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还真谈无欲谢过了她们,默默不语,找了间民居,要了间还算整洁的房子,暂住几日。他们问好了作法事的时间,打算去目睹两大江湖宗门的排场和高人真容。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并不好,天空阴霾,沉沉的像大地压来,似乎真是无数怨灵盘旋不去,遮蔽了光明。
谈无欲和素还真整日都在城里城外闲逛,因为不比中原,这个时节就已经风大天冷,再过不久说不定就要下雪了。两人只带了夹衣,于是就地买了毛皮袄子褂子来御寒,观光的时候,也零零碎碎地听了些消息,这次魔军损失惨重,统帅受了重伤,又折了不少青壮高级军官,连国师也受了伤,不过大辰军这边也是损兵折将,半斤八两罢了。两人等了两人,终于等到了法会的来临。
那一日早上,天还是阴的,随着万圣岩上百僧侣的出现,天渐渐光亮起来,玄宗派出的人不多,而且年纪很轻,但听上去都是身份极高的人物,应该是下一任的核心,他们离得最远,看不清面貌。最后出来的是万圣岩的两位年轻的大师,一步莲华和善法天子,一步莲华穿着雪白的僧袍,上面用金线织着寓意深远的图案,金灿灿的闪闪放光,整个人如神庙中那金铸的佛像,他并未剃发,是带发修行,善法天子也是不剃度的,因为他出身宗室,是御赐的带发修行,待到善法天子走上高台之时,已有不少人跪拜了下去。
谈无欲远远望去,一时竟然有些恍惚,天底下,竟然有这般的人物,他自持往日也见过不少风流人物,可和眼前的这位比起来,却都逊了几分颜色下去。
善法天子只穿着一件普通的蓝白相间的僧袍,也未戴传说中那富丽奢华的头冠,他披散着极长的头发,神色肃穆,若说刚才莲华大师宛若佛像,那善法天子就是神佛真身所化,霎那间,阴云密布的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缕灿烂明亮的阳光直射下来,落到善法天子的脸上,身上,真真的神祈临世,谈无欲觉得那面容灿烂得有些刺目,却又不忍挪开眼去。那裂口越来越大,终于灰色完全退去,蓝天重现,整片城池宛若一次新生,沐浴在光辉之中,善法天子领导众僧诵经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代表着众人最真诚的祈祷,又是佛祖传达的最亲切的神谕。
法会结束,善法天子等人离去,众人仍不肯回去,而是结伴去万圣岩或玄宗进贡香火,祈祷平安。素谈两人并没有跟着凑热闹,两人只往回走。
谈无欲脑中仍在回想刚才那一幕幕的景象,他实在忍不住,对素还真说道:“你说,刚才那人,真的是真人么?”素还真微微一怔,笑道:“原来你在想这个,不是真人,难道还是假的不成。”谈无欲面色有些微微一热,反问道:“那你却在想什么?”素还真沉吟道:“这些天所见所闻,还有今天的排场,万圣岩似乎一如往常,没有什么损失呢,玄宗不太清楚,可是如果万圣岩无所损伤的话,那么玄宗的实力如何也不用去考虑,他们两个相互扶持,一方受损,一方面不得要去助力的。”
谈无欲撇嘴道:“你想这些做什,又不是他们的主持,瞎操心。”素还真微微一笑,也不解释,背着手向前踱着步子。
迎面远远走来一个人,和素还真打了个照面,素还真一见,顿时惊喜地喊道:“叶兄弟,”一把抓住那个人的手,唤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姓叶的男子身材挺拔,看上去沉静敦厚,他也是满脸惊喜,握紧手回道:“素兄,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你,我年前被分到练郡主麾下,这次随她守城杀敌,你呢,你总不会是从军来了吧。”
素还真哈哈笑道:“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能和兄弟你并肩作战,有什么不好。”他满心欢喜,拉着男子的手说道:“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走,找个地方喝两杯去。”
叶姓男子叫了一声好,两人携手一边说话一边就朝附近的酒馆走去。走了几步,素还真觉得有些不对,回过头来,方才看到谈无欲仍然站在那里,抿着嘴,眼角凝着一丝笑意,静静地看着他们俩。
素还真有些尴尬,把人引了回来,走过去拉起谈无欲的手,对那人说道:“小钗,这是我的师弟谈无欲。”又看着谈无欲,笑着说:“这是我最好的兄弟,叶小钗,我们两年在开封人认识的,没想到今儿在这里碰上了,我都高兴得糊涂了。”
谈无欲轻轻一笑,甩开素还真的手,对叶小钗作揖道:“叶兄,在下有幸,竟能结识叶兄这样的英雄。”
叶小钗忙还礼道:“谈兄弟一表人才,气宇不凡,我实在是差得远,差得远。”
素还真笑道:“你们别客套了,咱们喝酒去,一边喝酒一边叙旧。”说着拉起谈无欲便往前走。
谈无欲挣开他,和叶小钗并肩而行,攀谈起来,素还真忙跟上去,三个人边走边说,倒也热闹。
同日,戈壁滩上,一只军队在行走,这正是溃败的魔军,一架毡车上坐着一个全身黑衣挂着念珠的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脸上和半边脸颊上都绘着魔国特色的图纹,他便是魔国的国师袭灭天来。此刻因为受了伤只能依车而行。
他的身边还围着两个孩子,一个六七岁,肤色极白,神情严肃,脸板得死死的,另外一个四五岁,一双眼睛天生带着三分笑意,但怎么看怎么顽皮。
袭灭下令让所有人稍作休整,于是队伍停了下来,那个大些的孩子咬了咬嘴唇,终于开口问道:“师傅,我们败了么?”
袭灭一怔,随即回道:“是目前败了,吞佛。”吞佛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那小些的孩子开口问道:“老头,为什么我们要去打大辰呢,孔雀国和天竺国不是也很有钱么。”
袭灭敲着小孩的头,说到:“小子,你懂什么,我们出兵大辰,并不是为了钱,是为了那片土地,我们打天竺,可以获得财富,可是得到大辰,却能获得永远的未来,若能让那里的民众匍匐在我们脚下,那是多少天竺也比不了的,懂么?”他看着小孩懵懂的脸,又说道:“螣邪,你是皇长子,即使以后王后生了嫡子,仍然没有人敢忽视你的存在,你将会和你的弟弟继承我们的王国,到时候王国和子民的命运都会掌握在你们的手中,所以你一定要懂得这天下局势,要把他们带到一条正确的路上去,那样我们才有希望。”
螣邪眨了眨眼睛,点点头,袭灭又看着吞佛说道:“这次,我们损失了很多出色的战士,他们都很年轻,我们最近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无法弥补这个损失,不过我们并不会放弃,我们的希望在你们这些孩子身上,等你们长大,有足够的力量的时候,我们将会再回来。”吞佛和螣邪坚定的点了点头,他们从小就被教育成为一个强者,跟随父辈,亲睹战争,这次败退,即使他们年幼,也能感受到,这是耻辱。
袭灭欣慰地看着他们,又望向远方,喃喃自语,说给孩子,说给自己,说给上天,也说给远方的那些人民:“我们将会回来。”
队伍又开始行动,在他们身后,在那遥远的城池中,上苍投下了第一缕灿烂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