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澜知道萄心丧丧地爬上床的时候已经是五更天了,她清楚萄心很难解开它。和以往每次不同的是,这次她没有丝毫要帮助她的念头。因为她也是那么不希望萄心学所谓的武功,可萄心不这么想。
于是第二天,天刚亮,平澜一起身,萄心也跟着飞快地坐了起来,眼睛都睁不开,一把摸过枕头旁边的九连环,说:“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萄心还真得认栽,直到要吃午饭了,她还是没摸着头绪。她烦躁地要命,饭也不吃了,要出去走走。朱有方要跟她一起去,被她没好气地推了回来,说就到旁边的小树林里坐一坐,一会就回来。大家也就随她去了。
萄心跳上了那棵她从小就最喜欢的小树,倚着树干,冥思苦想,还是失败。她懊恼地长叹一口气,双臂也无力地垂了下来。右手凭感觉触摸到那块树皮,看都不看的揭起,从里面掏出一把东西。那是萄心储存在这个树洞里的一些话梅瓜子,她拿了一颗放在嘴里,突然觉得不对,一看手里,竟是一把皮。再翻翻洞里的,都是皮。气得萄心狠狠地摔在地上,说:“哪个倒霉鬼偷吃我的瓜子,让你烂嘴角,烂嘴角!”这时候,她又听见了一声轻笑,好像还有点熟悉。左右找了找,并没有人。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嘟囔着:“还以为是那个臭小子。”
““你说谁臭小子?”有人慢悠悠地说。萄心吓了一跳,看看身前身后,并没有人。突然一片小东西打在她脸上,她拿下一看,居然又是个瓜子皮。这下可把她气坏了,从树上跳了下来:“你出来,鬼鬼祟祟算什么英雄!”
“我从来就没躲过,是你自己眼神不济,看不到我。”这个声音说道。
萄心愤怒地顺着说话地声音看过去,却是一棵几人环抱的参天大树。再往上看,在有她五六个人高的树杈上,她看到了昨天的那个白衣少年正悠闲地坐在上面磕瓜子。
“又是你!你下来!”萄心朝他大叫大嚷。
“我凭什么听你的,你有话对我说,你上来。”那少年轻轻笑着。他的笑脸在萄心看来是那么可恶。萄心端详了一下这棵树,不仅暗暗叫苦。她虽然顽劣,倒也是被爹娘栏护着养大的,爬树这种真正野小子干得事情,她是没什么经验的。于是,她又冲那少年大叫:“你下来,我们说话。你偷我瓜子是你不对,你用皮打我也是你不对,你应该下来好好和我解释解释。”
“笑话,我做事从来不需要和别人解释。要么你就上来,要么你就回到你那个小树桩子上。”白衣少年不屑地说。
萄心觉得自己受到很大的屈辱,她决定自己一定要上去和他理论理论。于是,她将九连环塞进腰里,指着那个少年说:“你等着,我上去找你理论。”搓了搓手掌,她奋起一跃,抱住大树向上爬。开始她爬地颇顺,爬了一会,她感到自己没力气了,手也疼,腿也有些酸疼。再爬一小会,她就感到自己彻底没力气了。往下看看,爬了不到一半。往上看看,那个倒霉鬼似笑非笑。本来没解开九连环她就很气恼了,现在居然连个树都爬不上去。想到这里,萄心恨恨地给自己打气。凭着这股劲,她又爬了一段。这时她感到很累。昨晚就没休息好,早饭基本没动,午饭也没吃,开始的那股蛮劲过后,便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她开始后悔了。偏偏那小子还说风凉话:“怎么样,我还以为是个武林高手呢,结果连个树都上不去啊。”她气极,说:“你等着!”
不服输的精神支撑着她,居然也爬到了距少年所坐的树杈仅一臂的距离。那少年笑嘻嘻地向她伸出了手,要把她拉上来。萄心觉得他很荒谬,自己爬上来是为了给他点颜色看看的。可是她也发现,虽然爬上来了,但她没有本事坐在那个树杈上。因为她没有力气,还有个原因她不愿意承认,她没有胆量打一个翻,坐上去。于是她开始抱着树与白衣少年对话。
“你为什么偷我的瓜子,还笑我,昨天你就笑我了!”萄心义正严词地说。白衣少年也不回答,还是向她伸出手:“你先上来。”“我不用上去。你回答我。”“你不上来坐,爬树干什么?你在下面一样可以问我。”萄心想想也是,暗骂自己笨,现在也只得嘴硬,“我就愿意这样说话。”“那你自己说好了,我可不陪了,我要下去了。”白衣少年闲闲地说:“我好像看见什么东西掉下去了,好像是个九连环,好久没玩了,正好捡来玩玩。”说罢,他作势要跳。“那是我的!”萄心大惊,回身张望,不料手上劲一松,直摔下去……一时间,萄心感到吓得心要跳出来了,完了完了,她想,这么高,我恐怕要摔死了,摔不死也要变成刘老四那样了。她惊恐地大叫:“啊!……”紧紧闭住了双眼。
没有预想中的皮开肉绽的疼痛,她感到自己好像被一个什么东西接住了,突然身子一稳。她惊讶的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脚是凌空的,自己居然坐在了树杈上。再看旁边,竟然是那个臭小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张脸还离自己很近。萄心不自觉的往后一避,后面并没有任何挡着的东西,于是身子一轻,差点栽下去。幸亏那白衣少年,捏住她胳膊,把她又给拽正当了。
“老实点。”他不耐烦地说。萄心有苦说不出,眼下的形势,他好像救了自己两次,可是自己明明是要上来找他晦气的。于是,她选择不说话。可是她突然想起,九连环还在他那里,于是声音不大不小地说:“把东西还给我。”“什么东西,不是你别在腰上了吗,笨!”萄心摸了摸腰间,果然还在,也骂自己笨。既然谁也不欠谁的了,她决定要下去,该回家了。她感到和这个少年在一起有些大大的不自然,她开始想念朱有方。同样是少年,她的哥哥怎么就那么招人爱呢。
“我要回家了。”她说,她坐得是靠外侧的那头,白衣少年坐的是靠树干的那侧。萄心观察了一下,如果白衣少年不先让开,她不可能顺着树干擦下去。
“你,呃,让让。”她说。“不愿意。”他面无表情地说。萄心觉得和他对话实在很不舒服,可是她饿了,累了,她很想回去。于是她又耐着性子说:“请你让让,我要回家。”他看了她一眼,说:“你可以跳下去,你武功那么好,轻功也差不到哪去吧。”萄心暗暗咒骂了一声,不过这句话提醒了她:刚才她是直掉下去的,左右无人,就是说是这个少年跳下去,接住了她,又把她放在了树上。也就是说,他会轻功!她又惊又喜:“你会轻功!”“我不会轻功这个时候应该去你家找你爹娘给你收尸了。”他冷淡地说。
萄心顾不上他话说得多难听:“你教教我啊。”那少年瞥了她一眼:“笑话,我知道你姓谁名谁啊,就教你。”“我叫朱萄心,我家里你去过的,你,你教我轻功好不好?”萄心满脸堆着笑容。
白衣少年轻轻侧过头看着她:“那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从哪里来,和你家有什么关系吗?”“不知道啊,你是谁,和我家有什么关系?”萄心顺着他问,还没等他开口,又说:“你教我轻功好不好?”白衣少年看看她,蓦地轻吁了一口气。
“要不,你表演一下刚才怎么把我弄上来的给我看看好不好,我刚才闭眼了。”萄心握着拳头,拳心向里,轻轻互碰,眼神充满了企盼。那白衣少年不为所动,甚至开始倚在树上闭目养神。
萄心很失望。“哎,哎……”她开始拉他的袖子。他晃都不晃。萄心还是一下下拽他的袖子,他的袖子,滚了两道墨绿的边,和昨天那件并不一样。萄心攥着他的袖子,觉得触手很柔软。看看他的脚上,穿了一双她没见过的式样的短靴。不像她爹和哥哥的,也不像镇里那些人穿的,他们的都是或蓝或黑用家里的棉布做的,样子简单、结实。而他的短靴表皮有点点亮,还有些不平的颗粒,不知道穿着舒服不舒服。萄心第一次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这是一张干净的脸,眉毛乌黑,鼻梁很高很挺,略带点鹰钩,嘴很有棱角,无所谓地轻轻朝右撇着。
白衣少年突然睁开了眼,那双眼带点戏谑的抖了抖睫毛。“你看什么?”萄心倏地脸红了,触电似的松开拽着他袖子的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脸上有点发烧。“我要下去,我要下去!”她困窘地胡乱摇头。
白衣少年伸出两根指头,捻住她一根小辫子,并把它拉向自己。萄心气气地转过脸一把夺了下来,刚要说话,白衣少年笑了,他说:“把九连环给我,我给你解开。”萄心说:“你解不开的,我都解了一天了。”“这世上没有几件能难得了我的事。”他撇嘴一笑,“拿过来。”萄心想,让你丢丢丑也好。于是掏出来递给他。“你若解不开,就让开让我下去。”
白衣少年也不吭声,两只手像穿插的小鸟,像下起的骤雨,甚至像风暴一样快速地活动。萄心傻眼了,她甚至看不清他的手。好像只过了一小会儿,“伸手。”他说。萄心呆呆地伸出手,白衣少年把九连环扣在了她手上。
萄心一看,还真的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