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明朝深巷,今日黄花
无情说完了这句,脸色剧烈地惨白起来,他原本要去扶椅背的手,改而封了自己几处的穴道。
这时候他的脸色是真正的苍和白,甚至痛苦得开始微微泛青。——谁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都会恨不得代他去痛,替他去苦,为他担去这一切的痛苦。
孙青霞在旁看着,不忍,刚想开口说话。
这时刻他自己却感到胸口一阵撕痛。
且一阵热。
他知道是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不会很好看。
无情显然也是看到了。
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像是无奈,又是感叹,但更多的是不在意和无所谓。
仿佛他对自己,也是恍然的无情。
孙青霞自嘲般地道,“你看看,这是注定我们都回不去了。我伤。”他说着指了指无情,“你病。”
无情的唇,不知是涌出了血色还是充满了血丝般特别、愈发红艳起来,使得他的样子看来有些伶仃。
但他又坚毅得比谁都要更像个男人。
他坚定地道,“我们都不回去。”他像发誓还是挑衅一样地道,“看有谁可以叫我们回去的,尽管来吧。”
入夜。
秋夜凉如水。
楚风景从别轩出来,穿过了□□,刚走上斯人河上的小桥,觉得有些冷,伸了手,想要整一整衣衫。
这时,她就看到桥的另一端,那一个白衣的公子,推着轮椅也正好上桥。
她怔了怔,伸出的手停在了那里。
她寒夜的揽衣,定格得像是一幅画。
好美的画。
她自己却混不自觉,一笑,收回了纤手。
无情也看见了她。
他的神色依旧很淡。
态度也不暖。
甚至有些不理不睬。
甚至还很有点凶。
他似乎是对她特别不假以辞色。
而她也竟不以为忤,毫无愠色。
这情况相当怪。
且兼之相当有趣。
楚风景束衣过去,道,“大捕头。”
无情应了一声,推车从她身边过去,经过她身边时的那一个侧脸,犹如月夜下的神袛,冷峻而安然。
楚风景伸手抓住椅背上的横杆,道,“更深露重,我送你回去歇息。”
她的手细瘦,且白,这一抓没有用力。
可车却停了下来。
哑然而止。
无情没有回头。
月色静谧。
“我说过了,”他道,“你再管我这事,就脱不了身了。”
楚风景平静地道,“脱身?我身在其中,如何脱身?”
无情道,“你有绝世医术,还要悬壶济世,普救人间,应当独善其身。”
楚风景不语,推车前行。
无情不语,闭目微憩。
车子辘辘而行。
经过院子,院里有蝉声。
楚风景侧耳听着,有几缕发滑落下来,流转宛泻,还有的垂落在身前无情的鬓边、肩上。
无情仍安然闭目。
林里似隐隐有点点寒光,他没看见,她也没留意。
“你听,”楚风景却来唤他,“这蝉声是我心。”
她接着笑一笑,道,“寒蝉总俟入冬时才叫得分外响亮惨烈,人到最后关头做的事才会更有意义。我是女子,我不求闻达,我求心安。”
她这句是回答他方才的说话。
无情这才睁眼,皱眉,“你说最后关头,”他仿佛睁眼就是为了问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楚风景轻叹道,“你明白的。这话我不好说,但也不怕说出来。”
月光照着她的脸和手,这一瞬仿佛黯了一黯,她注视着无情,一字字道,“大,宋,将,覆。”
大,宋,将,覆。
大,宋,将,覆!
大宋将覆!
大宋将覆!!!
她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以诚实平淡的语气。
说出这一个众人眼见的事实:
到了分纬布公的时候了。
天下,要乱了。
无情终于变了脸色。
他不是为这一句话所惊。
他是惊异于她此时的语气里平静的绝望。
她继续平静地道,“可惜我没有能力。但我还可以救你,帮你。”她这样说,“我做不到的,你可以。”
他们看不到互相的脸。
他们也不会知道此刻他们有着同样的一个表情:
清冷,坚定,义无反顾,百折难回。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掠起。
来自:
蝉声来处,枣林丛中!
原来一早有人埋伏在此,正挑选机会下手!
如今正是机会。
她刚说完了话,气犹未定。
他正为她的话意所惊,犹自思量。
这一剑,正挑了他们最松懈,最不易敛神还击的时分!eiv 05100243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