人之间,向马文彬道:“马兄有话好好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马文彬瞪着展御轩,狠狠地道:“你问他!”
靳泠阑回头去看展御轩,后者目光闪躲,故作轻松,默不作答。
马文彬气道:“好,你不说,我来说!昨夜跑堂送来的茶水是你准备的是也不是?”
展御轩若无其事地将头一偏,看向窗外,仍不作声,他虽觉理亏,却不愿在马文彬面前示弱。
马文彬大声道:“那就是默认了?我再问你,你是否在茶水中做了手脚?”
展御轩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对他那种得理不饶人的语气很是不爽。
靳泠阑却明白了,叹道:“御轩,你这样做,也太欠妥当了。”
展御轩耸耸肩,终于开口了:“玩儿玩儿嘛,又不是什么□□,酥香软骨散而已,药力一天就会散的。”
马文彬道:“玩儿?现在连累了暮雪!”
不提赵暮雪还好,一提她,展御轩就火了,气道:“你还说?若不是你借花献佛,她怎么会有事?”
马文彬肺都气炸了,喝道:“你还恶人先告状?”
展御轩毫不示弱:“哦,我是恶人,你就是好人?”他算是与马文彬扛上了。
赵暮雪看着二人争吵,心中焦急,用尽全力说道:“文彬哥哥,展大哥,你们别吵了,暮雪反正没事。”
二人这才作罢。
马文彬甩开秦浪与李佚二人,整整衣衫,心中气愤难平。
展御轩则走到赵暮雪床边,红着脸道:“赵姑娘抱歉,说到底,是御轩让你受苦了。”
赵暮雪微微摇摇头,缓缓道:“展大哥,暮雪想问你一句话。”
展御轩道:“赵姑娘请问。”
赵暮雪看了看正兀自生气的马文彬,继而道:“展大哥对文彬哥哥有何不满吗?”
展御轩不料她问出这句,搪塞道:“我……我没有啊……”
赵暮雪道:“你不用瞒我,我都知道的。在你府中时,你就对他没有好言语,昨夜还为了小事与他争论,现在又……我知道展大哥是好人,其中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展大哥不妨说出来,让暮雪来替你们解这个结。”
展御青在一旁听着,心想:原来暮雪是心明如镜啊!但是展御轩要怎么说呢?难道说出自己的倾慕之心?
但出乎展御青意料的是,展御轩想了想,竟然毫不犹豫地道:“因为我喜欢你呀!”
赵暮雪呆了,惨白的脸上竟泛出嫣嫣粉红。
展御青绽出一个惊喜的笑容,不禁对她这个一向没什么担当的哥哥刮目相看起来。
靳泠阑禁不住玉面浮笑,折扇大开,缓缓而摇,意态悠闲。时有清风穿窗而入,抚面撩丝,心神意驰。御轩啊,看来你这次是认真的!
李佚不明其中原由,但见展御轩大胆示爱,心中亦钦佩不已。
秦浪显然也为展御轩的这一举动而吃惊,愣了愣,又在心中喝了声彩,男子汉大丈夫,本就该如此敢爱敢恨;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妥,赵姑娘是马兄的未婚妻,这二人以后的明争暗斗岂非无止无尽了?想到此处,不禁转眼去瞧马文彬的反应。
马文彬的神情却相当古怪,不见吃惊,也不见气愤,只是一片茫然。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除了他自己。初听展御轩的一番告白,他胸中自然地涌出一股怒气,这展御轩竟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但气愤过后,他竟完全没有想到赵暮雪,而是在心中浮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赵暮雪再也不敢看展御轩,心慌意乱地道:“展大哥的心意暮雪明白了,但暮雪不能接受,因为在暮雪心里已经有另外一个人了。”
展御轩一颗期盼的心顿时冷却了,愣愣地杵在那里,手足无措。他当然知道她说的那个人是谁,但他不知道亲耳听到她承认的时候,心里竟是这样的痛。
展御青忙岔开话题道:“阑哥哥,寻药的时间不可耽搁,让马大哥陪赵姑娘留下,我们就先行上路吧?”
靳泠阑会意道:“也好,御轩,我们走吧!”
岂知展御轩却道:“我也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