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闲话了半日,到了用午膳的时分,屈世途领着他们往那酒肆聚集的地方去,进了一家 ,那家装潢确实奇怪,席位都摆在周边,大厅中间辟出好大一块空地来,屈世途笑道:“今日好运气,赶上了有人献艺,我等可以一饱眼福了。”三人寻了前面的一处,除履在席上坐下来,先要了酒,点了菜品,却不要伙计马上送上来,教厨子只须用心细细去做便是。过了一会子,果然人越来越多,到最后不得不加了好几张毡子,众人合用几个小几,大家也不恼,似乎习以为常。
等到素还真他们要的酒菜上来,那门外走进来一帮艺人,中间有一个带着幂离的女子,去了后堂,待乐者鼓手坐好,吹拉弹唱了几个曲子后,那女子除去幂离,穿着一身色彩绚烂纱巾配带飘曳的舞装走了出来,她目深鼻高,分明是一个胡姬,脸庞看上去还不足二八年华,可是眉眼身段都生得十分艳丽,过几年再长开些,那真是要使六宫粉黛无颜色了,她后面还跟着一个约莫六七岁也穿着胡装的清秀女童。
满座寂静,都只是看向她,只听鼓声一敲,弦声一动,奔腾欢快的曲子奏起来,那胡姬玉臂轻舒,裙衣斜曳,身姿姣美,真是“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己时。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一曲舞完,东席西坐悄无言,那女子露齿一笑,艳光四射,千娇百媚,众人回过神来,掌声雷动,喝彩声不断。大胡旋跳过,女子又来了一曲小胡旋,舞完笑着给邻座的几席斟酒。来到素还真他们面前时,却斟了两回,顿时艳羡的眼光纷纷向他们投来。
正在这时,门口吵吵嚷嚷的来了一堆人,打扮都鲜光亮丽,分明一帮子纨绔子弟。那为首的年轻公子开门见山,冲那胡姬嚷道:“麝姬,爷爷我实在没耐心,今天你倒是应还是不应,聘礼我都抬来了。”众人一看,果然几个小厮抬了大大的几个朱红箱子进来。
麝姬对谈无欲他们歉意一笑,放下酒壶,起身回道:“公子您送下这么贵重的礼物来结好,妾身又怎么能计较着轻微低贱的身躯呢?”听见这话,那帮人面露喜色,而其他客人面色一变,暗自叹息。
却又听见麝姬继续说下去:“只是男人总是喜新厌旧,新人不断,而我们女子确是看中旧情,忠于夫婿的。”听她这话,众人才明白,这女子多半许过人家了,不会答应这帮恶少了,半是喜悦半是遗憾,竟是五味掺杂。
麝姬一笑,又说道:“您们汉人的礼教不是说,做女子的,就要从一而终,不可以新易故,公子您出身高贵,自然熟知礼教,更何况,我这低贱的身份,又怎能无自知之明去高攀您家那样高贵的门第呢?我万般感激公子您的好意,让您为了白白付了单相思,妾身实在是对不住了。”她神色却是落落大方,不亢不卑,众人心里都在叫好,那些恶少的脸色一变再变,这时已是满脸怒色,那为首的咬牙喝道:“你这个小蹄子倒是牙尖嘴利,爷爷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他一声令下,那帮帮闲的拥了上来,踹飞了那些乐师,竟要来强抢民女,小女孩哇的一声,吓得大哭起来,只有麝姬虽然被人缚住,但仍面色不改,只是说道:“你们眼里没有王法么?”又对女童喝道:“厄厄笑,不许哭。”恶少哈哈一笑,说道:“王法,长安城里,我就是王法。”他满脸得意,带着人就要走。
谈无欲看见这一幕,却是血气上涌,兀的拔剑起身,转瞬间,压制住麝姬的几个喽罗,手臂一软,倒了下下,恶少大惊失色,令其他人围了上来,谈无欲几个剑花一挥,那些个人脖子上皆被割开一道血痕,不深不浅,血只往下流,却也一时半会死不了,那些人吓得脸色发白,屁滚尿流地逃出门去,连箱子都忘了抬。
屈世途和素还真也站了起来,丢下银子付帐。麝姬却把他们叫住,盈盈一拜,言道:“公子大恩,妾身没齿难忘,来日公子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妾身愿为牛马,万死不辞。”谈无欲忙上前去,虚扶一把,让她起来,言道:“这是分内的事,夫人言重了。”他因这女子之前说过自己许过人,故不叫“姑娘”只唤“夫人”。
麝姬微微一笑,说道:“公子貌似不是本地人,今日这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她耳上坠着极大的宝珠,伸手取下,让身边那名叫厄厄笑的女童递与谈无欲,说道:“妾身当下只有送公子一对明珠,权当谢礼。”
那宝珠极大,看镶工应该是西域大秦产的,价值不菲,谈无欲言道:“在下怎能担当如此大礼,夫人还是收回去吧。”麝姬看了看,又言道:“那公子将腰间玉佩给我,权当回折,可好?”
谈无欲面色微赫,迟疑了一下,在众人一片起哄声中,将玉佩解下,先让女童递与麝姬,才接过明珠来,那厄厄笑将珠子递给他时,破涕一笑,说道:“我的汉文名字叫阴无独。”她天真可爱,姿态娇憨,周围的看客都哄笑起来。谈无欲满脸通红,落荒而逃,屈素二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三人在大街上走着,屈世途摸着胡子说道:“那个恶少家中虽有权势,可在这长安城里,只算得中上,那样嚣张,迟早要惹出事来,祸及家族。”谈无欲叹道:“那个麝姬倒是临危不惧。”素还真侧头看着他,微笑道:“那是因为她必定有帮手,有持无恐,你要是不出手英雄救美,或在店外,或在那个恶少府上,都肯定有人去救她,那恶少占不了她半分便宜的,她只是不想让店老板难做,所以不在店内出手罢了。”
当时情急之下,谈无欲哪想到这些七弯八拐,此刻一听,却似乎的确如此,面色一红,哼的一声,别过脸去,素还真却还不肯罢手,不时去逗他。
谈素二人在长安又逗留了两日,便动身去开封府,这日途中他们路经一片树林,却隐约听到有厮杀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