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强梁求婚者
（一）
又是几天连阴雨，喜坏了附庸风雅赏秋景的阔人，愁杀了为嘴为肚忙吃喝的“窄人”。
这天，到了中午，一女三男照例是聚在一起吃午饭，饭后照例又各自回屋睡午觉。许是连日的秋雨惯使的，四个全人都变得娇了、懒了，竟至眠而不晓得醒了。
趁着他们大梦未觉，顽皮的老天爷忽然睁开了眼，绽放了笑靥。朗朗晴空中，习习金风吹，拂拭得老天爷脸上干净了许多，只有少许云丝附着于其上，但也无损于它的尊容，乃至尊严。太阳慈祥地微笑着，以其博大的爱温暖着大地，温暖着大地那颗被冷落了许久的童心。这辰光，当是大干快上、小打小闹以及庸庸碌碌着的“黄金时间”。
然而，第四种人出场了。他既不能大干快上，又不愿庸庸碌碌，本应该专心致志于小打小闹。但他却独出心裁，企图将小打小闹和庸庸碌碌得而兼之。这个“他”，其他如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等等什么人都不是。
直白地讲，他便是名噪园林场豆腐坊的骚狐儿。
“算啦算啦，我不想干了，我得歇歇哩！”骚狐儿揉掉眼屎，掀开夹被，下床趿拉上鞋子。
老黄正站在地当央，俨如调兵遣将的大元帅，口里吩咐着，手上比划着，盎然兴致溢于言表。却不曾料到，刚刚分析完下午面临的形势，还没开始分配下达各项任务哩，先就平空卷来一股恶风，折掉了他的帅字大旗，刮去了他的八面威风。修养高如老黄者，也觉着忍无可忍，不由得帅颜大怒，叫了声“哇呀呀好恼，我把你这泼皮骚狐儿”，“噔噔噔”冲到床前，去他头上赏了几个栗暴，嘿嘿一笑，骂道：“怎么，你鳖孙也想学小毛驴，磨洋工哩？王八羔子，成天就显你鳖孙鬼诈，别人都成了实疙瘩芯球啦！你鳖孙狠能吧你就！叫我看，早晚得输个□□蛋净光，光着屁股去找当初给你接生的老娘婆儿，求她把你塞回你妈的……那里头。到时候，我看你鳖孙还鬼不鬼诈了。”
“去你的蛋吧，老黄毛！睁开你那俩烂窟窿眼儿，瞅瞅现在都什么时间啦？”骚狐儿连摇头带摆尾地说，眼往手腕上瞟瞟，“再过俩钟头，天就该黑丧起脸了，还送什么货哩？那一段破水泥儿路，你又不是没走过，坑坑洼洼的，回来时黑灯瞎火，搞不好车轮一打滑，一下子变成滑滑车，翻到污水沟里可不是玩的！你光站这儿吹灯草灰哩，自己骑上车、带着货，去跑跑试试看，准保你比坐滑滑梯都溜！再说了，昨天我倒了他妈一黑地的血霉，几乎把血本都葬进去了，要不想个妙法儿扳回来，我还算是人养的吗？算了，我懒得跟你啰唆，走喔！”
骚狐儿提上鞋子，连腿带脚一块儿拔起，兔子似地蹿到门口。突然，他像是想起了文明礼貌，赶紧立定、转身、扭胯、晃臀、仰脸、摇手，做得如影视明星般地连贯而利落，娴熟而优雅，上下嘴唇一碰，道：“拜拜！”
“哎。”老黄板着脸应道，待骚狐儿走远，又说，“就你那□□样儿，别说‘伯伯’了，当爷爷我都高兴不起来。”
高兴得起来，高兴不起来，都只得罢了，因为骚狐儿已溜走，这毕竟是铁的事实。于是，他从实际出发，临时修改了原定计划：“书亮，你就辛苦一趟，替那鳖孙也辛苦一下吧，啊亢迷谖一褂械阍ぜ裕唬衔缒嵌锒棺泳捅洳怀啥垢闪耍驳帽涑闪酱罂槎垢强删鸵场蟆病！？
“好吧。”书亮回答得很干脆。他一向能体谅老黄的难处，一直很支持他的工作。在“三人领导小组”中，老黄是当然的组长，他心甘情愿做一名成员，而且很看重这份权利，多少天如一日，尽心尽意，尽职尽责。
俩人前后脚厮跟着，来到豆腐坊，新芳先到了。待书亮装好车“哐咚”出去后，老黄新芳说：“小蔡，咱俩把那一盆豆渣弄弄吧。”
“好！”新芳响亮地应道。作为一名学徒，能承接师傅分派的活计，并能跟师傅一道工作，她感到脸上无上荣光。心里头则想，用豆渣做酱油这活儿，看倒是看过多次，“二把手”也给老黄当过不少次，可直到现在，她仍觉着心中无数。这样难得的学习机会，当然要紧紧抓住，好好利用。
新芳虽然答应得响亮，但终因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次的“二把手”只当了半个钟头，就不得不提前卸任。她的“辞呈”是：“黄叔，我身上不得劲儿。头也晕得很。我想回去躺会儿，等好点儿了再过来。”
老黄当即批准，再三嘱咐“只管歇着，别操这儿的心，我一个人能行”，并且眯起眼睛张着嘴，目送她出了门，爱徒之情溢于言表。
新芳脱了鞋上床躺下，用夹被把头和身子裹得紧紧的。她身上发冷、发虚，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脑子里天旋地转，简直不成个世界。近几天她老是这样，说感冒又不同于感冒。以往天阴下雨时，也经常这样，天晴后好几天过不来劲儿。每次去场部卫生所，医生一开药就是“速效胶囊”，吃了总不见效。一来二去的，她干脆不去看了，也学老黄——“背床”。她觉着自己快成了“女老黄”，每逢天气不好，就得当一阵“气象台”。甚至还不如老黄。人家背了半天床，这会儿还能勉强支撑着干活儿哩，可她却做不到。
想想老黄，他这会儿肯定忙得拉不开栓，很不得从腰里伸出两只甚或三只手。可怜的老头儿，真难为他了……再想想书亮，他肯定正在四处送货、解释，也是忙得不行，但又不敢站下来，恨不得“萧萧”连声，马不停蹄地狂奔疾驰。但愿别像骚狐儿胡吣的那样，在坑坑洼洼水泥儿路上，玩什么滑滑车，不小心翻到污水沟里……
骚狐儿，你个鬼骚狐儿，臭骚狐儿！都怨你个鳖孙，你要是别迷到那“好事儿”上，好好送你自己那份货，他也不会替你擦屁股，忙的头上又加了个忙。就这你还咒他，真该撕你的臭嘴，叫你挨千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