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脸色骤变,一时间竟不能言语,呆呆地望着朱可醒。朱可醒叹了声气,轻轻地把朱氏搂在怀里,说道:“水冬,也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朱氏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美目晶晶地望向自己的丈夫,说“我从来没有害怕过,只要和你在一起。年轻的时候没怕过,现在更不怕。只是……”她顿一顿,努力不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颤抖:“我舍不得心儿受苦,我……不想和你们分开,可醒——”她终于忍不住流下两行泪:“我是想和你一起死,可是我还想和你多快乐一段时候。”
朱可醒轻轻地拭掉妻子的眼泪,捧着她的脸,说:“水冬,我和你一起过多久都是赊来的,都是赚了的。我们不怕死,但是我们的心儿、方儿还小,我们要想办法让他们活下去。”
朱氏稳一稳心神,问道:“你说的苔裙纵到底怎么回事,是他们已经来了吗?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吧。”
朱可醒原原本本把见闻告诉了朱氏,末了说道:“我也不知道这少年为什么没有伤害心儿,如果说为了那个东西,他完全可以用心儿要挟我们。他们好像还没想动真格的,大大方方和我们做邻居,不知道是在等人手,还是准备先暗中查找。”
朱氏想了半晌,突然笑了一下,说:“许是你我威名尚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可醒,我们有多少年没动剑了?”
朱可醒温柔地望向妻子,说:“也许心儿真是遗传了你,你看她让把剑馋成那样。”
朱氏说:“心儿打一生下来,大师就说她是个学武的好胚子,看看她学针线那个笨样,学拳脚倒真过目不忘。可醒,不如我们让她去投奔大师吧,好歹……”
“不!”朱可醒打断妻子,他背过身去,说道:“水冬,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你我可能都……我不想让心儿和方儿知道这些事,不想让他们再卷进这个江湖。我想让他们分开走,方儿去天山,心儿去画眉岛,澜儿,唉!”
“澜儿,还怕没有她的去处吗,这些天,我看她也是……”
“算了水冬,这个孩子也有她的苦处,咱们好歹也和她有十年的情份。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能把这两个孩子送走吧。方儿还不太成问题,心儿最远也没出过镇,再说她不问个清楚,怎么会离开家呢?”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暂时忘记危险的阴影越袭越近,全心考虑如何送走两个孩子。
那边厢,萄心已抛开了自己曾对白衣少年的不屑,正绘声绘色地形容她今天的“奇遇”。直听得朱有方目瞪口呆,平澜默默无语。
“心儿你真是个笨蛋,让你跳你就跳啊,那么高的树,万一他救不了你怎么办,你不活活摔死了吗?”朱有方想想都很后怕,萄心倒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朱有方想想又气道:“他就算救你,也要……也要占到你便宜的,你怎么,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萄心瞪大眼睛看着哥哥:“你说得真好笑。”她边说边笑了:“我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还江湖儿女,呸。”朱有方也忍不住笑了:“没看哪个江湖儿女像你武功那么高的。”萄心也不以为杵,看着她哥哥一脸傻笑。
旁边收拾碗筷的刘妈看看萄心,再看看有方,笑着说道:“心儿真是越长越好看,小脸跟个花骨朵似的,跟夫人真像啊,和方哥儿倒越来越不像。”萄心笑嘻嘻地凑到有方旁边,和他脸对脸,说:“我是娘生的,你不是。因为你长得丑。”“去去,你这个傻丫头。”朱有方又好笑又好气,“你让平澜看看,我和爹长得像不像?”
平澜缓缓转过头,说:“像,像得很。”又道:“心儿,那他到底有没有说教不教你武功啊?”萄心一边淘气地与朱有方大眼瞪小眼,一边答道:“他说考虑考虑,我就当他答应了。”又想起来什么:“对了,他说明天要和他爹一起来拜访爹爹。”“明天?”平澜地声音突然一尖。“是啊,姐姐明天怎么了?”“没事,我在想明天可能,可能会有雨呢。”平澜说:“你看现在天色就暗下来了。”萄心看看外面,刚要说什么,只看见她娘托着个盘子走过来了。
“娘,你拿得什么?”“你爹昨天在镇里买的好吃的,这个叫摩罗酥,来一人一个尝尝。”萄心迫不及待的自己拿了一个,放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这个摩罗酥外表像个小山,顶上有些裂纹,表面是金黄色的,看起来很好吃,她一大口咬了下去。
朱氏递给有方一个,又递给平澜一个。平澜说:“娘你和爹吃了吗?”朱氏看了她一眼,笑道:“吃了,你们吃吧,还有呢,些孩子东西。”朱有方掰了一小块,尝了尝,说:“女孩儿吃得东西。”边说边把剩下的大半递给萄心。萄心刚要接,朱氏又递给她一块说:“吃吃吃,哥哥就吃了一小口,你也好意思要。”萄心怪委屈地说道:“他不爱吃才给我的也怪我啊。”朱氏笑着白了她一眼,对朱有方说:“你自己吃了吧,里面夹着莲蓉馅呢,你不是爱吃莲蓉吗?”朱有方看看吃得很仔细的萄心,还要说什么,朱氏又说:“你别老惯着她,吃你的。”朱有方这才吃了下去。朱氏顺手把小盘子放在桌子上,回屋了。
萄心吵着困,也回屋睡去了。平澜陪着她,坐在窗边看一本书。朱有方也说要小睡一会。一时间,屋子静下来了,只有点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一阵大风吹过,把开着的窗子好一阵摇晃。平澜抱着胳膊站在窗边,眼见天色阴沉,风也不是个好刮,好像就要落下雨来。她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合上了窗子。这时朱氏突然疾步进了屋里,神色凝重。平澜忙问:“怎么了,娘?”朱氏一边拍叫着萄心一边说:“有方不知怎么的,烧得神智不清,你爹正在写方子,澜儿你和心儿去镇里药铺抓点药,趁着天色还早,速去速回。”
萄心迷瞪瞪地就起来了,一边叫:“哥哥怎么了,哥哥怎么了?”鞋也顾不上穿,就要去看。朱氏让她把鞋穿上,对平澜说:“你一收拾也过去吧,去找你爹拿着方子。和心儿速去速回。”
萄心跑着来到朱有方的卧房,看见她哥哥的模样吃了一惊。那朱有方脸色烧红,触手热烫,看到萄心勉强笑了一笑。萄心又急又痛,问朱可醒:“爹爹,哥哥怎么了?怎么突然病成这样,刚才还好好的。”朱可醒边把写好的方子叠起来,边说道:“许是刚才睡觉着了凉,没什么大碍。”说话间平澜也已收拾利索,手里拿着两把把小伞,在床前站一站,也皱着眉头摸了摸朱有方的额头。朱可醒把方子递给她,说:“就按着这个方子去长青药方抓药,你和萄心一块去,路上有个照应,有方有我和你娘看着。”平澜点点头,拉了把萄心。
萄心又想陪着哥哥,又急着去抓药。她烦躁地跺了跺脚,只好先和平澜走,朱有方突然一把抓住了她,虚弱地说:“路上不要急,慢慢走,下雨了就回来,我不碍事。”萄心挤出一个笑安慰他说:“我很快就会回来,你要老老实实听爹娘的话,闭着眼睡觉,一会我就回来了。”回头又说:“爹,娘我们走了。”便和平澜拉着手往外跑。朱可醒神色几变,忍住没说什么。
萄心和平澜拉着手刚迈出院门,突然听到朱可醒连叫几声“心儿”追了上来。萄心问:“还有事吗,爹?”朱可醒深深地望向萄心,眼神极其复杂。萄心急着要走:“爹,还要加什么药吗?”朱可醒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先拍了拍平澜的头,又摸了摸萄心的脸,苦涩地笑着说:“路上小心,你们没怎么自己出过门,又快下雨了。”萄心又无奈又心焦地拿掉她爹还迟迟放在自己脸上不肯放下的手,顿顿脚说:“知道了爹,我们很快就回来了。”说着拉着平澜就走。
朱可醒的手僵在半空中,空望着两人的背影,欲语还休,终是一声长叹。