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不依不饶地伸长手臂指画着她,一脸醉态的娇憨,“脱下来,这是莫哥哥送我的,你凭什么穿?”
萄心痴痴地望着莫三番,久之,竟作出一个笑来,仿佛两人在正常的交谈中,只是她忘了自己戴着面纱。莫三番也穿越人群看着她,脸上波澜不惊。
付险天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意,他站起来说道:“冰儿,你再胡闹,爹真的生气了。”声音不无威严。
付冰儿暂时放过了萄心,伤心地指着即将拜堂的新郎官说:“莫哥哥,你,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为什么要和她成亲,为什么要突然成亲?”她痛苦地抱着头:“这不是真的,对不对,莫哥哥!”她的声音充满哀伤与祈求,在场的全是哀仰宫的自己人,一时间大家沉默下来。
“娘,娘,帮我。爹爹……”她大哭道,还算好看的脸蛋扭成一团。木紫棉最先忍耐不住,冲着女儿走去,付冰儿伏在她怀里痛哭失声。付险天眼见一场喜宴将演变成闹剧,对木紫棉的做法不以为意,只向她说了一声:“夫人。”木紫棉知他用意,暗暗轻叹一声,软声抚慰着女儿,却正偷手点她肋下的穴道。
“且慢。”一个黑影一闪,莫三番仿佛看透她意,竟飘然而止。付冰儿见他近身,不由自主地向他依偎过去,脸带喜色,“莫哥哥,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你不拜堂了,是吗?”莫三番一只手搀住她,干脆地说了一个字:“对。”
饶是在座者在镇静,听到一向沉稳持重的莫三番嘴里吐出这个字,也觉得惊讶。付冰儿甜甜的笑了,说:“我就知道是假的,你们做戏骗我玩呢。”莫三番说:“冰儿真聪明,我们演戏你也看出来了,不知道”——他突然转过脸,盯着萄心:“这位姑娘看出来没有?”
萄心本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听到他和自己说话,竟没反应过来,略带张皇。
“她不是姑娘,你没看见她穿的衣服,戴的面纱吗,她是我的小妾,而且是——宠妾。”说话的正是付性情,他站了起来,挡在中间。
一时场中一片骚乱,众人纷纷窃窃私语,一向视女人无物的莫三番突然要成亲,已经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拜堂了竟改口悔婚,而且对兄弟相称的少宫主的宠妾产生了兴趣。
付险天年轻的时候也几尽风流能事,今日场景,他到没向最坏情况想,毕竟莫三番的秉性他很了解。此时,他反而静观其变了。
“你,把面纱摘掉。”隔着付性情,莫三番这样静静地对萄心说道。付性情回头看了眼萄心,冷哼一声说:“她敢。”又说:“我劝你赶紧拜堂成亲,莫要使名誉毁于一旦。”
这时,新娘被喜娘一步步搀着走了近来,“没关系。”她娇柔的声音从喜帕下传来,“本来就是做戏。”一语既出,满座皆惊。萄心听在耳里,只觉得声音是那么熟悉。
新娘缓缓地自己揭开喜帕,对萄心说道:“我若真的大婚,又怎会不请你。”萄心见到她的清晰面目,又惊又喜,泪水抢着滚落了下来,颤声叫道:“姐姐……”
那新娘,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姐姐——平澜。
喜服下的平澜娇艳如花,她红唇一抿,脆声说道:“过来,心儿。”萄心简直欣喜如狂,多少天所受的苦楚一扫而光,她看看平澜,看看莫三番,急切地站起,刚要迈步,突然被一个人抓住手臂,同时感到有一锐器抵住自己的后心,她侧头一看,原来是碧璎。不等别人张口,付性情长剑在手,拦住去路,回头冷声说道:“你还真对得起我,对得起你发过的誓。”萄心听他这么说,登时气短几分。平澜、莫三番见此不解,两人忽视一眼,暗自戒备,只是未动手。
场面一时僵住,付险天却不紧不慢地喝起茶来。木紫棉恐事情与己不利,先点了付冰儿的昏睡穴将她交给丫环,自己踱到付幸情身侧,冷眼望着付险天和莫三番的神色,一言不发。
“她每见一个男人,就会发一次誓。怎么,你那么不了解她吗?”清越的男音突然响起,众人不由将目光聚集到门口,只见进来了一位浊世佳公子。来人一身白袍,纤尘不染,面皎如玉,清俊过人,他轻撇嘴角,一脸傲相,不是金菊酒是何人?!
“稀客,稀客啊,我还以为你们九绡宫的人,永远不会踏上这哀仰宫半步呢。”付性情见到此人,不由一愣,却似笑非笑地如此说道,旁边木紫棉神色极为难看。
“没办法,我作为新娘子的娘家人,还真不得不来。”金菊酒笑道,目空眼高。付性情点点头:“原来这样,那这杯喜酒,你到底是想喝还是不想喝呢?”他边说边轻松地挽了挽袖子,露出一点茧皮天丝袖套的边角……
木紫棉面色阴沉地扫了付险天一眼,见他毫无动容之意,眼光竟只看向金菊酒,不由内火大盛,艳唇轻启,皮笑肉不笑地道:“好个娘家人,不知道你那娘又把哪里当娘家,哪里当婆家呢?”
金菊酒吃她一激,面上一白,讥讽地笑说:“敢情只有宫主夫人才把这婆家娘家分得这么清楚,难道还嫌这个位子坐得还不够稳当不成?”
木紫棉闻言勾起埋藏二十年的怒火,叱道:“早就听说九绡宫的老狐狸贱,原来小畜生也这么贱,你今天来,是找我教训你的吧……”说着,待拔出随身所带的兵刃。
“住口!”付险天茶杯一拍,厉声说道:“你少指桑骂槐。”他缓缓站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威风凛凛地走下来,指着朱萄心,和正一脸冷笑地付性情说:“你把她放了吧,你多少女人没有,你大哥只有这么一个喜欢的。”
付性情脑中电光火石地一转念,怒极反笑,道:“父亲演的好戏啊,孩儿真是自叹不如。只是此女已是小儿的妾室,而且,小儿对她还没厌倦,请恕情儿不能遵命。”
莫三番沉声说道:“你放了她,以前的事,既往不究。”
付性情轻蔑一笑,说:“如若不呢?”他缓缓扫过对面的几人,说道:“你们又待如何?”
萄心又窘又急,刚要说话,碧璎点了她的哑穴。她只能瞪圆眼睛,看看莫三番,再看看平澜。
付险天脸色一变,说:“你这些天来瞒着我干得事,我早已得知,你若还认我这个父亲,就放了那个女子。”
付性情暗里一咬牙,俊脸几经变色,梗着脖子说:“亲儿子干儿子野儿子都在此,少我一个不少。我自认没做过对不起你、对不起哀仰宫的事,平时你不待见我,倒也罢了。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们合伙戏我,逼我割爱,我也不见得多留恋这少宫主的名份!”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木紫棉轻拽了他一下,嘴上却也紧跟着道:“木已成舟,你们有什么名目,如此逼情儿?”
付险天对二人怒目相视,说:“名目?你好意思问名目?我回答你,名目就是他明明知道这姑娘和三儿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却诓三儿此女已亡,让三儿吃尽苦头寻尸不说,还把她圈禁起来,使两人永远不得相见。”
木紫棉轻嗤一声,说:“这种事,岂可听由你们一面之辞?你凭什么认为情儿知道他们二人情投意合,你又凭什么说他要永远圈禁她,情儿今日不是带她出来见人吗?”
莫三番接过她的话,平静地说:“我对宫主、夫人的养育之恩感激不尽,也视幸情、冰儿为手足,若是别事,我定相让。只是此女,和我情深意笃,早先得知她已死,我也存不活之心。今日终再见,恕我无法放手。”
在场人士多知他脾性,见他竟如此言语,不由心中打鼓,看来这战局一触即发。
萄心听他这么说,心里反而静了下来,人再多,事再复杂,她也只觉得很安稳,很欢畅。
付性情再次冷笑:“我说最后一次,我也不让,怎样?”
金菊酒突然笑道:“那就都别要了,亲兄热弟别伤了和气。平澜可是朱姑娘的姐姐,不如由我带回九绡宫,再养肥一点,待到吉时,我们九绡宫设下台子,来个比武招亲何如?”
付性情斜瞥他,说:“做梦!”
付险天在他说话地时候一直看向他,只是金菊酒不曾回望一眼,又说道:“那我没办法了,平澜,我们退后,刀剑无眼,别误伤了我们。”
木紫棉对他恨极,口里啐道:“赶紧滚的远远的,别脏了哀仰宫的地方。”
金菊酒待要回嘴,却忍下,潇洒地一笑,只是带着平澜等退后到对面宾客席坐下。木紫棉以爱子为先,一时倒也奈何不了他。
在场的哀仰宫五大护法、九大使者、以及几个坛主,眼看一场喜宴就要演变成夺美大战,争夺两方还分列哀仰宫二、三把交椅,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又见此事已经牵扯宫主一家,实乃人家私事,只有都略带尴尬地安坐,静观其变。
付险天就情知此事必有一难,他视莫三番为己出,前番见他几近不活,今日自是什么都肯答应他,却没想到付性情态度如此顽固。他年轻时也谙于情道,知此事可缓,不可逼,只要二人都对此女有心,就一切可商量。于是,他对堂中那些被邀来喝喜酒的宫中好手道:“大家都看到了,小孩子家的事,爱爱恨恨的,我们老一辈也管不了了,由他们去吧。各位兄弟先回去歇息吧,待到事情完结,我付某再给兄弟们补上这顿。”人们一听,巴不得不赶这趟浑水,纷纷笑说着这样那样客套解围地话,散去了。
一时堂中只剩下了付险天、木紫棉、莫三番、付性情及他的“四莺四燕”,远一点还有金菊酒、平澜及喜娘。
付性情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三莺四燕也把萄心围在其中,他的娘亲虽没有图穷匕现的神色,但嘴角也有一丝阴笑。
付险天语气稍霁,对付性情说道:“情儿,你不要再使性子了,放了那个姑娘,我们就当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付性情脸上青筋若隐若现,他脸上掠过一层阴霾之气,手指向萄心,并没回头,缓缓说道:“她还有一口气时,我把她从海上救起,她又坠入海里,我还是没舍得丢下她,她的命早就是我的。这些日子我照顾她衣食起居,我与她同榻卧起!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说得好轻巧,我做不到!”他眼神凌厉地看着对面的莫三番:“若你们非逼我今日割爱,我宁肯今日毁了她,一拍两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