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休言万事
孙青霞道,“她是不需要累,苦的、累的,都有别人给她顶着了——她还会累什么!”
温柔本已气红了眼,孙青霞本以为她就要发作,谁知她听了这一句,反而静了下来,咬住了唇,不说话了。
她是在那一刻,想起了那些人:
爹爹,□□有缝,王小石。
他们是为了我,才这么苦累的吧。
他们有的为了我处处受到牵制,有的为了我已丢了性命。
所有的苦难都有人替我受去了。
可是他们,这些人,如今正在哪里?还安好吗?
还想着、记着我这名为温柔的女子吗?
这时她才显得有些懂事起来,沉静起来,敛起了神色,蹙着秀鼻。
阳光照着她的沉思。
这一刻温柔是安静的,也只有这一刻是安静的。
她的安静安静得那么美。
孙青霞看得怔了怔,楚风景拉他到一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孙青霞皱眉道,“什么时候?”
楚风景的回话温柔却没听清,只依稀听得几个字,“。。。紧急,。。。明天。。。”
孙青霞点点头,束紧了背上的琴,抬头望了望天,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向无情去的方向走了出去。
他们的背影,乍看有一点点的像,也说不清是谁更冷些,谁更傲些,还是都是惊心动魄的冷和傲?
孙青霞也走了。
方才这里的一场激战,连半片花叶都没有惊动,就像是梦里作的战,不小心选了现实有的战场一样。
但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
至少,还有满地的暗器没有收去。
无情的暗器。
温柔从沉静中惊醒过来的时候,楚风景正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暗器一枚枚拣起来,擦干净,包在一块丝绢里头。
温柔忍不住道,“这是干什么?”
楚风景细瘦的手腕,宛长的手指,正触到冰冷的铁器,而她的神情就像正在收缀最心爱的一枚首饰,过了很久,才道,“没有什么。”声音像是已经有点困倦的样子,好听也是无心的。
温柔看着她这样专心,觉得这女子实在有许多让人不解之处,也有太多可疑之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提不起一点点的疑惑和恶感来。
她只是想:
这样一个女子,她会有什么样的过去?什么样的心情?她的梦也是这样安适吗?她的心仍安好否?
楚风景终于站了起来,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和他说了什么?”
温柔道,“他的事?我才不要知道。”
楚风景笑了笑,道,“我是和他说你的事。”
温柔奇道,“我的事?我有什么事?”
楚风景道,“你没有事,这事是我编出来骗他的。”
温柔越发糊涂了,道,“到底怎么回事?”
楚风景不答,反问道,“你知道方才他为什么突然肯留下来?”
温柔头也痛了起来,道,“这。。。这也和本姑娘有关系不成么?”
楚风景道,“那是因为我和他说,你被人下了蛊,我要他帮忙才能解毒。”她补充道,“你当然没有中什么蛊,我这样说,只是要把他留下来而已。”
温柔道,“留下来?你要他留下来做什么?”
楚风景道,“我要他帮忙。”她现在的样子,显得愈发地累而倦,接道,“我要他帮我一个忙。”
她见温柔没答话,又劝慰道,“他这个人,骄傲到连示好都不屑,往往被人误会是恶意,——其实他对你也很好的。”
温柔道,“他对我好?我也没让他对我好呀。”
楚风景将那丝绢细细地扎了一个结,放入襟里,疼惜地,也是慎重地对她说,“好姑娘,有人关心你,就是福气了。”
温柔开颜道,“爹爹早就说过我是命里有福的人。”随口问,“姐姐你呢?没人关心你么?”
楚风景不易察觉地苍白了一下脸,旋即笑道,“谁说的?妹妹你不是在关心我么?”
温柔喜道,“就是呀,以后有人欺负你,我也好替你出头的。”
楚风景含笑答应了,笑意里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意味,但依旧轻柔。
然后垂下头,感觉到胸前冷冷的铁器,也被自己的体温感染得热了起来。
这个时候,孙青霞正穿过花丛,走过长廊,果然还没有转过那条小径,就看到了:
孤影,白衣。
他的座椅就停在那里,披毡而坐的样子却稳如泰山。
他像是一早就等在了那里。
等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