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既没有喉结也没有胸。”妈的!被同学嘲笑也就罢了,到了异世界,你居然也来说我。等等,被你看出来了?闵罗罗大惊,立刻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说,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岚震子笑得更是得意。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闵罗罗立刻镇静下来,不动声色。
“假话。”岚震子微微一笑。
“那我还是说真话好了。”闵罗罗一脸的黑线。真不够意思,都不配合一下,我可怜的虚荣心和自我满足感啊,呜呜。
“因为——”闵罗罗还没来得及慷慨陈词,就因为突然闯入的第三者而被晾至一边。
“岚郡长。”一个二十六七的女子,身着宫装,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面容素净淡雅,裙裾芳菲袭人。
岚震子顿时变了脸色,勉强压抑住怒气和杀意,冷冷地道:“有何贵干?”
“他的临终遗言,难道您不想听么?”宫女淡然一笑,那神色却有几分倨傲不恭。
闵罗罗好奇地看着那个女子,却隐隐感觉到不对劲。岚震子不是禁令与外界来往么,这个宫女好大的胆子,私自出宫不说,还违抗皇帝的旨意与岚震子私下见面。更奇怪的是她对岚震子的态度,丝毫不显卑微,倒是十分强势。
女子察觉到闵罗罗的目光,便有意无意地回瞥了她一眼,那冷冰冰的眼神却把闵罗罗吓得心惊胆战。
女子凑到岚震子耳边,嘴形微动,不知说了些什么,闵罗罗只看到他突然面色苍白,表情十分复杂,愣愣地说不出一句话。
“还有,是你让兰儿杀了人?”女子移了开去,声音冷冰冰的,面无表情。
岚震子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沉默不答。
“多谢。”女子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去,与闵罗罗擦肩而过。从她的身上,传来一种好闻的花草的香味。
这个宫女,似乎有一些诡异。闵罗罗的额上冒出了冷汗。
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花香,却让岚震子觉得血腥无比。
“喂,我的话还没说完呢。”闵罗罗在岚震子的身后追喊道。
岚震子却充耳不闻,兀自快步上楼。闵罗罗甚觉没趣,便只得离开。
万卷阁满院的菖蒲,顺着风传来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芳香。岚震子迎风洒泪,花亦不忍见,纷纷低了头去,怡人的芳香中仿佛也夹杂了淡淡的忧伤。
六月初十,闵罗罗从众人的口中得知了澹郡郡长叛部被杀的事。思前想后,事情约略明白了一些。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闵罗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仍是乐呵呵的去找岚震子。
岚震子今天的精神状态却很好,闵罗罗倒感觉有些意外,不禁替岚钟子郁闷起来。岚钟子,你也太缺乏人格魅力了吧,这才挂了几天,心上人就不想你了。岚震子,你不殉情也就算了,至少也披麻戴孝,哭天抢地几日吧,怎么精神恢复得这么快。
闵罗罗一边想着,翻开书卷,心不在焉地念道:“马先生钧,字德衡,朱雀名巧也。少而游豫,不自知其巧也。当此之时,言不及巧,焉可以言知乎。思绫机之变,易以十二蹑。其奇文异变,因感而作者,犹自然之成形,阴阳之无穷。又居京畿,巽王领地可以为园,患无水以溉。马钧乃做翻车,命童儿转之,而灌水自覆,更入更出,其功百倍于常。巽王闻之,赧颜不答。与巽王争论于朝,言及指南车,巽王谓古无指南车,记言之虚也。马钧曰:古有之,未之思耳,夫何远之有?巽王哂之曰:先生名钧,字德衡。钧者,器之模,而衡者所以宝物之轻重。轻重无准,而莫不模哉。马钧曰:虚争空名,不如试之易效也。于是巽王遂以白宣帝。召马钧作之,而指南车成。六七三年秋,白虎朱雀交战澹溪,适值战事胶着,大雾弥漫。朱雀借指南车之便,大破敌军,马钧功不可没。巽王乃登门,冰释前嫌,拜而制礼,自此尊称马钧为得衡先生。”
“指南车?是磁罗盘么?”闵罗罗好奇地问道。这么简单的原理,就可成就一个马钧,那我的聪明才智怎能埋没?
“非也。与磁力无关,是双轮车带一套齿轮。安装得使一个人形永远指向正南,无论小车怎样回旋游移,变换方向。去年澹溪一战,便是用了改良的指南车。”岚震子微笑解释。马钧,若不是你的指南车,我是不是就会命丧澹溪。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若是当时便死了,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痛苦和绝望。
“嗯?”闵罗罗的物理一向很烂,只停留在初中水平,在脑海里想了半天,只看到无数的齿轮在飞速转动,转得自己头晕眼花,不明所以。好吧,我放弃,这个马钧,又懂原理,又会做实验,与柳扶风有得一比,就是不知道长得如何,似乎口才不怎么样,会不会是个温柔腼腆的小受呢。
“岚郡长,这里有写你耶!”闵罗罗低眼一瞟,兴奋地大叫,“殇郡郡长岚氏,精通见理,闻巽王之事而哂。乃难马钧,马钧口屈不能对。岚氏自为难得其要,言之不已。宣帝谓其曰,子所长者言也,所短者巧也。德衡(马钧的字)所长者巧也,所短者言也。以子之长,击彼所短,则不得不屈。以子所短,难其所长,则必有所不解者。夫巧者,天下之微事也。有所不解,而难之不已,其相击刺,必以远矣。心乖于内,口屈于外,此德衡所以不对也。圣人具体备物,取人不以一揆也。以神取之者,不言而诚心先达,德行是也。以言取之者,以明辨是非,言语是也。施之于事,言之难尽,而试之易知也。岚氏竟不能辩,缄默肃然。有李氏者言,今若德衡所欲作者,国之精器,军之要用也。德衡所作,因变而得,是则初所言者,不皆是矣。其不皆是,因不用之,是不世之巧,天由出也。夫同情者相妒,同事者相害,众人所不能免也。故君子不以人害人,必以考试为衡石。废衡石不用,此美玉所以见诬为石,玉人所以抱璞而哭之也。嗟夫!此既易试之事,又马钧巧名已定,犹忽而不察,况幽深之才,无名之璞乎。后之君子其鉴之哉。用之不当其才,闻贤不试以事,良可恨也。”
[fujid530:考考大家阅读古文的能力,哦呵呵~~~熟悉历史及技术史的人应该都知道,马钧是现实存在的人物,本文中有关他的事迹均依史实而写,至于他与皇帝的@#$%&*,嗯嗯,这是耽美小说~~~]
“咦,怎么感觉您似乎是反面角色啊?”闵罗罗抿嘴偷笑。
这个李文馥,居然敢背着我写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既然敢写,又不光明正大,什么岚氏,难道连我的名字也不会写么?岚震子顿觉不爽,面色不霁,一把劈下闵罗罗手中的书卷,冷声呵斥:“有什么好笑的!”忽然又想到了报复的办法,便冷笑道:“李氏者即李文馥,向马钧求爱不得,故作此文,以解郁。文末含沙射影,暗指宣帝不怜惜人才,横刀夺爱。这种不自量力、欲求不满的人,能写出什么好文章!”
闵罗罗愣住,却突然捧腹狂笑起来。
“喂,你疯了?”岚震子脸色发青,有这么好笑么。
闵罗罗忽然一脸正色,神秘地凑近岚震子,黑色的眼睛里闪着飘忽不定的光:“岚郡长,朱雀是不是盛行男风?”
丽正院灵蕴馆。
“某人削竹木以为鸟,成而飞之,三日不下。可否?”李文馥低头盯着名单,故意不看坐在对面的马钧。最近枢密院又选拔新的百工,智宣子似乎是故意命李文馥与马钧共同负责此事,此事约月中结束,参与完此事,李文馥便可走马上任郡长之职了。
智宣子仍是半躺在床,双目微闭,嘲讽道:“子之为鸟也,不如匠之为车辖。须臾刻三寸之木,而任五十石之重。故所为功,利于人,谓之巧;不利于人,谓之拙。此人不可。德衡,你意下如何?”
马钧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忍住:“皇上圣明。”
李文馥暗自冷笑,对智宣子道:“微臣余年前,过白虎明州,见一老农,方将为圃畦,凿隧而入井,抱瓮而出灌,用力甚多而见功寡。问曰,机械于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见功多,夫子不欲乎?为圃者仰而视之,曰,奈何。曰,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掣水若抽,其名为槔。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闻之吾师,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如此看来,利于人而人不用,更是可悲。”
智宣子微微睁眼,笑而不答。
李文馥却不知道,他当日在白虎遇见的农夫,实为朱雀墨朝的遗老。琥珀便是他的式神。当年墨氏王朝一灭,遗老旧臣纷纷逃往别部,以躲灭顶之灾。其中白虎,便聚集了众多墨氏忠臣,均是可用之材。冰重若巧妙地利用这一股残存的势力来牵制朱雀,暗中进行着颠覆智朝的活动。琥珀与漫屏翳,无疑是他可以利用的对象。
“李爱卿,你带来的人呢?”智宣子无聊地打着哈欠。
“皇上——”马钧仍是有些担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智宣子坐起身,朗声道,“你们先退下吧。来人,传他进来!”
漫屏翳在心里曾无数次练习过这个场景,但当真实的见面来到时,仍有一丝紧张与不知所措。绮绣丹裳,蹑蹈丝履,这一身与他的性格格格不入的华服,却与他的外表相得益彰。站在智宣子面前的,是一个清丽秀雅,沉着冷静的漫屏翳。
因为岚钟子的事气急攻心,智宣子倒真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漫屏翳见到的,是一个慵懒地倚在榻上,无精打采的年轻公子,而不是一个叱咤驰骋,威严冷酷的皇帝。心中的不安与莫名的恐惧荡然无存。
两人四目对视良久,谁也没有说话。
若不是漫屏翳心细过人,一个隐在角落中的宫女,就要躲过他的视线。宫女垂手而立,安静得让人遗忘。
“听说你医术高超?”智宣子用一种开玩笑的口气道,“我倒要请教。”
“请讲。”漫屏翳不卑不亢,昂首直立。
“因地制宜,因人而异,医者是否亦有此一说?”智宣子微微一笑。
漫屏翳脱口而出:“东方者,天地之所始生也。鱼盐之地,海滨傍水,其民食鱼而嗜咸。皆安其处,美其食。鱼者使人热中,盐者胜血,故其民皆黑色疏理,其病皆为痈疡,其治宜砭石。西方者,金玉之域,砂石之处,天地之所收引也。其民陵居而多风,水土刚强,其民不衣而褐荐,其民毕食而脂肥。故邪不能伤其形体,其病生于内,其治宜□□。北方者,天地所闭藏之域也。其地高陵居,风寒冰冽。其民乐野处而乳食,脏寒生满病,其治宜炙热。南方者,天地之所长养,阳之所盛处也。其地下,水土弱雾露之所聚也。其民嗜酸而食腐,故其民皆致理而赤色,其病挛痹,其治宜微针——”
智宣子听他滔滔不绝,顿时来了兴趣:“那病由心生,如何得知?”
“病发于内,表于外。夫脉之大小滑涩浮沉,可以指别;五脏之象,可以类推,五脏相音,可以意识,五色微诊,可以目察。善诊者,察色按脉,先别阴阳。审清浊,而知部分;视喘息,听声音,而知所苦;观权衡规矩,而知病所主;按尺寸,观浮沉滑涩,而知病所生。以治无过,以诊则不失矣。”漫屏翳从容应答。
“诊脉吧。”智宣子微微一笑,毫不迟疑地挽袖伸手。
漫屏翳心中一动,刚要移步上前,一直纹丝不动的宫女突然开口:“取出你袖中的针。”那声音幽幽的,令人不寒而栗。漫屏翳大骇,她如何得知我袖中藏针,这个宫女,只怕还有死士的身份。也罢,不急在一时。于是顺从地将袖中的银针掏出,一边解释:“我善针法,这套针随携多年,从不离身。”
智宣子意味深长地看向宫女:“逍遥公子说得不错,有你在,我可高枕无忧。”
那宫女却没有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只是淡淡的回礼。
漫屏翳离智宣子是如此之近,连他的呼吸都可感觉得到。眼前的人面如冠玉,眉目如画,那倜傥俊朗的神采,不禁令人目眩神摇。可一想到眼前的人便是当年向末帝进谗,使忠诚耿直的祖父险些家破人亡,又恩将仇报,灭了墨氏王朝的人,心跳便骤然加速。智宣子,你虽然还算个明君,可是亡国之耻,家仇之恨,一定要血债血偿!
“我得的,是什么病?”智宣子用试探的目光看着他。
“心病”。漫屏翳收回思绪,静静地说着,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
“可有治疗良方?”智宣子心中一惊,顿时警觉。
“心病仍需心药医,我虽无治本的能力,却可缓解您发作的痛苦。列别脏腑,端络经脉,会同六合,各从其经。善用针者,从阴引阳,从阳引阴,以右治左,以左治右,以我知彼,以表知里,以观过与不及之理,见微得过,用之不殆。观其九针之法,毫针最微,七星上应,众穴主持。所以您的病,我用针灸。”漫屏翳微微一笑。
智宣子微微皱眉:“会不会痛?我怕疼,也讨厌被扎成刺猬。可我也不喜欢吃药。”
漫屏翳愣住,这是一个皇帝应有的气概么,怎么如此孩子气?
那宫女却轻声道:“皇上,不如让我来为您试针吧。”
智宣子摇摇头,不置可否。
“御医?”漫屏翳一愣。
“名不正则言不顺,你既做了御医,给朕治疗也是理所当然的。年轻人志存高远,如此也不算埋没了你。”智宣子缓缓地说着。
“可惜我胸无大志,不希罕做什么御医。”漫屏翳听到御医二字,不禁皱眉。这个身份,为何像鬼魅一般,害了祖父,又来缠着自己。
“大胆,竟敢对皇上放肆!”宫女变了脸色,厉声道。
“那你希罕什么?”智宣子对漫屏翳的直言不讳感到新鲜,不怒反笑。
“我想要的,正是您不能给的。”漫屏翳冷冷地回答。
智宣子细想了一番,点点头,“你说得不错,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东西,是现在的我不能给的,——你能等吗?”
“等?”漫屏翳一挑眉毛,“我不是正在等么?”智宣子,我想要的,正是你的项上人头;我在等的,正是杀你的时机。
智宣子伸手制止住欲上前的宫女,微微一笑。李文馥,你带来的这个漫屏翳,果然有意思。看来这几天,我不会很无聊了。
枢密院文馆。
“皇上,您怎么来了?”马钧和李文馥慌忙放下手中的笔,上前施礼。
“想你了呗。我可不放心你跟李文馥整日粘在一起。”智宣子眨眼一笑。李文馥的脸色便有些难堪。马钧巧思绝世,然口不善言。面对智宣子的挑逗,只能低着头,哑口无言,连耳根都一片绯红。
马钧身后的一个文弱书生却吸引了智宣子的注意,虽貌不惊人,但他身上散发出的忧郁孤独的气质,却令人移不开眼去。那一双掩在刘海下的黑色的眼睛,迷蒙而空灵。他静静地站着,正眼也不看智宣子。
“扶风,快来拜见皇上。”李文馥以眼神示意。
“对不起,我的眼睛,看不清远处的东西。(fujid530: 就是所谓的近视眼,-_-||| ~~~)”书生腼腆一笑,“你好。”
“你好?”智宣子愣住,这算哪门子的拜见皇上。
“扶风,应该说草民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马钧急出一头的汗,“还要行大礼。”
书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道:“什么大礼?我不会。”
李文馥只得向智宣子解释:“扶风他初来乍到,不懂礼数,还望皇上见谅。”
“不知者无罪。”智宣子宽容地一笑,对书生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柳扶风。”书生好奇地凝视着智宣子。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皇帝,难道是与我国古代相仿的封建制度?这个皇帝还真是年轻,看样子不过二十五六。
智宣子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暗觉好笑。
“微臣正要启禀皇上,这便是微臣与李辅臣、冯辅臣一同推荐的人选。”马钧道。
“哦?难得你们有意见一致的时候。”智宣子爽朗地笑着,“理由?”
“朱雀以浑仪计时,古之制作,运动以水,颇为疏略,寒暑无准。柳扶风乃以水银代之,运动不差。又作缫丝机,鼓生其寅,以受环绳,绳应车运,如环无端,鼓因以旋。”冯辅臣冷不防从书堆中爬出来,脸色骇人,吓了智宣子一跳。“冯爱卿,难道你一直在这里?”
“臣为了皇上的吩咐,已废寝忘食,三日不眠不休了。臣愿为了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冯辅臣身形不稳,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却被自己绊倒,向前扑地。
柳扶风听到这奉承之言,忍不住轻笑出声。智宣子面有一丝尴尬:“朕不要你的命,来人!”等了许久,却没有人进来。柳扶风更是忍不住,低头拼命地偷笑。智宣子顿觉失了脸面,更大声地厉声道:“来人!”
闵罗罗打扫完万卷阁,路过附近,却被一个宫女拦住。
“是你!”闵罗罗大惊,闻到那熟悉的香味,转身便走,却被她拎住后脖的衣襟,一阵风拖了进去。
闵罗罗被她一推,不明所以,一个踉跄便进了屋。
智宣子见来了人,不由分说,冷冷地呵斥道:“你们这群奴才,朕一向宽贷,想不到你们益发纵容了!”骂完了,才发现是个陌生的少年。这才猛然想起,是自己吩咐侍卫不要跟进文馆的。话已出口,却不好收回,只得讪讪地道:“还不快扶冯辅臣下去休息。”闵罗罗一头雾水,稀里糊涂地扶起冯辅臣便向外走。
柳扶风却大惊失色:“闵罗罗!”
好熟悉的声音,闵罗罗一回头:“柳扶风!”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一脸的惊喜。
“皇上面前,岂容放肆,你还不扶着冯辅臣下去!”李文馥故作严厉,出言提醒。
闵罗罗向柳扶风使了个眼色,乖乖地扶着冯辅臣走了出去。
智宣子长舒一口气,面色仍是阴郁:“柳扶风,你既进文馆,就要懂得身为人臣的规矩。”
“还不多谢皇上!”李文馥喜出望外,虽然初次见面就出了点状况,总算有惊无险。朱雀若是错失了柳扶风这样的人才,真该扼腕叹息了。
次日,六月十三,柳扶风被封辅臣,漫屏翳封为御医。
六月初,白虎与玄武激战于宫城。
宫城曾是玄武古时的皇城,它的象征性标志,便是古时遗留的宫殿群,宫城亦由此得名。而更为天下人熟知的,便是宫城的樱花,人称宫城野樱。此樱奇在一年四季都可开花,不问气候,花未落尽,复开新蕊,远远望去,宛若云霞,美丽非常。
青帝时,玉衡亲王据宫城,扼边境交通之冲。但城中无井,唯有一沙泉在外。其地善崩,俗谓之抽沙,每欲包展入壁,而土陷不可城。馨明闻之,则曰,古有拔轴法,为掘去抽沙,而实以炭末填土,即其上可以筑城,城亦不复崩。愿用此法包展沙泉,使在城内,则宫城可守。于是人兴版筑,而包沙泉入城,城坚不陷。玉衡拜谢不已。
玉衡亲王因与馨明过从甚密,在紫帝登基后,被革去王位,全家贬为庶民。如今把守宫城的,是新晋的玉衡亲王,却不是无氏,姓杨,名梓桐。他是个颇有争议的人物,来历不明,由宁馨亲王推荐给紫帝,受宠非常,余月便封亲王之位。为人不仅年轻美貌,更是聪明机警。朝中对他分为两派,亲近者巴结奉承,仇视者水火不容。
紫帝,玄武女帝无紫凝,巾帼不让须眉。杀伐决断,干练自信,强势精敏。史记其自幼持正明理,颇知书,博习书史,又善翰墨。然实为人性猜疑,固执自负,偏狭残忍。对宁馨、玉衡极为信任亲密,宠幸娈童。扬羽亲王曾上疏直谏道:“比顽童,为乱风之首,若不制止,则家丧国亡。”紫帝大怒,存恨于心。不久扬羽又因馨明之事据理力争,终于获罪。六七四年五月,扬羽遭紫帝追杀,命丧以彤之手。同月,淳熙亲王逝,对外称病疾而终。璇玑亲王位同虚设,野史传其遭紫帝秘密杀害——
船身一阵倾斜,冰晶不防,笔下的“害”字便写错了一划。她略略皱眉,朗声道:“来人!”
一个白衣的二八少女立刻掀帘走了进来:“师姐。”
“还有多久?”冰晶放下笔,伸了个懒腰。
“今日申时,可达光州。”少女神情严肃认真。
“该死的暴风雨。”冰晶无奈地叹气,“按原定计划,此刻就该到了。”
少女好奇地凑过来:“师姐,你在写些什么?我可以看看吗?”
“不过是关于玄武的道听途说。”冰晶微微一笑,“你随便看看吧。”
以笙进入玄武京都,已是六月上旬。前线正打得激烈,战事又陷入胶着状态,而京都也不复歌舞升平,全民皆兵。一批批的壮丁奔赴前线,街上的行人均神色严肃,一片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中。将干将交给宁馨的过程异常顺利,她没有多言,只是静静地接过,连以笙的身份也没有细问。以笙马不停蹄,立刻赶往青龙亢龙城。
“逍遥公子——”使长显然一脸的惊讶意外,“别来无恙?不知您大驾光临——”
“无事不登三宝殿。”以笙微微一笑,“使长大人,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人。”
“但言无妨。”听说是找人,使长忐忑不安的心才镇定下来。
“韩荻——”以笙话未说完,使长立刻将一口茶全喷了出来,一阵猛咳。
兰舟荡漾芙蓉水,秋千摇曳垂杨影。
“你就是韩荻?”以笙道,“天狼山韩氏?”
韩荻面无表情地点头。
“这是沈出尘托我转交你的东西。”以笙递过归淳剑谱。
韩荻的心弦被猛然拨动,黯淡无光的眼眸忽而有了神采:“他人呢?”
红烛跃动,茜纱帐内,□□的景色旖旎无限。
韩荻几乎晕了过去,只能急促地喘息着。他虽无力反抗,却倔强地不出声,清秀的面容因痛苦和绝望而显得更加楚楚动人。使长抚摸着他细腻柔曼的皮肤,韩荻只觉一阵恶心,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使长阴恻恻地冷笑:“你跟沈出尘究竟是什么关系?”
“与你无关。”韩荻冷冷地回答,厌恶地别过头去,目光空洞迷离,心里却有一个滴血的声音在不停地喊着,沈出尘,沈出尘。
使长大怒,猛然捏紧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韩荻没有挣扎,索性闭上眼,痛得倒吸冷气。
“你该明白自己的身份!”使长更加用力,韩荻痛得流下了眼泪,忍不住□□。
一种甜甜的香味在空气中渐渐的弥漫开来,使长只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再不动手,更待何时?”以笙调侃地笑着,不知什么时候揭开了纱帐。见了韩荻□□的胴体,却是一愣,立刻转过头去。以弦,我可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也没做啊。
韩荻立刻咬牙将昏迷的使长的裸体从床上狠狠地踢了下去,飞速地穿上衣服。他站起身,冷冷地盯着以笙:“你为什么要帮我?”
“别会错意了,我不过是想找个人试药而已。”以笙不屑地冷哼,身影在无边的夜色中无声隐去。送佛送到西,沈出尘,我尽力帮你做事,你可得好好对待以彤哦。以彤,你交待的三件事,我已悉数照办,以后,你我各不相欠。
韩荻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使长,冷笑一声,寒光闪处,鲜血四溅。
冰魂正为白虎的战况挂心不已,彻夜难眠。辗转反侧间,敏锐地感觉到窗外有人,立刻警惕地起身,沉声道:“谁在外边?”
“冰魂,是我,韩荻。”韩荻的声音变得如此陌生,冰魂顿觉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这么晚有什么急事?”冰魂轻轻地打开窗,月光下,一袭白衣的韩荻静静地站着。
“我特来告辞。”韩荻微微一笑,表情仍是冷冷的。
冰魂错愕不已,“你——”
“我已找到剑谱,自然不必再替冰重若卖命。只是使长的尸体,麻烦你处理了。”韩荻冷笑一声,飞身跃过高墙,翩然远去。
光州的庭园,秉承御气道的理念,大多为枯山水,讲究空寂与象征。
冰魄望着院中细净的白沙拟成的水波兀自发呆,不料一个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冰魄,好久不见。”
冰魄的心一动,当然知道是谁,也不回头,淡然道:“你怎么来了?”
“亢龙的资助,由我带了回来。”她叹了口气,“本来冰魂要回来,是我拦住了他。原来,你更不想见的人是我。冰魄,因为冰缕飞的事,你就那么讨厌我么?”
冰魄欲言又止,仍是背对着她,目光远眺。
“我要去宫城。”冰晶静静地道。
“你去那里干什么?”冰魄终于忍不住回头,不解地看着她。
“这是个建功的大好时机,我怎能错过。”冰晶微微一笑,血玉色的眸子明亮热烈,充满了渴望与自信。
阴雨霏霏。宫城外,光州军蓄势待发;城头上,玄武的弓箭手严正以待。空气中一片肃杀的气氛,寂静无声。
玉衡亲王立于城头,临风而立。白净美貌,藕色劲装。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年纪相仿的青年,秀骨清貌,体格刚健。青年身披战甲,背着一把巨大的弓箭。
冰晶位列前锋,仰头看着他。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果然是个绝色人物。因不满他的按兵不动,心里有些焦躁,便冷笑地对着他大喊:“哈哈,玉衡亲王果然容貌出众,难怪紫帝会对你宠爱有加。”她故意加重了宠爱二字的语气,光州军都听出此话中轻薄的味道,大笑起来。
身背巨弓的青年勃然大怒,玉衡却微微一笑:“身先士卒,马革裹尸,难报吾皇知遇之恩。但光州无人,竟要你一姑娘前来挑衅么。”
冰晶笑容顿止,厉声大喝:“还等什么,攻城!”号角鸣响,冲杀声不绝于耳。
玄武皇宫。
“皇上,您在为梓桐和天竹担心么?”一个玉质柔肤,态媚容冶的美少年从背后轻轻地搂住她的腰,“您的表情可是会让我吃醋的哦。”
“这可关系到江山社稷,朕怎能马虎?”紫凝溺爱地拍拍他的手。
“还请皇上放宽心,有梓桐设计的毒火龙,想那光州必是惨败。”少年微微一笑,眉宇间却有一种不自然的戾气。
紫凝反手环上他的脖子:“合欢,托你的金口,若此番真能挫败光州,我定封你做淳熙亲王。”
少年笑靥如花:“那合欢就在此多谢皇上。”天竹,真是对不起。谁叫你头脑发热,硬是要跟着杨梓桐出征呢。以杨梓桐的性格,就算与敌人同归于尽也要获胜,他英勇牺牲也就罢了,若你不幸为国捐躯,呵呵,在这深宫里,我可感觉有些寂寞啊。
“你拿什么谢朕?”紫凝戏谑地看着他。
少年微微一愣,面有娇羞之色:“合欢已是皇上的,皇上要合欢怎样,合欢便怎样。”
“这可是你说的,那今夜——”紫凝凑到他的耳边。啪——,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吓了二人一跳。一个宫女胆战心惊地跪下:“奴婢该死,失手打破了合欢公子心爱的琉璃盏,还请皇上责罚。”
紫凝厌恶地皱眉,挥手欲言,合欢却拦住笑道:“不妨事。不过是把玩之物,你不必在意,下去吧。”
“还不快滚!”紫凝冷声喝斥。
宫女舒了口气,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合欢,你果然宽宏大量,有做亲王的气度。”紫凝满意地站起身,“宁馨还在等朕,朕去去就回。”
“皇上请慢走。”合欢殷勤地送至门外,目视紫凝远去。一转身,笑容却骤然消失,他吩咐道:“方才的宫女扫了皇上的兴致,拖出去喂狼吧。”声音仍是软绵绵的,却令人毛骨悚然。
“合欢恃宠而骄,在您的面前温柔和善,在旁人面前却专横嚣张。”宁馨亲王道,“皇上,对合欢这样的人小施恩惠即可,何必要封以亲王之位呢?”
紫凝但觉头痛,处理后宫里的事,果然比朝廷里还难得多。“宁馨,争风吃醋在所难免,造谣中伤也屡见不鲜。你知道天竹为何不顾一切,要随梓桐去宫城么?”
宁馨愣住:“皇上,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若再这样,合欢也迟早会逃出宫去。朕可以没有天竹,却不能没有合欢。”紫凝叹道,“宁馨,凡事不必太过认真。——还是说说宫城的战事吧。”
宁馨面有尴尬之色,只得道:“恭喜皇上,方才前线来报,我军旗开得胜。玉衡设计的毒火龙,果然威力无比。先用蒿秣为火牛缒城下,于踏空板内,放猛火油中。光州人皆糜烂,水不能灭。又炉中烧干芥子实,鼓风吹毒气,毙者甚多。天竹亲挽弓箭,射伤冰重若一入室弟子,虽未当场毙命,估计其不久矣。”
“是么,哈哈,冰重若,若天竹刺穿的是你的心脏,我就可长命百岁了。”紫凝笑得张扬狂傲,金色的眼眸中尽显杀虐之气。
叫喊,濒临死亡时绝望的叫喊,混杂着灼人的烈焰,刺鼻的焦味,恐惧的泪水,扭曲的面容,一场人间惨剧在杨梓桐的面前活生生的上演着。他在史书中,在电视剧中,曾无数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他无数次的幻想着硝烟与厮杀,鲜血与悲鸣,激动而热烈的情绪激荡着他的心。杨梓桐并不嗜血,他只是喜欢冷兵器时代的战争,那种近乎于战略战术的智慧的较量。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那是他的梦想,他一直痛恨自己生错了年代,他曾对柳扶风说过,如果在古代,我一定是个将军,驰骋沙场,千古留名。柳扶风云淡风轻的一笑,却没有忽略杨梓桐漂亮的眼睛中闪烁着的光华。
扶风,我一直鄙视单靠武器的优劣来获得压倒性的优势,但我,在这个异世界,疯狂追求着喜欢的事,同时做着不齿的事。你说人性,是不是真的很奇怪。杨梓桐顿觉反胃,以手掩口,秀眉微蹙。身后背弓的青年以眼神示意,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天竹,在这个世界遇见你,是我不幸中的幸运。
天竹微微一笑,毫不迟疑地取弓拉弦。弦满如月,森冷的矢尖直指冰晶。他的神色严肃冷静,眼中锐气一闪,箭已离弦,流星般直向她的胸口飞去。冰晶被眼前光州军的惨状惊得目瞪口呆,不及镇定,却见闪着银光的锋利夹着劲风,杀气迎面扑来。
冰魄接到墨兼爱的飞鸽传书,面色一沉,即刻乘着飞雪飞奔赶往宫城去了。墨兼爱是前锋的副帅,正是李文馥在白虎遇见的灌田老叟,也是琥珀的主人,朱雀前朝的皇族。
光州军惨败,退守边城。冰魄赶至军中,天色阴沉沉的,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墨先生?”冰魄急切地道,“出了什么事?”
“是冰晶要见你。”墨兼爱面色苍白,眼里有深深的倦意。身后的纱帐内,静静的躺着一个人。
“冰晶——冰晶你受伤了!”冰魄诧异地揭开纱帘,顿变了脸色。
墨兼爱轻叹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冰晶费力地睁开眼,惨然一笑:“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任性。在临死前,我拜托墨先生一定要让你前来,我想最后再看你一眼。”
冰魄的心一酸,哑口无言。
“出师未捷身先死,——冰魄,下一句是什么?”冰晶有气无力,“我知道因为冰缕飞的事,让冰魂误会了你,也让宗主怀疑你。我虽然拿剑指着你,可你知道我下不了手,仍是瞒着我。冰缕飞与墨印晖的事,墨冰一也知道,对不对?罢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事纠缠不清呢?宗主是我最尊敬崇拜的人,你是我最爱在乎的人。我为了最尊敬的人,却毁了自己与最爱的人的幸福。冰魄,我虽然表面坚强,可一直在心里哭,一直在心里哭——”冰晶的泪水肆意流淌,泣不成声。
冰魄的眼角被泪水湿润,他扭过头去,缄默不言。冰晶,若要说抱歉,该是我对你。你的心意我如何不明白,只是——
“冰魄,你到底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地喜欢过我?”冰晶突然挣红了脸,紧紧地攥住冰魄的衣襟,清秀的面容痛苦地扭曲。伤口处的鲜血瞬间染红了雪白的纱布。
冰魄不忍再伤她的心,便用力点点头。缕飞姨,若你见了冰晶,还请原谅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冰晶心满意足地合上眼,颓然松手。
冰魄但觉眼前一片朦胧。窗外,雨声潺潺。
宫城外,一个白衣少年驻马而立,血玉色的眼眸清朗坚定。少年的气质神貌虽似冰魄,却更比冰魄多了少年的冲动与朝气。冰晶,我会替你报仇。少年远望着宫城,伸出了右手,仿佛将宫城纳入掌中。彤云烈马长嘶一声,翩然远去。
墨冰一不日得到令人震惊不已的消息,亢龙使长遇刺身亡,凶手韩荻不知所踪。亢龙城使冰魂连夜悄然出城,冰晶携亢龙近半粮草兵备悄渡镜月湖,冰魄至今未归。他的心猛然一沉,坚信又不敢相信。萌萌的死,岚钟子的死,冰魄的离去,令墨冰一的心情如同六月的天气般阴沉沉的,压抑而烦躁。这时,风月却为他带来了一位久违的客人。墨冰一见到他,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亢龙三位冰使的失踪,立刻变成了脱部叛逃,瞬间满城风雨,传得沸沸扬扬。佐长本身体虚弱,病重中哪禁得起这般刺激,几日后咳血身亡。歌淑的预言倒真成了现实,墨冰一得众人一致推荐,上任佐长。消息上报天玄宫,歌老当然高兴,这一天他等了好久。有他在,天玄宫对墨冰一的继位也没有异议。歌老前几日又从冰重若手中复得赤霄,便心情大好,歌淑趁他不注意,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偷溜出了天玄宫。
六月十五日,李文馥赶往澹郡,正式上任郡长一职。按智宣子的计划,整个澹郡都在紧锣密鼓地秘密准备着。在白虎与玄武激战的同时,朱雀在其与飞龙城交界的天狼山以东一带,发生了小规模的冲突,却一直没有大的动作。飞龙使长歌天得到墨冰佐长的指示,按兵不动,即便得胜也不追击。倒是寻找小晏的事,让整个青龙的阴阳道弟子忙得不可开交。墨羽虽得了七星龙渊,仍是不放弃寻找小晏的机会。他让琉璃去见龙给童澈传信,自己却赶回了飞龙城。飞龙与朱雀的交战地点,就在离剑河乡不到半日马车程的地方,他当然放心不下。
墨羽不顾歌天的劝阻,身在前线,却惊讶地发现战事出人意料地平静。朱雀的营地,虽战旗飘飘,哨楼林立,军队的人数却少得可怜,看去也不像精锐之师。连续近十天,两军始终没有真正的交战过一次。朱雀每次都是虚晃一枪,不进反退。墨羽深感诧异,担心其中有诈,仍是不敢放松警惕。
下弦月穿云而过,夜晚渐生凉意。墨羽望着满塘的箭荷发呆,白天,他从歌天的口中得知了亢龙发生的惊人变故。“侠客趋名利,剑气坐相矜。黄金涂鞘尾,白玉饰钩膺。晨驰逸广陌,日暮返平陵。举鞭向赵李,与君方代兴。”墨羽对月长吁,冰魄,我真的不信。难道你这样的人,也会为名利所缚,陷入争夺天下的漩涡中去么?
飞龙城越明楼。
罗衣从风,长袖交横。进如浮云,退如激波。墨冰幽的舞姿,引起了满堂喝彩。她笑意盈盈地告退,不顾无数年轻公子追逐的痴情目光。
清声发而响激,微音逝而流散。月色从窗外倾洒,微风徐过,烛光跃动。一个白衣少女,神色认真地在弹古筝。她的前额,竟有一抹火红的发丝,色泽明亮动人。
“激清音以感余,愿接膝以交言。意惶惑而靡宁,魂须臾而九迁。”墨冰幽微笑着走了进来。少女神色一变,乐声嘎然而止。她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墨冰幽,不发一言。
“媚儿,还在生我的气么?”墨冰幽从后面轻拍她的肩膀,吐气如兰,“当年智宣子以离间计使苏颂为父皇所远。他愤然辞官后为避以氏追杀,入青龙飞龙城。墨朝灭亡,智朝兴起。绝望的他更是颓废沮丧。一代兵法家沦为登徒子,流连烟花之地,终日浅斟低唱,歌杨柳岸晓风残月——”
少女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挣脱她的手,“你只管跟我说他干什么,明知道我一听这个名字就心烦!还有,不准叫我的名字,我还在生你的气!”
墨冰幽的神色黯淡了下去,修长的手指一拨弦,发出了凄清的幽鸣。媚儿,苏颂的事,的确是我对不起你。
“哦?他便是苏颂?”岚震子秀眉上扬,睥睨着楼下的一切。
墨冰幽点点头:“你要找他干什么?现在的他,对宣王构不成任何威胁。”
“我又不是来杀他,你担心什么。”岚震子面有嘲讽之色,“宣帝有令,此人定要收为己用。”
“使他沦落至此的始作俑者,不正是宣王么?”墨冰幽毫不避讳,冷哼道,“他对宣王心怀不满,怎可能乖乖地俯首称臣?”
岚震子略一沉吟:“美人计。”
墨冰幽愣住:“可当年我见过他几次,若是如此近距离的交谈,他定认得出我。”
“难道越明楼除了你,就没有别人?”岚震子斜瞥了她一眼,冷然而笑。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过了许久,媚儿才缓缓地抬起头,明媚的眸子清纯无辜。墨冰幽咬咬牙,狠心地点头。
“那——好吧。”媚儿轻轻地叹息着。墨冰幽的心顿觉抽痛,她猛然抓住媚儿的手,媚儿一愣,二人四目相对。看着媚儿充满希望的眼神,墨冰幽无奈地低头放手:“对不起。”媚儿一脸的失望,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雅致的包厢内幽香扑鼻。苏颂饮着美酒,听着琴声,恣意高歌,放浪形骸。只有在这醉生梦死中,他才能忘记自己的抑郁不得志,才能舒缓自己的愤懑。
环佩叮咚,苏颂抬眼见一个少女姗姗而来。淡妆不施脂粉,一身素色衣服,新浴方罢,娇艳如出水芙蓉,前额一抹火红的发丝分外俏丽。见到苏颂,她目光轻蔑,神色倨傲,也不施礼。见苏颂面色不霁,身边一个弹琵琶的姑娘急忙对他耳语:“媚儿生来任性,请谅解。”说完,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退了出去。
苏颂好奇地在灯下凝视媚儿的容颜,只见她越发显得睛含丹而星曜,发凝焰而烟华。问她的年龄,不予理睬,再问她问题,便移坐到远处。弹琵琶的姑娘又耳语道:“媚儿喜欢静坐,得罪了,请莫怪罪。”说完,看了媚儿一眼,也静静地退了出去。
苏颂见媚儿半天不动,便索然无味地打了个哈欠。媚儿轻叹一声,这才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在桌旁端坐,丹唇轻启:“小女为苏先生弹一曲《平沙落雁》吧。”轻拢慢捻,流韵淡远。苏颂起初不在意,却渐渐的被乐声感染,忘记了倦意。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悲高树之多荫,慨有时而不同。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楹,悲扶桑之舒光,掩灭景而藏明。愿在竹而为扇,含凄风于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顾襟袖以绵邈。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悲乐极以哀来,终推我而辍音。”苏颂朗声吟唱,一手持壶,仰脖便饮,却始终不正眼看媚儿。
乐声忽而止住,媚儿起身,正色道:“另外三位与您同来的公子,看我一眼就走。您知道如何对待我的诱惑,没有躲避。既如此,我只问您一句,从还是不从?”
“朝谇夕惕的日子,我不想再回味。”苏颂摇摇头,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平日最爱的佳酿,此刻却有难言的苦涩的味道。智宣子,你的确有王者之相,朱雀有你,是百姓之福。虽然明白你的用心良苦,但我,却忘不了当初的那段仇恨。
媚儿似乎早料到如此,她不慌不忙地反问:“难道您不想再见一个人?”
“谁?”苏颂明知是个陷阱,仍是忍不住。
“冰、重、若。”媚儿的声音冷冷的,一字千钧。
苏颂面如死灰,猛然一震,手中的酒盅砰然坠地,透明醇美的液体四处飞溅。
岚震子与墨冰幽站在隔壁。墨冰幽长舒了一口气,而岚震子的眼神波澜不惊,嘴角却露出转瞬即逝的笑意。
墨冰幽的沉思,被媚儿嗔怒的声音打断:“你为什么站在这里又不说话?”
“说什么都是错,你不是说解释就是掩饰么,多说无益啊。”墨冰幽的脸上,挂着落寞的表情。
媚儿愣住,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墨笛,我知道你的苦衷,你的身不由己,可我作为式神,也有自己的自尊,自己的骄傲。
“小晏,你可还记得我们初见时,我对你说的话?”葛慎司笑望着小晏。
小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语摇头。葛慎司无奈地轻叹,无视他故意表现出来的冷淡,一把抱起他,强硬地道:“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小晏拼命地挣扎,却显然无济于事。
“当然是去想见你的人那里。”葛慎司微微一笑,小晏在心里喊了一声少主,便晕了过去。
“为什么要现在带他去?”易筠不解地道。
“你不觉得整天对着个木头人也很无聊么。”葛慎司斜瞥了他一眼,“总得找点乐子,顺便也成人之美嘛。”
“哈哈,如此说来,漫君看上的那个童氏,倒真是个有趣的人。”易筠的笑声,仍是很刺耳,“但为什么不带他去见那个什么荻?”
“天气还是热,我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葛慎司的神色自然无比。
“是么?”易筠冷笑,“还是说你不想跟我以氏的孩子们打交道?”
“明知故问。”葛慎司瞪了他一眼,“以弦和以彤,不都是你心爱的宝贝么。”
“错。”易筠一挑眉毛,“他们都是名花有主。以弦可是早跟了以笙。以彤跟无尘私奔去了七星岛,我觉得那里比越明楼更有趣。”
“那就去了越明楼,再去七星岛。”葛慎司无奈地耸肩,“若是以弦要杀我,你可得替我挡着。”早知道以弦对采花门的人赶尽杀绝,当初就不加入了。
“呵呵,自作孽不可活。”易筠狂笑不止。
“哎呀,好可爱的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不要害怕,姐姐不会欺负你。”越明楼第一次有如此年幼的男孩做客人,歌舞伎纷纷像见了可爱的小狗般将小晏围了个水泄不通,抱着好奇和恶作剧的心理还七手八脚地捏他的脸蛋,抚摸他的手。小晏从未见过这等阵仗,闷红了脸,吓得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言。
葛慎司唯恐小晏被人吃了豆腐,便大喊一声:“你们统统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可要大开杀戒!”
歌舞伎们均不以为意,但为了保持自己的风仪和对客人的尊重,仍接二连三地退了出去。
一个年轻的女子却盈盈地走了进来,流盼姿美,言笑芬芳:“方才众姐妹待客不周,还望见谅。”
“老鸨?”小晏吃惊地看着她。明明素未谋面,为何心里却有异样的熟悉感?
女子闻言,不禁柳眉倒竖:“好无理的顽童!你当越明楼是什么地方!”
“幽楼主勿怪,他小孩子家孤陋寡闻,不懂礼数。”易筠微微一笑,“不,该称你为墨笛公主。”
墨冰幽面容稍缓,却又立刻一沉:“你是什么人?”心念已动,只待时机出手。
“你何必管我是什么人,你该想想他是什么人。”易筠一把将小晏推了过去。墨冰幽不及躲让,二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小晏面色绯红,急忙后退,却被墨冰幽紧紧地抓住手腕:“快说,你是谁?”
小晏心里咯噔一下,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只得如实答道:“我是墨冰晏。”
不错,这个男孩的眉宇间,赫然有着当年冰贵妃的影子。墨冰幽一阵激动:“你就是小晏?冰贵妃的皇子晏世子?我是墨笛,是你的皇姐。”
“什么晏世子?皇姐?”小晏昏头胀脑,本能地想挣脱她的手。
“姐弟相见,可喜可贺。”葛慎司笑得虚情假意。
“难道说,你是我姐姐?”小晏立刻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少主说我是孤儿。”
“少主?你是说墨羽?”墨冰幽轻轻地放手。小晏急忙急步退后,惊魂未定地点点头。
“那就对了。你是不是在天狼山附近的肃家长大,十岁才跟了墨羽。”墨冰幽蹙着眉头。
“那你肯定弄错了。”小晏急忙道,“我是在韩家长大的,九岁那年秋天就跟着少主了。”
墨冰幽微微一笑:“你果然是晏世子。我方才故意说错,不过是试你一试。”
晕倒,小晏一脸的黑线。
“请问二位可是墨冰公子的人?”墨冰幽转向易筠。
“墨冰一?”葛慎思冷笑,“所以我说是成人之美,与他何干!”
“那二位——”墨冰幽愣住。除了印苒师祖、墨冰一,或许还有墨羽,应该没有人再知道她寻找小晏的事。
“采花门蝙蝠堂。”易筠无奈之下,只好用另一个身份来搪塞。
“采花门?”墨冰幽更是变了脸色,顿时提高了警觉。
“是菜花门。”葛慎思狠狠地踩了易筠一脚,“我兄弟说话不清楚,是菜花门。”
“菜花门?”墨冰幽不明所以。
小晏在一旁兀自冷笑,身后却响起了清脆的少女的声音,不禁吓了一跳。“幽,既然二位不想说,你又何必强逼呢?见到了晏世子,你不是有更重要的事跟他说么?”媚儿向她使了个眼色,继续道:“二位初来乍到,还请让媚儿略尽地主之宜。不知二位可否对听歌弹曲感兴趣?”见有台阶可下,二人便顺从地跟着媚儿走了。
“我只对你有兴趣。”易筠突然用力地攥住媚儿纤细的手腕,似乎要扭断一般,“你很聪明,不愧是墨冰一的式神。”
“二位想要主人的七星龙渊,为何不亲自去要?却兜了个大圈子,用上墨冰晏?”媚儿眼角上扬,毫无惧色,“墨羽已得知墨冰晏在此,想必正赶过来。”
“难道墨冰一没有告诉你言多必失的道理?”易筠冷笑,“七星龙渊是墨印苒赠给墨冰一之物。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若直接去抢,难免驳了墨印苒的脸面。”
“那你劫持了墨冰晏,又有何不同?”媚儿的手腕一阵钻心的刺痛,仍是面不改色。
易筠不耐烦地道:“你闭嘴!我可不喜欢别人多话。”
“我只是想知道,墨笛寻找小晏,究竟是为了什么。”葛慎司示意易筠松手,“萤火虫的事想必你也知道。连银狐都无计可施,你一只猫,还是识时务点好。”
“是你们杀了萌萌。”媚儿的眼里尽显恨意。
“晏世子?你是说,我是朱雀墨朝的皇子?”小晏仍是有些不敢相信,“我的母亲,便是末帝独宠的冰贵妃?她神秘失踪,是为了让我能安然无恙地长大成人?”
墨冰幽长叹道:“正是如此。我是幽皇后的长女,墨笛。我之所以化名墨冰氏,也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在正四部,姓墨冰的人实在不多。”
“那墨冰一呢?”小晏的心中涌上复杂的情绪,有嫉妒,也有期待,“他的父母又是什么人?”
墨冰幽一愣:“这我倒不太清楚。”
小晏一脸失望的神色:“我的事且不论真假,就算真的是什么晏世子,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与亲人相遇,并没有使小晏感到多大的喜悦。亲情对于他来说,始终是个模糊不真切的概念。自九岁那年红叶翻飞的季节开始,他的心里,就只惦记着对一个人的感情。
“难道你不想复国?”墨冰幽压低了声音,美丽的脸结上了一层冰霜。
“谋朝篡位?”小晏吓得面色惨白,使劲地摇头。
墨冰幽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谋朝篡位这四个字,一时冲动,忍不住闪了他一个耳光:“放肆!智宣子才是真正的谋朝篡位,我们不过是夺回应有的东西!”
小晏愣愣地捂住肿痛的脸,胆怯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光火。
“你的母亲进谗残忠,是冰重若派来的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墨冰幽咬牙切齿,美丽的脸上竟有狰狞的神色,“墨朝就是毁在你母亲冰氏的手里,母债子偿,你当然要挑起墨氏复国的重担!”墨冰晏,我为什么要找你,再续天伦不过是骗人的幌子,我找你,只因为你有利用价值。若朱雀像玄武一样,可立女主,我怎会千辛万苦地找你?你长得实在太像她了。若不是她,母后怎会被打入冷宫,我又怎会被逼逃离皇宫,流落江湖?我恨不得你现在就死在我眼前。
“她是她,我是我。她是墨朝的贵妃,而我,只是一个剑童。罪不可恕也好,罄竹难书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小晏流着泪,表情却异常地冷静,“告辞。”少主,您一直不肯告诉我我的身世,是为了保护我么?
墨冰幽面色一沉,伸掌便向小晏的后背推去。小晏但觉疾风中阴冷的寒意,未及躲避,后背已中了软绵绵的一掌,登时昏死了过去。与此同时,一个黑色的身影旋风般破门而入。
“幽!”媚儿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鲜血,自墨冰幽的胸口喷薄而出,抛洒在媚儿的脸上,热得发烫。一柄剑,刺穿了墨冰幽的胸膛,却滴血不沾,闪着森然的冷光。葛慎司面无表情地拔出剑,那剑却顿时化作一条软鞭:“倒便宜了你。”
“幽!你为什么——”媚儿泣不成声。
冤冤相报何时了,莫若一笑泯恩仇。母后,对不起,墨笛无法完成您的遗愿,只有以死谢罪了。墨冰幽惨然一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怎么办,小晏他也没气了。”易筠又仔细地摸了摸小晏的脉搏,已然停止了跳动,白嫩的手臂逐渐冰冷。
“要一个尸体有什么用。”葛慎司皱紧了眉头,“这只猫怎么办?”
“杀了它也无用,活着,未尝不比死了更痛苦。”易筠冷笑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媚儿一眼。
“墨羽要来,还是先把他们带走再说。”葛慎司催促道。
“我抱着个尸体出去,那些女人难免聒噪,我不想。”易筠竟偷偷地向媚儿使了个眼色。
媚儿冰雪聪明,心中恍然大悟。她悲痛欲绝地道:“墨羽如何能来,他此刻奉主人之命,身在亢龙。何况不过半个时辰的事,我又不是月光蝶,怎有能力告诉他?”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歌神也敢欺骗?”易筠仍是冷笑着。
“既如此,我们便立刻去找墨羽,想必他已得了七星龙渊。”葛慎司略一沉思。
却说歌淑逃出天玄宫,刚入青龙境内,便得知墨冰一晋升佐长的事。欣喜非常,便骑着司辰为她找来的彤云小马径直去了青龙阁。青龙阁位于青龙四城的交界中心,虽名阁,却相当于半个城的大小。青龙众部佐府邸全在此处,日常办公便在青龙阁的内阁。出了青龙阁再往东,便是见龙城。她兴冲冲地去找墨冰一,不料他此刻却不在青龙阁,问旁人,便推说不知。歌淑心里又掂着童澈,月余不见,也不知他怎样了。于是马不停蹄地又赶往见龙城。
城使别馆。
无邪,读心术为什么会有禁忌?童澈拉满弓,正中红心。
这是无君为了遏制读心术的滥用,而让每个无氏立定的契约。无邪道,就我所知,譬如对爱人读心不可,同人再读不可,一日而再不可——
那你的禁忌是什么?童澈的矢尖对着飘落的树叶,眼中锐光闪过,百步穿杨。
无邪不答,喟然长叹,金色的眸子冷艳幽绝。
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无邪,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童澈嘴角上扬,张开双臂,露出了好看的微笑:“歌淑,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歌淑一愣,轻轻地停住了脚步。
童澈,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的微笑。如清风般温暖,如阳光般和煦,如芳草般馨香,让我感觉很安心,谢谢你。歌淑心中一酸,扑进童澈的怀中,嘤嘤地哭了起来。
“歌淑,你怎么了?”童澈第一次见她如此的多愁善感,不禁深感意外。无邪凝视着她,金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忧伤。歌淑,你所要的安全感,是否源自对孤独的恐惧,对真心的渴望。你所表现的娇纵,是否是不满的宣泄,对命运的挣扎和反抗。七年,对我来说如此漫长,对你来说,却如弹指一挥。对不起,只怕童澈,陪不了你那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